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黑沉沉的, 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冷气弥漫,稍一呼吸, 眼前就是一阵湿润雾气。
康熙本来正与曹玥恩爱, 一听到梁九功突兀的禀报, 康熙瞬间从曹玥身上离开,黑着脸命掀开帐子,随手拿了件衣裳披在身上,绕过屏风, 一脚踹上梁九功的心窝:“狗奴才, 莽莽撞撞成何体统?”
这一脚毫不留情,梁九功被踹的脸色煞白, 身子控制不住往一旁倒,但还不能表露出任何不适,忙爬起来跪好,不停地磕头求饶:“奴才知错, 皇上饶命,事发突然, 奴才……”
只这一会儿功夫, 曹玥也平复了康熙给她带来的余韵,穿好寝衣, 一头乌发散开, 直直垂落在膝弯处, 眼角眉梢的情韵尤未散去。
她轻轻拉了拉康熙的手,蹙眉道:“皇上, 现在不是责怪梁公公的时候,太皇太后才最重要。”
康熙如此火大, 只是因为自己箭在弦上,结果被梁九功一嗓子给吓了回去,面子上挂不住罢了。
不过曹玥给了台阶,康熙也就顺着下了:“既然昭嫔替你求情,朕就饶你这次。说,太皇太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九功向曹玥递了个感激的眼神,再次磕了个头道:“慈宁宫奴才来报,说今晚本是一切如常,只守夜的宫女在守夜时,太皇太后突然从床榻上摔了下来,之后便嘴歪眼斜,身子已然瘫痪不能动了。”
康熙闻言,神色大恸,连声吩咐人给他更衣。穿好衣裳后,连曹玥都没顾上,大步往慈宁宫去。
安凝适时道:“娘娘,咱们怎么办?”
康熙在更衣时,曹玥也换好了衣裳,只头发未梳,她也不在意,抬脚跟上:“自然是也去。”
等曹玥跟在康熙身后到慈宁宫时,得到消息的嫔妃都来了,与此同时还有太后和一屋子的太医。
康熙一进去,就看到为首的徐太医面露苦色的摇头:“回太后娘娘,奴才等无能,治不好太皇太后的病症,太皇太后日后……日后只能如此了。”
太后手中一用力,佛珠绳子断裂,佛珠四散,迸溅的满殿都是,她刚欲发怒,康熙便怒喝道:“荒唐,什么叫只能如此?朕命太医院竭尽全力,一定要治好太皇太后,否则小心你们的脑袋。”
众太医纷纷请罪:“皇上恕罪,奴才等实在无能。”
福寿*膏那等有毒之物服用了那么多,再加上太皇太后原本就有病根,年龄大了,身体机能也老化严重,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宫中太医竭尽全力了。
中风瘫痪,也只是迟早的事。
然而这话却无一人敢说出口,因为他们都惜命的紧,谁也不愿意去做这个出头鸟。
太皇太后人虽然瘫在**,但耳朵没聋,太医的话她听的清楚。
正是因为清楚,太皇太后才愈加激动,口虽歪斜不能言语,但依旧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听到声音,康熙也顾不得和太医计较,同太后一起站在床榻旁,痛惜道:“皇玛嬷,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太皇太后浑浊的眼眸里充满了悲哀,明知自己说不出话来,还是不甘的发出哀鸣,口水随着一声声的哀鸣声流了出来,划过脖颈,哀鸣声顿时停了下来,眼中神情被难堪取代。
太后见状,忙拿了帕子替太皇太后擦拭口水:“皇额娘,您别难过,太医院的太医无用,那就让皇上张贴皇榜,召集天下名医为您医治,总会治好的。”
若是太皇太后没有瘫痪,还能说话,必然不会同意张贴皇榜,可此刻她瘫痪了,又经历了方才控制不住流口水的难堪,不免对太后的提议很心动,眼神瞬间亮了。
康熙将太皇太后的神色看在眼里,表面不动声色,也附和道:“是啊皇玛嬷,皇额娘的提议是个法子,等朕明日上朝同朝臣们商议一番,立即就下旨张贴皇榜,定然不会让您受太多苦痛的。”
太皇太后终于放心了,眼里罕见的闪着泪花,发出的声音里仿佛带着哽咽。
太后扭头避着太皇太后抹着眼泪,心里也是难受至极,寝殿里一时间无人说话,充斥着难过悲伤。
寝殿外,曹玥并未跟着进去,而是站到了早早就得了消息过来的宜妃身后,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眼下是什么情况?”
宜妃用帕子遮掩着,唇微微翕动:“太皇太后瘫痪,太医束手无策,估摸着实在无法,该是要张贴皇榜了。”
张贴皇榜?
