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喘着粗气倒在地上不能动弹, 怀德半拖半抱把他弄进屋里。

这时候看门的人追了过来,他站在门口急忙行礼。

“公主恕罪, 小的没拦住他, 让他闯了进来。”

雅利奇低头打量这个小厮的长相,“这人看着有点眼熟……”

看门的人忙道:“公主,他是负责洒扫的小厮啊!”

雅利奇恍然, “难怪我觉得眼熟。”

看门人解释道:“这孩子很有孝心,在进咱们开发局以前, 每日做三份工, 供养着他多病的老娘。最近他娘又病了,他告假回家伺候。今天他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说杜先生被人抓了, 嚷嚷着要见公主。

公主您正在和诸位大人商量要紧事,小的哪敢让他进来?小的扶着他苦劝,他一把甩开冲了过来。小的没追上他, 请公主责罚。”

雅利奇摆摆手, “罢了,事出有因, 这次就算了, 你回去忙吧!”

看门的走了, 这边小厮喘匀了气, 撑着桌子站起来,扑通跪在雅利奇面前。

“公主, 杜先生被人抓走了,您快去救他。”

雅利奇:“别着急, 慢慢说, 从头开始说。”

怀德给小厮倒了杯水, 小厮喝完水连忙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杜先生是被谁抓走的。我去给我娘买药,回去的路上正好撞见杜先生与人拉扯。

那些人打晕了杜先生,把他抬上马车,我大喝一声赶紧去拦。那些人好不讲理,抬腿就给我一记窝心脚,我被踹得闭过气去,等我缓过来,马车已经跑得没影了。”

小厮无计可施,只能急急忙忙跑回来报信。

苏泰和问道:“那些人衣服鞋子有什么特殊的印记吗?马车上可有标志?”

小厮摇头,“当时匆匆忙忙,我又没遇到过这种事,我只顾着慌了,没注意到这些。”

雅利奇喊人带小厮下去休息,再给他请个大夫看看。

小厮离开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公主,您一定要救杜先生啊!杜先生是个好人!”

雅利奇点头答应,等人走了,苏泰和说道:“光天化日就敢绑人,对方肯定来头不小,我这就去查查杜仲秋有什么厉害仇家。”

怀德说道:“你先别忙,年前的时候公主说杜仲秋遇见一个难缠的客人,会不会是那个客人捣的鬼,咱们先查查他!”

雅利奇懊恼地拍拍脑门,“啧!你不提我都把这事给忘了!他提到的那个人是安亲王府长史!”

公主将马鞭借给杜仲秋,怀德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所以对这件事记忆尤深。

他说道:“不管杜仲秋以前是做什么的,他现在是公主的人,手上还拿着御赐的马鞭,寻常人不敢动他,我们不如先查查这个王府长史。”

“你说的有道理!”雅利奇转身吩咐苏泰和等人,“你们在京城的地界比较熟,认识的人也多,你们去查查这个王府长史的住处。我和怀德去打听这个长史的行踪,看看他今天都去哪儿了。

两个时辰后,不管有没有查到杜仲秋的下落,我们都在这里会合,互相通个气。”

苏泰和等人应下,大家立刻出发。

怀德给王府的门房塞银子,跟他打听长史的行踪。门房收了银子什么话都往外说,他说今日不巧,长史大人病了,告假在家休养,想见长史大人过几日再来。

他还说长史大人为人贪婪,想求他办事得做好花钱的准备。

怀德又跟他打听长史的住处,门房不太清楚,怀德只能无奈离开。

雅利奇和怀德回到开发局等消息,两个时辰后,苏泰和等人急匆匆地赶回来。

苏泰和气还没喘匀就开始汇报,“公主,我们查到了这个长史的两个住所。一个在富顺胡同,一个在外城的长寿胡同。”

博敦说道:“我们推测杜仲秋应该被藏在长寿胡同了。富顺胡同的宅子大,里面住着那个长史的家眷,他绑人不可能带到自己家里,让家里的妻子儿女发现。

长寿胡同那边偏僻,清静,他很可能把人绑去那里。”

雅利奇点点头,“辛苦你们了,你们歇着吧!我去长寿胡同接人!”

