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一病就是三日, 且在这三日里,未有一次清醒,甚至病情一日重过一日。
因此, 本还算坐得住的人这下是彻底坐不住了。
这日本该轮到宜妃侍疾, 可其他人又岂能安心呆在自己宫中, 于是又在乾清宫扎堆了。
众人坐在乾清宫里用来议事的偏殿,个个儿沉默不语,你看我我看他,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说话。
许久, 偏殿里沉默的让人窒息, 荣妃顶不住了,试探的第一个开口:“怎么不见昭贵妃?”
谁知话音刚落, 曹玥的声音就在殿门外响起:“本宫这不是来了?”
众人回头看向来人,位份低的皆起身行礼问安。
曹玥挥了挥手,免了他们的礼,在惠妃让出来的温贵妃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今日好像是宜妃侍疾, 怎么大家伙儿都在?”
荣妃张口就道:“昭贵妃您不是也来了。”
曹玥深深的看了眼管不住自己嘴的荣妃,“本宫原在宝华殿为皇上祈福, 才出宝华殿, 就听闻众位姐妹都来了乾清宫,本宫这不是怕出了什么事儿, 所以连忙赶了过来。”
瞧, 她担心皇上, 是去给皇上祈福,而她们却是一头扎进乾清宫日日候着, 谁都不是个傻子,岂能看不出对方在想什么。
温贵妃此时发出了沉重的叹息声:“大家都是担心皇上, 心中不安罢了。想来昭贵妃也知晓,皇上已经昏迷了整整三日,病情还愈发严重,可太医院却束手无策。今日咱们坐在这里,也是想一起想想法子。”
至于想什么法子,温贵妃没说。
是想法子医治康熙,还是想法子趁着康熙病重,借机从中做点儿什么,曹玥心里有数。
想起她过来之前收到的曹寅递进宫的消息,曹玥心里很是平静,然面上神情很是无力:“就算咱们坐在这儿商量出了法子,可是事关皇上,咱们也不能做主,一切还要问过太子殿下的意思才好。”
也不知道太子究竟是怎么想的,连带最初病发的那一日,康熙已经足足病了四日有余,可在这四日里,太子也不过是每日来乾清宫问一遍康熙是否清醒,问过转身就走,片刻也不曾多留。
此番做派,众人看在眼里,都觉得太子不孝,奈何太子到底是康熙一手教导出来的储君,就算没有学到康熙的十分本事,也有三分,这三分,足以让太子知道自己行事是会遭人诟病的,所以他给出的理由也很冠冕堂皇。
“孤是太子,皇阿玛钦定的储君,如今皇阿玛病重,无力朝政,孤自然要为皇阿玛分忧,处理好朝堂之事,令皇阿玛能够安心。”
曹玥听来,至今都想笑。
自古忠孝难两全,太子选择了在康熙病重时收拢前朝权柄,忽略了孝道,于理来说,旁人是挑不出毛病,但于情,太子此举不免有些让人寒心。
只是在皇家讲情,最是可笑,偏偏当权者内心还很是渴望。
曹玥的话一针见血,温贵妃等人的脸色不大好看。
她们各自膝下都有儿子,太子又和她们毫无关系,要是康熙真的驾崩,太子登基于她们毫无好处可言,所以她们并不希望康熙驾崩,甚至还想着聚在一起想想法子,然而她们却忽略了,哪怕她们想了再多的法子,只要太子说一句不行,那也是枉然。
惠妃倏地道:“那便将太子请来,大家一起商议最好。”
即便她们这些人的身份比不得太子,但她们也是太子的庶母,太子也得顾及一二,除非太子真的不打算要名声了。
曹玥正有此意,不过惠妃既然先提出来了,那去请太子的事儿,自然就让惠妃的人去了。
太子这几日处理政事,都是在毓庆宫,惠妃派出去的人想也不想的直接去了毓庆宫,谁知到了毓庆宫却扑了个空,太子竟然不在。
那宫女总不能无功而返,于是开始向毓庆宫的人打探太子的去处。
由于太子掌权,毓庆宫的人跟着水涨船高,就连看门的太监也支棱起来了,见来人是钟粹宫的宫女,又想起太子向来和钟粹宫的母子不对付,于是狠狠地羞辱了那宫女一番,将她给撵走了。
而被她寻找的太子此刻却坐在寿康宫里,和太后,苏麻喇姑两人面对面的谈判。
太后看着太子这两日因为掌权的意气风发,轻轻吐出一口气。
太子皱了皱眉,他已经在这儿坐了一盏茶的时间了,偏偏请他过来的太后和苏麻喇姑一句话都不说,这让他很是不耐:“皇玛嬷叫孙儿来,是有事要吩咐么?”
