苏麻喇姑这个称呼, 是孝庄文皇后的灵柩送往京东的那日主动求康熙改的,康熙想着不过是件小事,也就同意了, 如今苏麻喇姑仍旧住在慈宁宫里, 守着慈宁宫, 就好像守着往日和孝庄文皇后的回忆一般。
曹玥闻言,惊的手下动作一顿,锋利的刀片立即在康熙的头顶留下一道浅浅的带着红血丝的伤口。
康熙没感觉到疼,立在寝殿角落, 一直在注视着曹玥动作的梁九功看的格外清楚, 见康熙受伤,顿时惊叫着上前把曹玥手中的刀片拿走:“哎呦, 杂家的娘娘呦,您小心点儿。”
又满眼心疼的看着康熙头顶上的细小伤口连声道:“皇上,皇上您疼不疼,奴才这就去传太医。”
康熙被梁九功这一叠声的话说的脑仁子疼:“闭嘴, 出去。”
梁九功夸张的表情僵在脸上:“可是您的伤……”
曹玥嘴角忍不住抽搐,这小伤口, 就是不管它, 一会儿自己也就好了,等太医过来, 早就愈合了, 只是这样的话她是不能说的, 不然显得自己不关心皇上一样。
“朕让你滚出去。”
康熙再次怒喝一声,梁九功立即连滚带爬的退出了寝殿。
没了旁人打扰, 康熙才扭头去看曹玥,只这一眼, 康熙就有些无奈:“你哭什么,朕又没有责怪你。”
曹玥轻咬着下唇,眼眶里含着晶莹剔透的泪珠,要掉不掉,男人见了就心生怜惜:“妾不是故意的,只是听见您的话,一时失神。”
康熙圈着她的腰把她带着坐在自己的腿上:“朕知道玥儿不是故意,朕不计较,玥儿也不要往心里去,嗯?”
粗粝的拇指拂过女子微红的眼尾,擦去眼角的湿意,曹玥忍住微微粗糙的触感,委委屈屈的点头:“嗯。”
果然只要哭的早,让男人先心软,她就是做错了也是没错。
曹玥止住哭泣,按住康熙的手起身,从床榻旁的小柜子里取出一个小钵子打开,走到康熙身后,用拇指沾取一点膏药给康熙涂上,如此才放心。
药膏格外清凉,康熙只觉得头顶有些凉嗖嗖的,心里无奈的摇了摇头,见曹玥依旧是不敢开口的样子,只好先开口:“朕打算把十二阿哥给苏麻喇姑抚养,玥儿怎就如此惊讶?”
惊讶到还伤了他。
曹玥抿唇不好意思道:“非是妾不敬重苏麻喇姑,苏麻喇姑服侍孝庄文皇后几十载,如今老了,如何都不过分。可感情再深,苏麻喇姑也终究不是主子,若是她来抚养十二阿哥,会不会不妥?”
日后十二阿哥长大,在一众兄弟里一比,不仅出身不高,还是被奴才养大的阿哥,势必会被人轻视。
她能想到的,她就不信皇上想不到这一点,纵然如此,皇上还是要把十二阿哥交给苏麻喇姑抚养,可见皇上心狠,连对自己刚出生的亲儿子都算计。
曹玥越想,越是觉得心里凉意更甚,但愿时候她有了孩子,皇上不会也像这样算计他们母子。
康熙注意到曹玥的异样,还以为是刚刚惊着尚且没回过神来,就没在意,只回答曹玥的话道:“没什么不妥的,朕小时候说是受皇玛嬷的教导,实则苏麻喇姑也没少教导朕,如今皇玛嬷崩逝,苏麻喇姑独自守着清冷的慈宁宫,身边难免孤苦,把十二阿哥送去苏麻喇姑身边抚养,也能缓解苏麻喇姑的心情。”
更重要的是,在孝庄文皇后刚崩逝没多久,他得表现的更为敬重太后,同时也厚待苏麻喇姑,才能更好的安抚科尔沁,这两年沙俄边境必会再起战事,科尔沁不能有任何异动,否则大清就是两面受敌了。
前朝的事,康熙谨慎的没有提及半分,曹玥也不问,佯装理解的点了点头,又见时候不早,叫了水洗漱后,两人就歇下了。
康熙的行动力还是很强的,头一天晚上才说过这件事,第二天早上圣旨就下达六宫。
端嫔听到旨意后,还满脸的难以置信,心中想法更是和曹玥的想法如出一辙,不同的是,曹玥说话委婉,端嫔受了刺激,又亲眼看见自己养了一个多月的十二阿哥被乳母抱走,忙拦在乳母身上,把十二阿哥抢了过来,口不择言道:
“苏麻喇姑区区一个奴才,如何能抚养主子阿哥?”
皇上是糊涂了不成?
好在端嫔还有一丝理智尚存,这句话并未说出口。
梁九功霎时黑了脸:“端嫔娘娘,这奴才跟奴才,也是不一样的,您说呢?”
有的奴才的日子过的比主子都好,就好比他,再比如苏麻喇姑,有的主子心底里瞧不上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可事实上,落魄的时候不还是得看他们当奴才的脸色行事?
