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已是灯火阑珊,酒吧街上热闹非凡,摆地摊的,卖花的,卖小吃的,趁着城管们下班大张旗鼓地张罗着生意。眼看这条街快走完了,老先生始终没说话,小六揣测着他的心思。
路边有家小店传出争吵声,一位操外地口音的客人来买东西,店主找给他五十块假币,回过头来店主不仅不认账,还凶神恶煞地赶外地人走。
“咱们谁说假话出门就被车撞死!奶奶的熊!”外地人吵不过本地人,只能骂骂咧咧地走了。
老先生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直到外地人走远了,才对小六说:“三分钟,从那家小店的老板手里骗点钱,不能少于十块。”
“三分钟也太短了,能不能给我点时间准备一下。”小六觉得难度不小,那老板刚跟人吵过架,不好下手。
老先生自顾自地抬起手看表:“不能偷,不能抢,不能威胁,计时开始。”
小六发了一会儿愣,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知该从哪里入手,骗人是需要计划的,偏偏时间还那么短……
“你还剩两分钟。”老先生面无表情地看着表。
小六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不过他没有马上去那家小店,而是先到路边烧烤摊上掏出一张一百元,买两串一块钱的鱿鱼须。烧烤老板颇有怨言,但生意不好不想失了客人,只能掏空了口袋找出零零碎碎的一大堆零钱。小六把这九十八块钱认真地揣在裤子的左边口袋,想了想,又从里面拿出一张十块的、两个一块的放进右边口袋。
“师父,您先吃着。”小六自信满满地把两串鱿鱼须递给老先生。
“才请我吃这么点?还真小气。”老先生嘟囔着,没接。
“待会儿骗到了钱我再请您多吃几串。”小六笑笑,自己拿着吃了起来,快走几步来到那家小店里,从自选柜台上拿了两罐啤酒、一个打火机,“老板,买东西。”
老板脸上的阴云还没散,没好气地说,“啤酒六块打火机两块,一共八块。”
“给您二十。”小六递上一张二十块钱的纸币。
老板接过钱,对着灯光看了看水印,确认是真币后找给小六一张十块的纸币和两个硬币。
小六眼尖,看出那两枚一块的硬币颜色完全不对。市面上有很多这种假硬币,因为面值小没人报警,但这种假币过不了公车自动投币机,本城买菜的小贩也不收,除了给小孩子坐摇摇车外最大的用处就是打发乞丐了。他不动声色地留下右边口袋里的两个一块,把剩下的所有零钱都掏出来,连同那两枚硬币推给老板,“老板,麻烦你帮我换张一百块的整钱。”
“不换不换,麻烦死了。”老板可不是省油的灯。
“帮个忙嘛,待会儿要带女孩吃宵夜,人家看我全是零钱会很没面子的。”小六大方地开了支好烟给老板。
“你这人真是,明明有零钱还给我二十的让我找,我零钱也不够嘛。”看在好烟的份上,老板接过那堆零钱细细数了起来,“不对啊,你这里只有八十八块,不够换一百的。”
“我看看。没错,真不好意思是八十八,要不这样吧,老板,我刚刚不是给你一张二十的吗,你先拿出来。”小六一五一十地数了遍钱,还故意数得很慢。梅老板传授的基本功这时发挥了作用,他的手指灵巧地一夹一翻,一张十元的纸币握进掌心,手放回右边口袋,又连同那两个硬币一起掏了出来。
“干嘛?”老板只觉眼前一花,不清楚小六要做什么,惯性之下拿出了那张二十元。
“您的二十加上我的八十八不是一百零八嘛,刚好比一百多八块。二十跟十二差八块,我这里正好还有十二块,跟您先换那张二十,这张二十再加上我的八十正好换您的一百。我我妈也开过小店,我知道你们做生意的最需要零钱了。”小六笑容可掬,先把十二块放上柜台,把那张二十的拨到自己这边,然后又把八块钱揣进裤兜,“您点点,二十加八十,正好一百,没错吧。”
这么多数字加加减减的老板彻底听晕了,不过仔细一数好像没错,桌面上的钱数也正好是一百,于是接过了那一大堆零钱,递给小六一张一百元的纸币。
“老板人这么好,以后肯定常来。”小六验明那张一百的是真钱,冲老板客气地告辞。
“不客气……”老板的表情有点僵硬,他感觉有点不对劲,可哪儿不对劲又无从说起。
出得店门,小六就加快了脚步,带着老先生专往人多的地方钻,很快就摆脱了老板的视线。
“您看还行吗?”小六掏出钱给老先生清点。
刚才他买完鱿鱼后剩九十八块,现在一张一百整的外加八块零的,总共一百零八块,不仅小赚十块钱,还白得了啤酒和打火机。
小六又买了十串鱿鱼须,打开啤酒递给老先生:“没超时,我算通过测验了吗?”
“我年纪大了,消化不了这些。”老先生先是摇摇头,又点了点头,“很久没人用这招了,你怎么知道的?”
“嘿嘿,瞎想的,我觉得准能把他绕晕。”小六灌了口啤酒,“估计那老板现在都还没想明白。”
“你有点小聪明。”老先生不置可否。
“师父,我通过考验了吗?”小六拦在老先生前面,“我是真想跟您学。”
“我先问问你,知道这个老千的千字是什么意思吗?”老先生问道。
“老千就是骗子,千是骗的意思吧。”小六挠了挠头。
“千者,骗也。有人把骗子称作老千,但坑蒙拐骗实乃千门末流,以千得铢是为骗,以千得国是为谋,古往今来无数兵法大家开国之君,皆深谙此道。”这番半文半白的话,让小六瞠目结舌。
“您真是……真是……多谢师父教诲。”在那双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注视下,小六的马屁还是没能出口。
老先生微微一笑:“能遇上就是缘分,先处着试试吧。”
“多谢师父!我姓陆,单名一个钟字,您就叫我小六吧。”小六心里乐开了花。
老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都叫我老韩。”
老韩和徒弟们在每个城市停留的时间有限,如果一个月内没找到合适的目标就会换个城市。每次得手后,那个城市一两年之内也必不会再去。六哥遇到师父老韩的那次机缘,完全是因为大师兄的车祸。
老韩的大徒弟,一位跟随他多年的千门高手,某夜在租住的小区门前不远的地方被酒后驾车的的士撞了,司机逃逸。当晚雨很大路人稀少,保安也没出来巡逻,事后医生说死因是失血过多,如果肇事司机及时拨打急救电话人还有救。
所幸整个过程被小区门前的监控摄像头录了下来,通过车牌号码,警方找到了肇事司机。可司机是交管局某领导的亲戚,他找了个很合法却不合情理的借口推卸责任,说死者过马路没走斑马线,结果判了双方责任等同,司机无刑事责任,只协议赔偿了一万元丧葬费。大家当然不满这个判决,当时大师兄根本没过马路,而是站在人行道上被撞的。
老韩查出事发当晚,那名司机去喝了交管局领导的生日酒,在场有很多人却没人愿意作证。甚至后来那个至关重要的监控录像也被人删除了,据说是系统故障。失去了证据只能不了了之,没多久肇事司机又开始上路赚钱了。
没人咽得下这口气,老韩决定用自己的方式了结这件事。设局之前,先充分摸清了这个司机的为人:贪吃,嗜酒,经常借口没零钱而昧掉客人的小钱,是个非常爱占小便宜的势利小人。正因为此人拙劣的品质,才为他度身定做了这个局,也正因为这个局,老韩发现了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