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济天亲自开车跟在黎钢的后面,一小时后,那辆大巴到达了临县。黎钢下了车,在街边吃了点东西,上了一辆的士,在城里兜了一圈又换了辆车,再兜一圈,最后下车还徒步走了很长的一截路,这才钻进一家远离闹市区没有招牌却有保镖在门口看守的小店。
达济天是老江湖,一看就知道黎钢是在兜圈子,兜得还挺不错,如果有人盯梢,十有八九会被甩掉。但这点小招在老江湖面前算不得什么,就在黎钢走入那家小店后,达济天下车了。他没有贸贸然闯进去,而是假装打手机在门口流连了一会儿。
天色已晚,没多久有一辆凌志车停在了路边,车上下来两名中年男子,笑嘻嘻地来到小店门前,对保镖说了句什么,保镖才换上笑脸让他们进去。达济天觉得这场面好熟悉,多年前他在浙江那边进的地下赌场,大多是这样,只接待熟客。好在他刚才靠得够近,听到那两个男子说的暗号是四个字:杠上开花。
对于这种地方,达济天有种难言的亲切感。当年他就是在赌场上起家的,心想进去看看黎钢做什么也好,便跟在那两位的身后,也对保镖说出句杠上开花,进了那扇神秘的小门。小门里是间空门面,用来装样子的,达济天跟在那两位熟客身后,穿过空房间来到后面的楼梯,径直下到了地下室。
上面的门面虽然小,下面的地下室却惊人的大,打通了整栋楼的地下室,足有好几百平米。除了百家乐,德州扑克,还有俄罗斯轮盘之类的台子,除此之外还设有洗手间和休息室,另有帐房专门兑换筹码。虽然时间还早,地下室里却已有二三十个人正围坐在大大小小的桌子前酣战。
开得起地下赌场的都是有来头的人,达济天不敢暴露身份,兑了两千块筹码假装看人家玩,搜索着黎钢。没多久,他就看到这小子居然坐在二十一点的牌桌上。达济天不动声色地看了半个小时,黎钢先是一把把地输,输得只剩最后一万块了,全押在最后一铺。没想到就是这一把赢了笔大的,不仅翻本,还把三位对家手里的钱赢走了大半。达济天一望便知,黎钢应该是跟庄家合作,之前一把把输都是在引诱更多人下手,等到时机成熟,他再一把下手。他曾经也干过这个,有庄家罩着暗中合作发牌,加上黎钢良好的数学能力,可以算牌,输赢可控。
这个结果是达济天万万没有想到的,他甚至不知道黎钢这小子这么干了多久,是自己真的老了吗?如果是从前这样的事肯定瞒不过自己的眼睛,甚至他都不知道临县有这样的地下赌场了,最近忙着公司里的事,原本就不好的人缘越来越差了,都没有朋友给他消息。难怪黎钢最近工作越来越不上心了,原来是有了更好的财路。相比起自己给他的那点工资,他在这里一晚上赚到的都不止。
身边的人越来越多,空气中渐渐弥漫起各种烟气酒气,愈加浑浊。达济天觉得口干舌燥眼发晕,精神不济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有侍应生推着饮料车经过,他要了冰水,一口灌下去才让心头那股子无名火小了些。黎钢没有玩多久,没多久跟在一位身穿白色西装头戴礼帽的老人离开了。
看那人的派头,十有八九是这间赌场的老板,达济天打起精神,继续跟在黎钢身后,要把盯梢进行到底。黎钢和那位老板登上了一辆没有牌照的捷豹,县城不大,没多久就来到城内最高级别的酒店,二人有说有笑地进了门,达济天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看来这小子也留不住了。
两天后,达济天忍不住找黎钢谈了次话,交心的那种,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这样跟人聊过了。
“小子,我知道你脑子活,年纪轻,前途无量啊。”达济天心里不是个滋味,他不习惯求人:“我希望,你还能再多帮我一阵,等我过了眼下的难关。”
“您这话什么意思?”黎钢佯装不解。
“我都知道了,你在外面赚外快。”达济天干脆挑明了。
“我……汪少走了之后,我就像个无头苍蝇,一下子觉得没了前途。以前念书的时候,凭着小聪明跟朋友们玩牌每次都能赢,正好那地方汪少带我去过一次,我一心想着多赚点钱,就去了。您别怪我,我真的只是想多赚点钱。”黎钢到底是个老实孩子,人家一问就全交代了:“眼下的境况我也看出来了,的确是有点难,其实我也想了一个对策,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就知道你小子良心好,什么对策,快说。”达济天仿佛看到了一丝曙光。
“您现在不是愁着销量高但不赚钱嘛。咱的钱让谁赚了?加油站。如果是中石油中石化的油,有全国统一的标准,限价,他们是唯一供货商。但加油站可以卖咱们的油,也可以卖别人的油,谁便宜就卖谁的,说到底他们才真正决定了我们的剩余价值。”黎钢一不小心就丢出了达济天不太懂的经济学名词,见达济天听得认真,接着说道:“我的意思是,咱们自己开加油站,专卖点,只卖咱们自己的油,赚多少咱们自己说了算。煤城只有这么大,市场不够,咱们在全省开,每个县市开三到四个加油站。自己控制销售价之后,就可以跟临县那家柴油厂打价格战了,他再怎么跌价也要被人多赚一刀,用不了半年他们肯定玩完。”
“你这个想法很新颖,也很大胆,开加油站,我还真没想过。”达济天琢磨着黎钢的话,心里有点活动。
“您都没想过,其他同类型生化柴油厂肯定也一样没想过,咱们如果真的办成的话就抢占了先机。”黎钢说得头头是道。
“可是,开加油站也要钱啊,公司现在大部分现金都放在外面收原料去了,短期内有点周转不开。”达济天也觉得开加油站好,可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
“这就是我为什么没跟您说这个点子的原因了,公司的状况我也清楚。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做抵押都好办,费老手里有钱,您要是周转个一两千万的都没问题。”黎钢说得有板有眼,似乎早就为公司做过打算:“费老就是那家赌场的老板,人脉很广,不少煤老板都把钱放在他那里,集中做私人贷款,利息比银行高点,但是拿钱容易,很方便。”
“你是说,那家赌场老板还放高利贷?”达济天有点不放心。
“不算高利贷,只比银行利息高一点点。我觉得开加油站这件事要干的话就得快,咱们公司是全省第一家,初期多少还是赚到了一些钱,要是被费老手里那帮煤老板们知道这条财路,他们的财力肯定比咱们大,到时候咱们再出手就晚了。”黎钢对公司到底是有感情,他的每一个出发点都是基于公司的利益。
“你说的有道理,再让我想想。”达济天的眉头拧成了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