曹玥眉眼微动,怕是不能吧,先不说皇上会不会愿意治好太皇太后,只说太皇太后服用福寿*膏一事,便不是什么好事,若是传扬出去,到时丢的就是整个皇室的脸,更丢皇上的脸。
不过她也只是猜测,若是皇上愿意在这件事上做出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宣扬自己的仁孝之名,此事也不是不能行,决定权自始至终都在皇上手中握着,端看皇上要如何抉择。
曹玥只凭着宜妃几句话就想了许多,皇贵妃和钮钴禄贵妃的心情就完全不同了。
皇贵妃是巴不得太皇太后这个老妖婆赶紧去死,而钮钴禄贵妃则是担忧,心里还盼着太皇太后多活几年。
皇上答应了十阿哥和蒙古科尔沁联姻,那她钮祜禄氏一族与太皇太后和科尔沁的利益就绑在了一起,太皇太后活的越久,对她和小十就越有利。
因为每人心思不同,所以殿外格外安静,皇贵妃也没因为康熙今晚留宿景仁宫,方才匆匆从景仁宫过来而感到嫉妒生气,自然也就没有找曹玥的麻烦。
众人正低头思索着,寝殿里忽然出来了一个宫女,朝着嫔妃们行了一礼道:“各位娘娘,太后娘娘有旨,天色已晚,各位娘娘在此也帮不上忙,就先各自回宫等候消息,不必在此候着了。”
皇贵妃立即道:“这怎么好?没有听到太皇太后平安无恙的消息,本宫怎么休息的下?”
宫女也应对自如:“皇贵妃娘娘对太皇太后的孝心,太皇太后和太后皇上都知晓,只是太皇太后骤然病倒,后宫必然不稳,皇贵妃管理好后宫,不叫后宫生乱,就是帮衬了。”
被一个宫女教训,皇贵妃心中不虞,又不好在慈宁宫发作,只装模作样的为难了一会儿,然后点头:“也好,那本宫就先带着她们回去了,若是有任何消息,记得来告知本宫一声。”
宫女屈膝低眉:“这是自然。”
皇贵妃率先离开,嫔位以上的嫔妃也三三两两结伴回宫。
曹玥与宜妃一起,边走边闲话:“事情太过突然,臣妾得知消息时,可是吓了一跳。”
当时她是吓了一跳,不过不是因为这个消息,而是因为当时她明显感受到身体里不属于她的部位软了下去。
那会儿刚感觉到时,她吓得脸都白了,毕竟没有哪个男人想在女人面前出这样的丑。
若是因为这事儿叫皇上对她心存芥蒂,那她可是有冤无处诉,有苦没地儿说了。
还好皇上自觉自己离开的快,不认为自己察觉到了。
宜妃见曹玥果真心有余悸的模样,不免笑道:“这有何好怕的,太皇太后也七十多岁了,说句大不敬的话,也是时候尘归尘,土归土了。”
曹玥无声的笑了笑:“对太皇太后来说,若真的就此闭眼也就罢了,可偏偏没有,还要经受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这样的苦痛,这让要强了一辈子的太皇太后如何接受?宜妃姐姐且瞧着吧,慈宁宫还有的闹腾呢。”
天还未亮,乾清宫的朝会就开始了,康熙一身龙袍,气势威严的坐在黄金打造的龙椅之上,声音沉痛的说了太皇太后于昨日半夜瘫痪一事。
朝臣们尚未接到消息,猛然听说,也是错愕了一会儿。
康熙缓缓扫视了一圈,说:“太医院太医对太皇太后的病束手无策,为治好太皇太后,朕打算张贴皇榜,寻名医来医治太皇太后,众爱卿以为如何?”
太皇太后一派的人没任何意见:“皇上仁孝,实乃大清之福。”
有人同意,当然就有人反对:“皇上,皇榜并非轻易可贴,如若张贴皇榜,寻求名医,那岂非是在告诉天下人,我朝廷无能人?”
“简直一派胡言,究竟是太皇太后的身体重要,还是面子重要?”
“都重要,若是一定要分出个高下,本官以为大清颜面更重要。”
就在两派人争论不休时,叶克书突然出列:“启禀皇上,奴才有一言……”
朝会甫一结束,是否张贴皇榜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紫禁城。
慈宁宫,太后刚喂太皇太后喝了药,一碗药只喂进去半碗,正打算吩咐人再熬一碗的时候,苏茉儿脸色难看的进来,只同太后使了个眼色,并未当着太皇太后的面儿说什么。
太后顿了顿,找了个借口去了外殿:“发生什么事了?”
苏茉儿生怕太皇太后听到心里不舒服,加重了病情,所以说话的声音格外低,但依旧能听出她的咬牙切齿:“今日早朝,皇贵妃的长兄以太皇太后服用福寿*膏,有损皇家清誉为名,上奏皇上不可张贴皇榜寻医。”
太后心里咯噔一下:“皇上如何说?”
苏茉儿表情阴沉:“皇上同意了。”
宫中太医治不好,又不张贴皇榜,这不是摆明了想让太皇太后如此下去等死吗?
纵是太后这般面团似的软和脾气,也忍不住发了火:“好一个佟佳氏,好一个皇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