端嫔回过味儿来,脸色霎时白了,抱着十二阿哥的手不自觉的收紧:“是本宫说错话了,梁公公勿怪。”
十二阿哥被端嫔抱的不舒服,顿时哭了起来,哭声震天,可见十二阿哥身体健康到什么程度。
梁九功扬了扬下巴,呵斥乳母:“没眼色的奴才,还愣着干什么?阿哥哭了都不知道抱着哄哄吗?”
乳母连连点头,赔着笑脸朝端嫔伸手:“端嫔娘娘,还是奴婢抱着阿哥吧,阿哥重,会酸了您的手的。”
端嫔在宫中养尊处优久了,确实不大抱的住十二阿哥,只这一会儿的功夫,真就觉得手有些酸。可她更知道,一旦把十二阿哥交出去,十二阿哥就真的不能留下了,所以她抱着十二阿哥避开了乳母伸过来的手,面露哀求:“梁九功,本宫求你,能不能等等,本宫这会儿便去乾清宫求皇上收回成命。”
她好不容易才得了个孩子,这一个月来,十二阿哥养在她眼前,她早就把十二阿哥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了,把十二阿哥抱走,无异于挖她的心,她当然不会愿意。
梁九功垂下眼皮子,态度不远不近:“那端嫔娘娘可要快些,皇上的吩咐,奴才不敢耽搁太久。”
端嫔感激道:“本宫知道,不会让公公难做的,公公放心。”
端嫔把十二阿哥交给乳母,自个儿带着丹玲去乾清宫求见。
她一离开,梁九功立即示意乳母抱着十二阿哥跟他去慈宁宫,苏麻喇姑早已经接到了消息在等着了。
把十二阿哥交给苏麻喇姑后,梁九功无事一身轻的带着小太监慢悠悠的回乾清宫。
小太监忍了一路,这会儿看梁九功心情好,还是没忍住道:“爷爷,您不是说等着端嫔娘娘么,怎么……”
怎么端嫔一走,转头就把十二阿哥送来慈宁宫了?而且他们从乾清宫出来时,皇上正在召见大臣,看那样子,没个一个时辰是不能结束的,魏珠公公估摸着也不敢进去打扰通报,端嫔就只能在外面干等着,这不是明摆着戏耍端嫔呢。
梁九功心情好,也不介意小太监这问题问的蠢:“你得记住,这宫里真正的主子,只有皇上一人,皇上吩咐的差事,无论因为什么都不能耽搁,杂家只是照皇上的吩咐办事罢了。”
就算端嫔觉得他戏耍了她又如何?端嫔不受宠,只靠着皇贵妃,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小太监听完,受教般的点头:“奴才明白了,多谢爷爷提点。”
这日,为了十二阿哥的抚养权,端嫔足足在乾清宫候了大半日才见到康熙的面儿,只是没说两句,康熙便让端嫔跪安了。
等随着端嫔离开乾清宫,一道禁足端嫔一个月的口谕也随之传开。
后来据太医院传出的消息,端嫔当晚因为大喜大悲,身体承受不住,直接一口血吐了出来,吓坏了伺候的奴才们。
端嫔一病就病了小半个月,气的皇贵妃在承乾宫里当着章佳贵人和通贵人的面儿大骂端嫔烂泥扶不上墙,小家子气等等。
通贵人这段时间也琢磨透了皇贵妃的性子,当即顺着皇贵妃说了许多端嫔的坏话,哄好了皇贵妃。
御花园,宜妃带着九阿哥出来玩耍,惠妃也约了荣妃带着八阿哥一起,三人正巧在万春亭附近碰了面,于是就坐在一起闲话,不远处是陪玩的小太监们哄八阿哥和九阿哥的声音。
三人说起端嫔这事儿,都是心情极好,宜妃更是撇了撇红唇:“本以为昭妃是真的不把本宫的话放在心里,谁知竟是个不露声色的,不声不响的就办成了咱们都要斟酌着来的事儿。”
因为康熙下旨的头一日,正好是歇在景仁宫,而当天宜妃也劝说过曹玥这件事,所以事情一出,宜妃自然而然的就认为是曹玥在康熙耳边说了些什么。
荣妃也道:“不露声色倒也罢了,只本宫却觉得,昭妃看似善良,实则也是个心狠的。她自己不养十二阿哥也就罢了,一出手却毁了十二阿哥的前程。”
一个被奴才养大的阿哥,到时娶亲,怕是连福晋都瞧不起。
惠妃蹙了蹙眉:“不论如何,昭妃这也算是帮了咱们,咱们这么议论昭妃,到底有些不大好,而且昭妃此刻,也不算是咱们的敌人,若是叫人听去了,难免伤了咱们姐妹间的感情。”
荣妃抬手抚了抚发鬓,斜了惠妃一眼,轻哼道:“我说惠妃姐姐,昭妃是帮过你一次,你记着昭妃的好也再所难免,不过本宫和宜妃也没说什么,只是相互提个醒儿罢了,哪儿有那么严重?”
惠妃只得叹了一声,眼角不动声色的瞟了眼亭子外:“也罢,妹妹们心中有数便好。”
而不远处,一毫不起眼的奴才正悄悄离开御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