雅利奇起身,将桌上的刀别在腰间,苏泰和正在喝水,看见雅利奇要走,忙把水杯撂下。

“公主别急啊!你一个人势单力薄的,我们跟您一起去!”

博敦嗤笑道:“你说公主势单力薄?你还没睡醒吧!你去了有什么用?给公主拖后腿!”

富乐推了他一把,“你怎么这样冷酷!我们是没啥用,但凭咱们跟公主这样的交情,公主去打架,咱们得给她递刀啊!”

怀德叹气,“你们忙活了一天不饿吗?快去休息吃饭吧!公主去打人,回头要被皇上骂的,你们跟着凑什么热闹!你们也想被皇上训斥吗?”

富乐:“哼,你明知道公主会被皇上骂,你怎么不拦着她?你对公主就是虚情假意!”

“我!”怀德皱

眉,“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那个长史不给公主面子,被打一顿都是便宜他了。不让公主出这口气,公主被气病了怎么办?”

雅利奇哭笑不得,“你们好幼稚啊!别吵了,也别闹了,想跟着我的快点收拾东西随我出发,不想跟着的留在家里吃饭休息。你们再啰嗦下去,杜仲秋就要被人弄死了!”

几个人连忙穿上斗篷披风,带上武器准备出发。

开发局大门外,侍卫们牵着马站的整整齐齐,他们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苏泰和说道:“公主,您竟然要带这么多人!”

雅利奇抖开披风翻身上马,淡青色的披风在风中旋出一朵花。

雅利奇冷声说道:“我平时不爱讲排场,但今日不同,我得让他们知道我是谁,出发!”

雅利奇一声令下,众人紧随着她出发,队伍里不见人声,只有哒哒的马蹄声在空旷的巷子里回**。

偶尔会遇到几个行人,他们看见这只肃杀的队伍急忙躲开,生怕惹了麻烦。

天空变得阴沉沉的,不一会儿就飘起了雪花。等雅利奇他们到了长寿胡同,天都快黑了,有些住户已经点燃了烛火。

到了地方,侍卫将那处宅子团团围住,富乐和博敦上前敲门,门房慢悠悠地过来开门,刚把门拉开一条缝,富乐和博敦就挤进去把他推到一边。

雅利奇带人冲了进去,门房急的乱嚷嚷。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知道这是谁家吗?你们就敢乱闯!”

雅利奇他们急着找人,没人理他,门房急得大声喊:“快来人啊!家里来强盗了!快来人!”

后面跟进来的侍卫一拳打在他肚子上,把他打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雅利奇带人直闯进后院,下人们受惊乱喊,那长史听见动静顾不上穿外衣,急急忙忙地从屋里跑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擅闯民宅,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雅利奇抬起头,马鞭撑着披风的帽子往后面顶了顶。

“你就是安亲王府长史官保对吧?”

官保上下打量着她,心里咯噔一下,这样的年纪,这样的煞气,难道……她就是五公主?

官保心里发慌,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从容不迫地笑了笑。

“不知姑娘是谁家的小姐,为什么要闯到我的住处来?”

雅利奇懒得跟他废话,她招招手,侍卫们冲进屋里开始搜。

官保假装自己没有认出五公主,他想了想,故意装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我乃朝廷命官,你们简直欺人太甚,不管你们背后有谁做靠山,今日之事,我绝不会罢休!”

雅利奇没理会他拙劣的表演,侍卫出来了,雅利奇问道:“如何?”

侍卫行礼,无奈地摇摇头,“什么都没找到。”

雅利奇转身看向官保,他的表情毫无破绽。

“你们到底是谁?你们要找什么东西?我一穷二白,两袖清风,你们打劫也找错人了!”

雅利奇冷笑,“官保大人说的是哪国的笑话?真是好笑,你两袖清风?你身上的衣服是苏绣,腰带上面镶着和田玉,你一穷二白,这天底下就没有穷人了!”