那抹不耐根本就没有丝毫遮掩,太后心一沉,更加肯定了之前自己想的不是杞人忧天,也更加想把太子绑到她们这条船上来。
太后扯出一抹笑,缓缓道:“哀家没什么事要吩咐的……”
太后话还未说完,太子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就要告辞:“既然皇玛嬷无事,那孙儿就先告退了,前朝还积压了许多事情需要孙儿去处理呢。”
“等等。”
就在太子准备抬脚离开时,一直低着头的苏麻喇姑忽然抬头阻止太子离开。
太子一怔,对于苏麻喇姑,太子幼时还是熟悉的,他每每去慈宁宫给孝庄文皇后请安时,他的一应茶水点心都是苏麻喇姑亲自安排的,所以相比起太后,太子对苏麻喇姑更有感情一点。
只是苏麻喇姑受制于自己奴才的身份,哪怕和主子间有情谊,也改变不了自己不是主子的事实,故而这一点点的感情,也可忽略不计。
太子回过神来,疑惑的喊了一声:“苏嬷嬷?”
苏麻喇姑站起身,朝太子屈了屈膝:“烦请太子殿下先留步,老奴与太后有事与您商议。”
与康熙极为相似的凤眸从太后和苏麻喇姑身上扫过,太子重新坐了回去:“孤愿闻其详。”
太后舒了口气,递给了苏麻喇姑一个眼神,苏麻喇姑就从袖子里将早就准备好的懿旨拿了出来:“太子殿下,这道懿旨,是太皇太后生前所留……”
太子疑惑的接过懿旨,打开一看,竟是一片空白,他用眼神询问苏麻喇姑,苏麻喇姑苍老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将自己与太后的目的缓缓道来。
小半个时辰后,太子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再次起身要告退时,对太后的态度好了许多。
不过太子刚踏出寿康宫,就见毓庆宫的小太监等在寿康宫外,见他出来,忙迎了上来:“殿下,半个时辰前,惠妃娘娘派人到毓庆宫请您去乾清宫,昭贵妃娘娘,温贵妃娘娘还有荣妃娘娘她们都在。”
太子脚步一顿,扭头又进了寿康宫。
曹玥等人在乾清宫久等太子不至,就连惠妃派出去传话的宫女也没有回来复命,耐不住性子的荣妃焦躁了起来,说话的语气也格外冲:“惠妃你就是这样管教你宫里的奴才的,让她去传个话,她可倒好,一去就没了音儿,让咱们这么多主子等她一个奴婢。”
毕竟是惠妃的人办事不力,又被荣妃点名道姓的说到了脸上,惠妃脸上难堪的紧,她用力的抓着手帕忍着心头的火气:“太子忙于政事,抽不出空也是有的,本宫派出去的不过是个奴才,太子不来,她难不成还敢把太子绑来?”
“本宫可没这么说过,不过本宫此刻倒是怀疑,太子不是不来,只是不愿意给钟粹宫面子罢了,毕竟钟粹宫与太子一向不和睦,是众所周知的事儿。”
荣妃戳到了惠妃的痛处,瞧见惠妃面色大变,眼里有几分得意。
温贵妃抚了抚不断跳动的眉心,眼神狠厉的从她们二人身上刮过:“行了,太子没来,自己人倒是起了内讧,凭白让人看了笑话。”
此时的太子是她们所有人共同的敌人,这一点,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有数。
惠妃和荣妃嫌弃的看了对方一眼,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各自扭过头去。
温贵妃阻止了一起糟心事儿,觉得她们再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就打算让紫烟亲自去请太子。
不过她才刚有这个念头,外头就响起了太监的唱报声:“太后娘娘,太子殿下驾到———”
听到太后的名号,曹玥下意识的拧眉,太后这几日一直在寿康宫,从未踏出宫门一步,怎么会和太子一起?
没时间让曹玥仔细思考,她们见过礼后,太子扶着太后在主位上坐下,自己站在太后身旁,掸了掸与明黄色有些接近的杏黄色太子袍服:“今日孤与皇玛嬷过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想知会各位娘娘。”
曹玥抬起眼帘朝上首看去:“太子殿下,本宫不认为眼下有什么事比皇上还重要。”
太子抬了抬手:“昭贵妃娘娘,孤自然知道皇阿玛最重要,所以孤接下来要说的这件事,自然是与皇阿玛有关的。”
话落,太子击了击掌,一个身穿官员补服的人进来,跪地请安。
此人所有人都不陌生,因为他就是钦天监监正,负责掌观天象,若是宫中有大事发生,必然会问询钦天监。
太子朗声道:“皇阿玛昏迷不醒,孤甚是忧心,太医院无能,不能医治皇阿玛,可孤又不能眼睁睁看着皇阿玛再也醒不过来,所以便让钦天监夜观天象,寻找能让皇阿玛醒来的办法。钦天监监正也的确不辜负孤的期望,今日他来求见,与孤说了一法。”
说完,钦天监监正接着道:“微臣观其星象,为今之计只有一法才能令皇上醒来,那便是———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