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和原来那个时宜性格差很多吗?”
在尽量贴合逻辑的急中生智下,时宜扯出了自己是看过这本小说然后穿越进来的人,希望可以凭借上帝视角改变这个「时宜」的命运。
这确实全是实话。
无非是还藏了些其他东西没说出来罢了。
片面的实话有时候比全然的假话好用。
“不……”时瑞下意识摇头,然后皱了眉眼底浮现浅淡的茫然,“应是和宜儿之前的性子一般的。”
时宜冷眼看着时瑞无意识地将折扇开开合合,泄露出内心焦躁的动作。
系统没有告诉过她必须要在每个位面里遵照每个不同的「时宜」的性格行事,再加上她这两次遇上的「时宜」都是在原来的小说里连配角都尚且算不上的人物。
她就理所当然地以为是系统挑好了和她自己性格相近的角色。
倒也的确不曾有谁提到他一向认识的「时宜」忽然转了性子。
否则还真是麻烦事一桩。
“我怀疑你是因为宜儿向来维护归含章,不许旁人说他半句,可今日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在他们口中描述出来的宜贵妃和我知道的宜儿差别也太大了。”
时宜闻言淡淡挑眉,便见时瑞敛了神色低下头去转了转拇指上显得夸张的扳指,再抬头时目光已然平静下来。
“你比宜儿聪明果断多了。”时瑞看向时宜,勉强扯出一个笑,带着某种心照不宣的克制。
“抱歉。”时宜缓缓吐出一口气。
从时瑞的表现来看,他对原来的时宜确实是当亲妹妹看的。而自己的到来无疑令他失去了那个执拗的妹妹。
虽然他作为穿越者,理应明白这事无可奈何。甚至……占据躯壳的灵魂也是被迫无奈。
但他如果真要迁怒,时宜也可以理解。
只是时家的势力必须为她所用……那么时瑞这儿就要多花点心思了。
“有什么好抱歉的。”时瑞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决断,啪的利落干脆一声收了折扇,斜靠在椅背上斟了茶递到时宜面前,嘴角弯起,语调依旧是懒洋洋的,“玉叶长春,这儿最有味道的。”
时宜接过茶抿了一口,茶香极淡,清潺潺的泉水里迫出一点子苦调的杏香,但别有韵味,回香倒浓郁。
时瑞看着时宜砸吧嘴品味之后点头表示认可,便没忍住自己脸上那有三分得意的心满意足,口中却还要嘲弄她,“岂止是性子相像,单看你们品茶的架势,恐怕连物种都是一样的。”
不妨时宜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还眯了眼细细打量一会儿时瑞,然后以一种极为认真严肃的口吻说道,“不过是每日辛勤而已,哪里比得上时将军看家护院辛苦。”
不会品茶的是牛嚼牡丹。
那看家护院的是……?
时宜笑而不语。
时瑞的脑回路大概是有些长的,一时间竟也没反应过来时宜话里话外的内涵,反倒懒懒地朝时宜挑眉,语气里全是有底气的自信,“说吧,你今天呵斥归含章之后想干什么?我毕竟是你名义上的兄长,你现在又和时家上下一体,我也好帮你谋划一二……”
这话的尾音被他吞了回去,终于反应过来时宜意思的时瑞气势汹汹把折扇随手一掷,欲做出一副生了气的样子。
结果发现这一扔直接扔进了旁边的青云紫釉瓶,一点得意浮上他清俊眉梢,刻意凛冽起来的气势就难免要泄了气。
可时瑞又不舍得放弃这个和时宜叫嚣的好时机,努力拔高的语调反倒显得滑稽,“时小宜!你,你看看——”
他你了半天没你出什么,盯着那稳稳落入花瓶的折扇忍不住笑。
时瑞挠了挠头,勉力维持的怒气冲冲彻底垮台,语气软下来,“嘿你看看我这投的是真有准头啊……”
时宜用茶盏挡在面前,疯狂抖动着的肩膀泄露出主人憋笑的辛苦。
如果没有原来小说里几句寥寥带过的,时瑞曾独自深入敌营一箭摘了敌将项上人头和他领兵时的运筹帷幄,时宜万万不能安心将时家军放在这样一个傻憨憨的手上。
席间的气氛因为这一场未曾爆发就哑了火的冲突融洽起来。
虽然不能再享受时瑞妹妹的待遇吃他剔了骨的鱼,但时宜的心思显也没空再放在松鼠桂鱼上了。
“你的意思是要把归含章干掉,直接换个人坐龙椅?”
说起正事的时候,时瑞倒还是有三分能镇住场的严肃。
哪怕说着这样惊涛骇俗的话,懒懒靠在椅背上,看似玩世不恭,可无声无息间,有底气的泰然自若依旧可以给人以心安。
毕竟他泊泊血脉里流淌着真实经历过的金戈铁马才能浇灌出的杀伐决断。
“你且看他配这个位子么?”时宜姿态放松地坐在椅上,语气轻描淡写。
“若真这么说起来,又有谁配呢?”时瑞散散淡淡斜挑起眉。
突然像想到什么,时瑞凑了身过来,和时宜靠的极近,几乎是时宜抬脸就要面贴面的程度,他探究的目光直钉在时宜面上,语气玩味。
“我说妹妹,咱们都是一样的人,你不会也觉得这皇位只能由他归家人坐吧?”
这距离太近,时宜不适地向后躲了躲头,没好气,“走开,谁是你妹妹。”
时瑞轻啧一声,倒也顺从地回了自己位子,“我倒也不希望你是,可谁叫你走运,偏偏就当了我时家大小姐呢。”
“我丑话可说在前面,咱们呢,是一样的,什么皇权,什么天命,都是狗屁,这你应该不会不同意?”时瑞眼底跃动着一簇火。
他倒是胆大,这种话也敢随便说。
还好这个朝代没什么像东厂一样的特务机关,否则今天还在讨论颠覆皇权,明天就该先被颠覆了。
时宜扶着额低低嗯了一声。
“冲着这一点,我就敢陪你疯一场,反正我看归含章也不顺眼很久了。”时瑞重新捞了那折扇出来摇啊摇,一双笑眼里有横生的锐意。
随后却顿了顿,正了神色,“但是时家上下不能全陪着你疯。”
“你可以说得再明白一点。”时宜慢慢眯起眼看他。
“我是时家的家主。”时瑞懒懒抬起眼皮,笑得仿佛一切不挂在心上,但时宜能看得穿他平静表面下的暗涌丛生。
这世上有人视道德伦理于无物,目空一切,轻世傲物,还自认是潇洒风流不为世俗所累。
便也有人如时瑞,本作为孤魂来到这个世界,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却自愿给自己扣上名为情和义的枷锁。
“对你来说,这一切可能还只是你所说的小说,但我到这儿二十多年,有我的执念。时老头对我有恩,那拼了我这一条命也要护住他看重的东西,我不能拿时家陪你一起赌。”
道理她都懂。可为什么时瑞说的像他们下一秒就要推翻归朝的统治造反了一样。
她是有野心。
但倒也没有这般野心。
时宜皱着眉抿了一口茶,再抿抿唇,还是决定顺着时瑞的话。
“足够了。”时宜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时瑞,然后放下茶盏,说话时精致的眉眼含着笑意,语气淡然又笃定。
“将军一人,足可抵千军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