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上海。

今年的冬天比任何一年来得都早。天阴沉沉的,黄浦江的水居然泛着隐隐的红色,走在江边,总能闻到一股来路不明的血腥味。这年头人命关天的事也变得稀松平常,不光是上海,大半个中国都一样。

十里洋场上,声色场所依然歌舞升平,可毕竟抵挡不住防空警报的轰鸣。卢沟桥事变,八一三事变,整整一年战事频传,日本人越逼越近了。家底丰厚的大户人家纷纷抛家舍业,举家迁往内地和香港。每天都有大公司倒闭,银行家跳江,工人领不到工钱,银行也取不出钱来,人心惶惶,可去香港的船票又岂是一般人买得起的,据说黑市交易只认金条。

上海是冒险家的乐园,可大冒险家们也开始撤了,横行街头的大多是斧头帮残党和各式各样的大小流氓。

十八岁的韩枫从一户独门独院的公馆里出来,眉头皱起,心事重重。刚从杜公馆得到消息,杜月笙也准备迁往香港。自己是走还是留?也许该找个人去问问。

问谁好呢?

师爸傅吉臣半年前就带着师兄们去了香港暂避战火,自己执意留在上海,师爸便把公馆托给了他,同时托给他的还有江相派的一帮兄弟。虽然年纪不大,但目前他已是本派在上海滩辈分最高的人了。

江相派门人有不少在大小堂口担任白纸扇(黑帮的师爷、智囊),但跟斧头帮和青红帮比起来实在是人丁稀少。兄弟们个个都有绝活,千门八将赌桌上的技术自然是没得说,只可惜如今的形势并不是有技术就可以混。上个月,门中有位德高望重的师兄在俱乐部打牌时明明赢了,可同桌的军官把枪往桌上一放,谁也不敢动他的钱。这还算明的,更可怕的是暗的,蓝衣社的特务从来不明抢,专搞暗杀和绑架。这年月谁还会讲江湖规矩?韩枫深知,如果不是自小跟着师爸混熟了人脉,道上的人都给他一分薄面,只怕像现在这样在外面走动,也得提心吊胆。

从小到大,他还没离开过上海,也许是时候去别的地方看看了,不如这就去找干姐姐,问问她有什么打算。

韩枫正想着,身边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韩少爷。”

韩枫应声回头,那是一个相貌清秀的中年妇女,五十多岁的模样,口音带着京腔。

“您是……”

“我听说,上海滩最古道热肠又讲义气的就是小兄弟你了,我有件私事,想请你帮忙。”大姐微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