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归启元早就走了,时宜伸手摸了摸冷掉了的另外一侧床榻,快乐地翻身打了个滚彻底占据整张床,四仰八叉舒舒服服躺在**打算接着睡回笼觉。

“娘娘,咱们该起了。”常思听到动静掀开红绡帐快步而来,还以为是主子醒了要服侍起身,待见到时宜翻身的动作之后哭笑不得。

“虽说宫里没有皇后、太后这样的正经主子,您也不必向谁请安,可您也实在不能再睡了……”常思弯着腰凑在时宜耳边忧心忡忡。

做个贵妃连懒觉也睡不成?时宜躲在锦被里装聋。

“何况今日太子妃要来给您请安,娘娘若再不起身,误了时辰难免有人要说您自恃身份贵重便摆谱,不待见太子妃呢。”

什么?柳合容要来!

时宜猛地睁开眼,掀了被子就往地下走。

她是真想见一见这位有女诸葛之名,还难得清醒的女主。

成婚一月,太子妃要来向长辈请安,之后再和太子一起回娘家归宁,这是归朝的规矩。

但太子的生母靖元皇后早亡,后宫如今拿得上台面的也就时宜一个,给钦安殿请了安之后,柳合容自然是要来见时宜。

四宜殿宫门大开,小宫女们鱼贯而入。焚香的焚香,送茶汤糕点的送茶汤糕点,还有两个生的格外出挑的小宫女,俏生生站在殿内,绞着手眼里全是不安。

“这是?”时宜不解地看向自家大宫女。

“这几日事忙,难为娘娘忘了。”常思失笑,凑到时宜耳边低声,“您特地吩咐了给太子备下的。”

时宜顿悟,立刻挥退了这两个小宫女。

她不是什么大好人,但也做不出把好端端的姑娘往火坑里推的事儿。

可随后又不解,原身又不是归含章的亲娘,费哪门子心思给他准备侍妾开枝散叶。

才新婚一月,宫里就赐下美妾入东宫,这样的举动恐怕平白还要惹柳合容不快。

不过,这原身说不准就是想惹柳合容不快,才准备这一出的。

长者赐,不可辞。

即使她和太子再怎样夫妻情深,也不能推拒时宜这位名义上的庶母,后宫实际上的掌权人赏下的两位美姬。

虽然美姬是宫女出身,对柳合容的太子妃之位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只能任由她们日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勾引太子,恶心也能把柳合容恶心个半死。

可也正是如此,时宜才为原身分外不值。

仅仅是为了恶心一下得到名正言顺太子妃之位的柳合容,原身就不顾和柳合容身后站着的柳家的情面,做出这样没有任何收益的事情。

归根结底,恐怕是……用情太深。

什么演技拙劣野心却大的皇子说两句轻佻的调情话,竟也被原身当了真。

就算归含章真对她有意,看他的样子难道像是登基之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迎娶自己父皇的宠妃做皇后的人?

可怜十万时家军,为归含章上位发动宫变,事成之后却成为新帝为博美名第一个开刀的对象。

扶持归含章?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倒不如和敌国焱屏流落在外的公主柳合容联合起来,一个回焱屏之后在没有继承人的窘境下被推上皇位,一个在归朝做垂帘听政的太后大权在握。

看在两人之前的私交上,两国之间必然不会再有战事,正是一个内修政治的发展好机遇。

归含章居然用来打仗?时宜思及此不由冷笑。

他属实是不配归启元二十年苦心教导的为君之道,更不配那个位子。

在很多时候,时宜都很怀疑原身不是没看出归含章的虚情假意,而是情愿自我欺骗。

譬如依惯例明明只需要太子妃柳合容来向她请安,归含章偏偏要陪着一起来。

或许柳合容还会觉得感动,以为是太子待她用心,怕她被刁难。

但是看到归含章刻意疏离而恭谨有加的表面下,眼底里没掩饰住他那预备看好戏的兴致和洋洋自得,时宜只想掐着他脖子把他拎到铜镜前,让他好好看看自己这幅尊容。

除了一副尚算上乘的俊逸皮囊之外,他到底哪里配让两个相貌才情样样出挑的女人为他争风吃醋?如今竟还敢特地来看这样的场景,心里不知有多少得意呢?

归含章今日的刻意疏离之举,恐怕也正是为了勾起时宜的怒火,叫她难为柳合容,自己再略施援手,就能轻而易举收获柳合容的感激。

既然如此,时宜就偏偏要打翻他的如意算盘。

“太子妃快快免礼。”时宜高居上首,正襟危坐在牡丹团刻太师椅上。

长发挽起,青鸾凤纹鎏金簪那细密的珍珠流苏衔在姿态栩栩,欲展翅振风的青鸾口中。

颈垂明珠,身着一袭银红色镂金薄水烟云纹锻裳,大朵大朵的牡丹在裙尾缠枝怒放。

太过华丽的装饰常人难以撑起,便有媚俗之嫌。

偏时宜长眉如黛,肌肤白腻,一双凤眼眼尾微微上翘,眼睑处却开的圆润,抹去三分凌厉,平添一点轻灵娇态,深目高鼻,虽年岁尚轻,秾丽的容貌却令华丽繁复的宫装更有一段风流。

一身装扮衬出清贵威仪,可时宜抬手,示意柳合容入座,之后就是平易近人地盈盈一笑,语气温和地询问忌口。

即刻有机灵的小宫女呈了合意的点心送上来,时宜又问了几句柳合容在东宫的起居,姿态极是亲近。

柳合容虽是太子妃,却不似时宜锦衣华服,一身绢裙清淡简素,只三两支白玉缠丝簪。

可她周身自有春兰葳蕤的风姿在,作风爽利干脆,眉宇间隐有一股英气。

原本循着规矩行礼时还不敢抬眼直视时宜,这会子赐了座又逢时宜有意亲近,柳合容的目光就来回在时宜面上流转,像是不愿挪开眼,原先的拘谨不再,笑容也更真切些。

这厢两人温声软语地交谈着,大有手拉手的一见如故架势。可在一边被晾了半晌还站着的归含章却是站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