雅利奇才不信他的话,没找到人她心里不甘,她在院子里转了两圈,最后走进东侧的厢房,刚才官保就是从这间屋子走出来的。

官保急忙去拦,苏泰和拔出刀抵在他的脖子上,把他脖子蹭破一层皮,吓得官保再不敢动了。

东厢房收拾的很干净,屋子里烧着炭火,非常温暖。

雅利奇问搜房间的侍卫,“正房也烧着炭火吗?”

侍卫回忆了一下,“没有,正房是冷的。”

他看了看屋里的床,又上手摸了摸。

“正房的床褥也没有这个料子好。”

雅利奇冷冷地笑,“真是有趣啊!不好好收拾正房,反倒是把厢房布置的舒舒服服。”

怀德说道:“可能他一直把人藏在厢房里。”

富乐说道:“杜仲秋不在这,是不是他又把人挪到别处去了?”

雅利奇迈步在厢房里转了两圈,“不!人就在这个宅子里,从外面走,这间厢房的长度大约有十五步,从屋子里走,这间厢房只需要走十步。”

博敦忙道:“里外距离不一样,这间屋子有密室!”

他扑到墙边,这里敲敲,那里砸一砸。他招呼侍卫挪开书架,使劲一推就把墙移开了。

“公主!这里确实有密室!”

房间外,官保隐约听见这句话,脸色瞬间就变了。

苏泰和冷笑,“官保大人,我们也进去瞧瞧你的密室吧!”

苏泰和押着官保进了密室,密室里面,杜仲秋气息奄奄跪在地上,手腕被绳子捆起来,绳索吊在房梁上。

这间密室有皮鞭,有夹子,还有各种工具。蜡烛用紫红色的纱笼罩着,晕出紫色暧昧的光线。

雅利奇虽然不开窍,对情情

爱爱的不感兴趣,但是托前世记忆的福,她懂得可不少,看着这一屋子乱七八糟的东西,雅利奇几乎要呕出来了。

怀德等人也是臊得满脸通红,怀德劝道:“公主,咱们先出去吧!”

富乐红着脸给杜仲秋解绳子,“是啊公主,我们先带着人出去吧!”

富乐和博敦扶着杜仲秋躺在厢房的**,怀德给他倒了杯水,杜仲秋喝完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杜仲秋看见怀德,第一句话就说道:“怀德大人,请转告公主,我没有丢她的脸……我、我有好好做人,我不是狗……”

说着他呜咽着哭了起来。

官保为人偏执,说他是变态也不为过。

以前杜仲秋做头牌,官保不喜欢他,顶多和同僚聚会的时候,让头牌过来陪酒。

现在杜仲秋进了开发局,他反而提起了兴趣。

一个人原本沉在泥潭里,怎么看都是脏的,现在他从泥潭里爬出来,官保就想把他摁回去。官保想看着杜仲秋堕落,想看他永远在泥潭里沉沦。他想在杜仲秋身上,体会到无与伦比的控制力。

官保屡次接近杜仲秋,还承诺会给他金银珠宝,许下诸多好处。只要杜仲秋肯陪着他,两个人你情我愿的,五公主也不能干涉。

但杜仲秋已经下定决心要和过去一刀两断,以前他是没办法,如今他是五公主的人,可不能为了金银出卖自己。

五公主不顾外界的言论,拉拔着他重新做人,如此恩情他一生一世也还不完,他必须活出个样来,让大家知道五公主没有看错人。

杜仲秋屡次拒绝,官保恼羞成怒,心里就起了邪念。

官保打听清楚,今日杜仲秋休沐,他派人把杜仲秋引出来,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他抓走。杜仲秋休息,没有人会去找他,等开发局的人发现他不见了,那时候也晚了。

