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走, 直亲王哼了一声,也跟着走了,八贝勒自小就与十三贝勒不和, 面子功夫也不愿意做, 连招呼也没打就离开了。
他们三人一走, 加上诚贝勒在府中禁闭,剩下的那些兄弟们,就都是好话不断,毕竟他们不像太子他们有资本可以和十三贝勒对着干。
对于十三贝勒入朝一事, 雍郡王是担忧大于喜悦。
他喜悦于自己与这个十三弟关系还算尚可, 又担忧于自己在前朝深耕多年,他一入朝, 自己如今的地位和势力也不知能不能保得住。
雍郡王压下心中的愁绪,笑看着十三贝勒:“十三弟,恭喜,吏部可是个好地方。”
十三贝勒乜了雍郡王一眼, 同样笑道:“四哥就别打趣弟弟了,难不成户部就不是个好地方了?”
雍郡王心里一梗, 户部在他看来还真不是个好地方。
要是户部有钱还好说, 可关键是户部没钱啊。
他进户部这些日子,查看户部账本时, 总算能明白为什么一遇到让户部尚书拨款的事儿, 户部尚书总是能哭诉没钱了。
因为户部的钱都被借走了!!!
那些大臣们, 借就是几万两白银,多的高达几十万两。
朝廷官员又那么多, 一人借一点儿,可不就拿不出钱来了?
不过旁人也就罢了, 这兄弟中,八弟府上借的银钱是最多的,几乎有五十万两白银之数,也不知八弟要这么多银钱,究竟是做什么去了。
十三贝勒瞧雍郡王苦笑的模样,心里有了想法。
雍郡王回到自己府中书房,坐在桌案后盯着眼前的账册深思。
自他到户部后,就暗中接了皇阿玛的密旨,查户部的账。
原本他是很高兴的,这样重要的事情能交给他来办,说明皇阿玛很信任他。
可真当他查完了户部账目之后,他泛起了难。
他在朝中辛苦了这么多年,借着曹家和隆科多才有了今日的地位,若是把账册和其中出现的问题写成折子汇报上去,朝中大半的人势必会被他得罪,这么多年的辛苦也将会付诸东流。
只不过凡事有得必有失,他得罪了朝中大臣,也会因此更被皇阿玛看重。
眼下放在他面前的,是一道选择题,端看他是选择做一个忠君的孤臣,还是选择装聋作哑,维持原状。
“砰砰砰”
书房的门倏地被敲响,苏培盛在外小声道:“爷,李侧福晋派人来传话,说二格格身体不适,想请您过去瞧瞧。”
屋里的雍郡王听到这话,脸瞬间黑了,心头的烦躁骤起。
他在前边殚精竭虑,步步惊心,后院儿的那些女人倒好,日日都要出个幺蛾子,就不能让他安生一日。
心中一旦有了不满,往日被自己宠的没边儿的李侧福晋也没落得了好。
一块儿砚台砰的砸到门上,雍郡王怒喝道:“给爷滚,告诉李侧福晋,要是养不好孩子,再三天两头的病上一回,爷就把孩子都送到福晋的正院儿养。”
书房的门受力被砸的轻微颤动,苏培盛吓的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就像是那砚台能咋到自己一样。
雍郡王的声音大的很,台阶下李侧福晋派来传话的小太监听的一清二楚,脸都吓白了:“苏爷爷,奴才这就去回李主子的话。”
看着小太监拔腿就跑的背影,苏培盛用鼻孔哼了一声,给李侧福晋记了一笔,要不是李侧福晋,他哪儿用挨这怒火儿?
雍郡王在户部查账的动作哪怕再小,也难免会让有心人察觉。
而曹寅就是这个有心人。
没两日下朝,曹寅就装作偶遇的样子,在十三贝勒出宫往十贝勒府中去的路上,遇见了十三贝勒。
十三贝勒喜道:“舅舅,好巧。”
曹寅心道,不巧,就是来找你的。
他看了眼自家外甥,低声道:“咱们俩在宫外难得遇上一次,这会儿时间还早,贝勒爷不妨同奴才去茶楼坐一会儿,听说朱雀大街上的茶楼新进了一种茶,虽算不得珍贵,但胜在味道奇特。”
十三贝勒笑着应了:“好啊,要是尝着不错,等回宫了也给阿玛额娘带一些。”
舅甥俩约着一起去了朱雀大街的茶楼,径自去了二楼的包厢,李卓和曹寅的贴身小厮站在外面守着门。
十三贝勒睨了眼曹寅:“舅舅,现在可以说了吧。”
曹寅眼中尽是欣赏之意,他就知道他曹家的血脉,就没有蠢笨的。
“是有件事要同你说,你是知道雍郡王前些日子被皇上调入户部的,但你知道雍郡王最近在户部做些什么吗?”
十三贝勒一听,当即道:“听舅舅你的意思,四哥这次做的事情是皇阿玛吩咐的,而且影响还不小?”
