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破天荒地把陆钟带回了别墅,自从她双目失明以后,这还是第一次。那是套非常华丽的别墅,夫人虽然看不见,但对生活细节并不放松,花大价钱装修的包豪斯风格,稳重大气。

陆钟初战告捷,已经寻机向大家通报了情况,并确定了下一步方案。

“这些年来你们过得怎样?”夫人喝着咖啡淡淡地问,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冷静。

“那次火灾后爸爸用掉了所有的积蓄,还借了不少钱才勉强保住性命。我们全凭他打牌赢来的钱过日子,手气好的时候我们还能吃上饭。我读小学就开始赚钱了,放学后在迪厅门口卖荧光棒,情人节圣诞节的时候卖玫瑰花,还好终于勤工俭学读完了大学。”陆钟低着头,把那些陈年往事娓娓道来。他说得很平淡,就像那些根本不是苦难,而是最普通不过的日子。

“为什么不来找我?你要是跟着我,就不用这么苦了。”夫人波澜不惊的眉目之下掩饰着怀疑,多年的经商生涯将她历练得刀枪不入,要让她百分百确信眼前的男子就是失散多年的儿子,仅凭几句话是远远不够的。

“十六岁以前,我一直以为是您抛弃了我和爸爸。”陆钟故意把这句话说得很轻。

夫人脸色突变,恶狠狠地说:“世界上没有比他更不要脸的男人了。”

“夫人,这次我来见您是想请您帮忙的。其实最近两年我们一直住在南宁,爸爸欠人家很多钱,我们是逃到这里来的。”陆钟没有叫妈妈,他显得很为难,“爸爸他……得了肝癌,医生说现在这个阶段还有得救,就是需要很多钱。我来见您,其实是想跟您借钱的。”

“夫人?你到底是不是细毛,为什么不叫我妈。”夫人被激怒了,“我不会管他的,你死了这条心吧,他那样的废物唯一能对社会做的贡献就是早死早超生。”

“求您了。我也恨他,恨他没给我正常的生活,恨他让我失去了母亲。但他终归是我的爸爸,如果没有他,也就没有我。”陆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里带着哭腔,“从小到大,不论我怎么跟他顶嘴,他也从不打我。他说我长得像您,见到我就像见到您一样,他已经对不住您了,不能再对不住我。请您原谅他吧,他早就知错了,只是不敢面对您。我也是一样,不敢叫您妈妈,是怕您以为我想来骗您的钱。这么多年没见过您了,我不敢妄想再做您的儿子,只要能见上您一面也就心满意足了。这笔钱是借的,我一定会还,总有一天我也会拥有自己的事业,到那时,我再来叫您一声妈。”

“别想骗我,他那种人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夫人的神色缓和了些。

“他住院后,我在他的枕头里找到这张照片,背后写了您的名字。其实两年前他已经有了您的消息,只是不敢来见您。”陆钟掏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有一对年轻的夫妻,抱着个一两岁大的小孩,很和美的样子。

“他那种没有心肝的人怎么会惦记我,还不是惦记我的钱。”夫人还是接过了照片,手指尖触摸到了照片边缘的硬齿,还有照片表面那细密的斜纹格子,最后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只有八十年代的老照片才会有那种用花刀压出来的波浪形边缘以及那种特殊的相纸。夫人的眉头皱了皱,她闻到了隐约的劣质酒味,头皮上的汗味,还有淡淡的霉味,那的确是经年积累才会残留的气息。不过,足够用心的话这些也是可以模仿的。夫人并不急着确定真伪,“这张照片可以给我吗?”

陆钟犹豫了一下,答应了。他并不怕夫人去检验照片,那是老韩花高价买来的真品,连那一刻犹豫也是装的,这样才能显得自己真的很在意这张照片。

“这么多年没见,我一直很想你,你搬过来住,陪陪我。”夫人的口气不容商量。

“可是,会不会不方便……”陆钟支吾着。

“可是什么,我是你妈,有什么不方便的。”

“爸爸还在医院,他离不开照顾。”

“你已经这么大了,应该懂得汝欲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既然是他想要跟我借钱,就让他先等等,比起我这些年受的苦,这又算得了什么。”夫人的理由足够充分,还暗示着随时可能善心大发的意思。

似乎没有拒绝的余地了,陆钟沉吟片刻,最终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