这件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会猜到杜仲秋是如何消失的。

现在杜仲秋走出去别人都尊敬他,叫他一声先生,但他不过是五公主养的一条狗罢了,这条狗没了,自然还有下一条狗,想来过不了几日五公主就会把他忘了。

官保打算得挺好,但他没想到绑人的时候会被开发局的小厮撞见,去绑人的下人也没有跟他说这事。他们以为那只是一个路人,压根没把那小厮当回事。

官保也没料到,五公主这样在意杜仲秋,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眼见着事情瞒不住了,官保立刻跪下认罪。

“公主,奴才一时糊涂,请公主责罚!”官保狡辩道,“奴才与杜仲秋是老相识,我们二人情投意合,自从他离开品竹阁,奴才苦苦寻找,终于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他。

奴才想与他再续前缘,但仲秋想往上爬,他顾虑着他的名声,不肯理会奴才,奴才被冲昏了头脑,这才出此下策。求公主看在奴才痴心一片的份上,饶了奴才吧!”

杜仲秋气得翻身要下床,怀德摁住他,杜仲秋便趴在床边破口大骂。

“放你娘的屁!你个不要脸的下作玩意!谁他娘的跟你情投意合?我呸!看见你就让人恶心!”

杜仲秋看着雅利奇,目光哀求,“公主,他说的都是假的!他是在污蔑我!公主救我出来,我怎会自甘下贱?他把我抓来,哄骗我跟着他,我不依从,他就打我。

对了!我把公主的鞭子拿出来给他看,警告他适可而止,他根本不理会,那鞭子就在里面的桌子上,公主可以去看!”

怀德不想伤着雅利奇的眼睛,他进了密室,看到公主的马鞭贴在小玩具旁边,他翻了个白眼,嫌弃地把鞭子捏出来。

“公主,这鞭子不能要了,脏了。”

雅利奇点点头,她走到床边蹲下,轻声问杜仲秋。

“还有力气吗?我觉得,有仇还是亲自报比较痛快,你觉得呢?”

杜仲秋笑了,“公主说的是,报仇的力气,我还是有的!”

雅利奇:“很好,我在正房等你,慢慢来,不着急。”

官保慌乱地往后退,“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朝廷命官!”

雅利奇冷笑,“朝廷命官要是都像你这样,这个国家差不多要完了。你也算了不起,这还是第一次,我第一次不愿意出手打人,我看着你都觉得恶心。”

侍卫们守住这个宅院,让下人去点炭盆,烧水做饭。

雅利奇坐在暖和的正房喝茶,东厢房里传来哭嚎的声音,断断续续,持续了半宿。

第二天早上,苏泰和等人到正房来吃早饭。

富乐一边吃一边感叹,“杜先生,真人不露相啊!”

雅利奇问道:“这话怎么说?”

“昨天晚上,我们帮忙压着官保,杜先生折磨官保整整一宿。那折磨人的手段,我都不好意思跟您说!我们当时都不敢看啊!我估摸着经此一事,官保也能去做小倌了。

您没看我都改称呼了吗?我再不敢直呼杜先生大名了,我必须尊称他为先生!”

雅利奇

皱眉,“不对吧!后半宿我没听见有声音啊!”

苏泰和笑道:“那是因为他怕打扰您休息,特意堵上了官保的嘴。”

博敦说道:“你们把先生描述得太可怕了,这样有失公允,杜先生并没有折磨官保一整夜。他体力不好,休息了好几次呢!中间他饿了,吃了点饭,为了提起精神,他还命厨下熬了碗浓浓的参汤,补充气力。”

雅利奇肃然起敬,“不愧是我开发局的人,这心态真没的说!杜先生人呢?”

“先生累极了,先小睡一会儿。他说等他养足了精神,立刻去安亲王府请罪,绝不连累公主。”

雅利奇对苏泰和说道:“赔礼道歉这事轮不到他出面,一会儿你送他回家休息,这地方脏,他留在这也睡不好。吃完饭,怀德陪我去街上买点礼品,我去安亲王府赔罪。”

雅利奇低声叹道:“这就是长大的烦恼啊!我小时候打人,什么时候给别人道过歉,从来都是别人给我收拾烂摊子!真是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