见十三贝勒反应这么快,曹寅更是满意了:“虽然我如今是京官儿,可在江宁一带也盘踞了不少年,那时没少和户部打交道,户部里一些不怎么显眼却又有实权的官员,都和我交情不错。前两日有人告诉我,雍郡王在户部查账。”
“查账?”
十三贝勒有些意外,查账是一个很得罪人的事儿,因为没有谁的账是经得起查的。
曹寅点头:“几年前,皇上施恩朝中官员,允许朝中官员向国库借银。一开始,很少有人去借,但是随着他们借了银子,又没说什么时候还,紧接着又去借,次数多了,旁人看在眼中,去户部借银的人也就多了起来。几年下来,国库里有几百万两的银钱,都是被朝中官员给借走的。这也是为什么一起战事,户部就哭穷的原因。”
十三贝勒嘴角忍不住的抽搐,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那舅舅您,向国库借银了吗?”
曹寅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然借了。虽然曹家富裕,但旁人都借了,就你不借,旁人会怎么想?不过我也就是借了几万两白银意思意思罢了,若是哪日要还,曹家也是能拿得出来的。”
他端起一开始就上来的茶喝了两口,满脸的的得意。
十三贝勒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舅舅你这模样,挺像小孩子的。”
曹寅脸一僵:“什么小孩子,我比皇上还大两岁,都五十多了。”
打趣了两句,屋里的气氛轻松下来,十三贝勒想了想道:“那这事儿舅舅您就当不知道,看四哥会怎么办了。若是四哥决定要如实禀告皇阿玛,那皇阿玛一定会勒令四哥收回欠款,届时不论怎样,曹家一定不能是第一个还钱的人。”
“那是自然。”曹寅又不傻,自然知道其中利害。
十三贝勒很是放心,最起码这么多年来,他的外家给他的助力是极大的,一点儿都没拖后腿。
“舅舅可知,我的这些兄弟里,谁欠的银钱最多?”
曹寅回想了一下,肯定道:“那应该当是八贝勒了。”
“舅舅确定?”
曹寅瞪了十三贝勒一眼:“要是不确定,我能告诉你?八贝勒欠的银钱,少说也是三十万两起步。”
十三贝勒被这个数字惊到了,倒不是他觉得三十万两白银很多,曹家去年给他的也不止这个数了。
只是皇阿玛给他们兄弟的安家费也才二十万两白银,还没八哥借的银钱多呢,八哥也真敢借。
这要是让堵上这个窟窿的话,八贝勒怕是要勒紧裤腰带,全家都喝西北风吧?
只这么一想,十三贝勒嘴角就带了一点坏笑,他倒是挺想见识见识的。
或许是十三贝勒上辈子好事做多了,这辈子很容易心想事成。
头一天十三贝勒还在想这个事儿,第二天康熙就把他们兄弟都叫到了乾清宫,就连最小的十四贝勒也在。
康熙目光阴沉的扫过底下的一排长得人高马大的儿子,声音不辨喜怒:“知道朕为什么叫你们来吗?”
雍郡王知道是什么事儿,还是他一手告发的,他自然不慌,十三贝勒提前从曹寅那里知道了,心里大约也有了数,自然也不慌,旁人就难免忐忑了。
太子还以为他私底下做的那些结党营私的事儿又被发现了,心慌不已,强撑着镇定道:“回皇阿玛话,儿臣们不知,还请皇阿玛明示。”
康熙年纪大了,但还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对于太子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看的清清楚楚。
只不过现在不是和太子算账的时候,还是老四禀报的事情最重要,他冷哼一声,直接看向雍郡王:“老四,你说。”
话落的瞬间,兄弟们的十几双眼睛立马齐刷刷的盯着雍郡王看。
雍郡王深吸一口气,朝康熙恭敬地拱了拱手才道出了事情的原委:“……国库空虚,皆因朝中官员借款数额之大,人数之多之故。然经过调查,却发现大多数借了国库银子的人,家中都格外富裕,非但家中女眷穿金戴银,满府之人更是日日燕窝鱼翅,奢靡至极。”
八贝勒:有被内涵到。
虽然他府中并未日日燕窝鱼翅,可是他福晋却一日三顿的极品雪蛤,一日都不曾落下。
太子和直亲王脸色也不大好看,因为他们都觉得雍郡王是在说自己。
太子是因为这些年来没了康熙的贴补,日子不大好过,于是借了国库不少钱,直亲王是没钱了就借,这些年应该也没少借,但不会有八贝勒多就是了。
康熙已经听过雍郡王汇报过一次了,再听依旧是怒不可遏:“真是岂有此理,朕体恤他们俸禄微薄,便施恩于他们,谁知他们却把朕当成了傻子糊弄,把国库的银钱当成了自家的,借了就不还了,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
说到这儿,康熙顿了顿:“朕欲着人追缴国库欠款,你们觉着,谁能担此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