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们听说了吗,荣鼎山庄向苏御史家提亲了……”

“你才知道?这几日宗门中早就传疯了。要我说什么三年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只怕是和那少主沈遥在一起,无,媒,苟,合!”

习武堂前,时宜听着里面的话,再看看身边站着话题的女主角苏敛容,神情尴尬一瞬。

正想进去止住议论,却听里面又转了话锋。

“她是怎样的人我不知道,但尚书府小姐为人,倒是可见一斑呢。”沈俏话里夹着讥笑,一股子的傲慢浑若天成,“这嘴巴啊……可真是脏呢。”

“沈俏,你!”刚才兴致勃勃挑起话题的尚书小姐气的柳眉倒竖。

“别以为你爹是国公,你就了不起了!不过是仗着宫里的宠妃娘娘作威作福罢了。沈小姐,你可别忘了,虽在这山门三年,你日后可还是要回京城的,整日眼睛长在头顶,不同我们来往,真以为自己多清高呢?日日捧着那时宜,真把她当个宝了?”

听到自己也被落下了马,时宜反而轻松许多,甚至有心情朝苏敛容露齿一笑:你看,在他们口中,我们都是一样的。

沈俏含着金汤勺出生,即便扔在一砸一个王公贵族的京城,家室也是不由分说的拔尖出挑,几时有人敢当面与她对呛,话里话外还句句嘲讽?

可想象中的勃然大怒并未出现,沈俏闻言,反而笑得更加得意,眼中碎光直晃得人欢喜,一脸讳莫如深却又忍不住想炫耀的小心思,“谁同你说的,我要回京师?”

尚书府小姐一口气噎在喉咙里,被打了个猝不及防,目瞪口呆。

立时有相好的手帕交小姐妹出来替她解围。

“就算如此,沈姐姐也不该以为,只要同时师姐打好关系,就能在这归衍宗占有一席之地呀,她不过是苏敛容的一个替身,现在连苏敛容的声名都败坏了,归衍宗又岂还有她的位置?沈姐姐追随她,只怕会落得鸡飞蛋打呢。”

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捂着心口,一副分外替人忧心的模样,眼睛里却不遮不掩,全是狡猾的微笑。

“你身体有疾,怎么还能被选入归衍宗?莫不是你们家借祖上余荫……”

“沈姐姐如何能血口喷人?”一提到家族,她自然坐不住了。

“我血口喷人?”沈俏笑了,“苏敛容回师门当日,萧堂主与掌门亲口否认当年允宜师姐拜入归衍宗门下是因她与苏敛容相貌相似一说,你若不是聋了,怎会今日还在这儿大放厥词?”

“不提你妄议掌门堂主,犯了门规,就是看在宜师姐平日用心教导的份儿上,也不该这么没心肝!”

沈俏啐了一口。

整个习武堂坐的都是这一届新弟子,其中不乏世家大族出身。

原先在京城的时候,能轻易在圈子里搅弄风云,现在虽碍于家族命令,被压在归衍宗,但也都是两三年一过,就能即时承接过家族中的功劳簿,摇身一变,阶层立判的人,没人愿意在一屋子人面前丢了颜面。

反击来的很快,倒像是被激起了火之后 连脑子都来不及动了。

“她不过是归衍宗里一个与你我没有分别,仅是早入门两年的弟子而已,没有任何来历明目的孤女,仗着掌门仁慈,侥幸进入师门,论资历,她比不过苏敛容谢图南,论身份,那苏敛容也好歹是个四品官的女儿,没准有一步登天的时候,你为什么非要为了时宜,与我过不去?”

越说到后面,她声音越颤抖。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是,你们沈家出了国公出了贵妃,何等的风光显赫,可就算如此,你当沈家能任意揉搓我们家吗?”

沈俏的嘲笑毫不遮掩,锐利的笑声刺穿屋呢所有人的心脏,“我在同你说话,你为什么非要扯你那个所谓的家族?我看你们真是魔怔了,说话做事处处离不开家族,可你们再看看呢,家族究竟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所以啊……我才不愿意再回京城。”抱胸立在一边的沈俏垂下眸,自顾自喃喃。

眼看吵得差不多了,时宜推门进来,把一众围观看热闹的吓得不轻。

“谁许你们在习武堂说这些的?”时宜板着脸,一如平常,给为首的三人各打二十大板式地罚她们轮流去后山洒扫。

至于围观的那些……时宜眼睛一寸寸扫过在场的人,直把他们看的心中惶惶,可刚想好怎么罚,一句高呼就压过了她刚出口的气音 逼得所有人纷纷跪下。

“圣旨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王者敦睦九族,协和万邦。厚人伦于国风,考归妹于易象……朕今寻回失散多年姊妹,不可谓不快哉,既长公主习于归衍宗清修,则俗礼免之,但特以嘉礼金印,重册长公主尊荣,并赐玉牌一块,如见此牌,则与见朕无异,钦此——”

满堂寂静中,不可置信的众人看着皇帝身边的须发皆白大太监,手捧圣旨,向时宜弯了腰,“长公主殿下,请您接旨吧。”

“这,这怎么可能——”尚书小姐一句质疑的惊呼立刻被身边人劈手捂回口中,强行拉着跪回原来的位置。

倒是时宜有些惊讶,并不曾料到皇帝会把她一句戏言当着。哦……现在该叫皇兄了。

不当白不当,她和沈俏筹谋了这么半个月,不就是要把皇帝请来,整出这么一出来吗?这么想着,时宜心安理得下来,伸手接下圣旨。

一回头,对上同样捂着嘴惊诧的沈俏。

可以理解,师姐一朝变成姨妈,任谁也是需要时间反应的。

在山呼的“拜见长公主”呼号中,时宜敛了容色叫起,再把一屋子刚刚颠覆了认知的人叫散。

“你……真的是……”苏敛容都尚且回不过神。

她虽然是重活了一世的人,但皇帝找了多年的流落民间的妹妹就在身边这件事还是第一次知道。

“这不重要。”时宜晃了晃圣旨,“反正我也不会离开归衍宗,长公主不长公主的,与我又有何区别?”

其实是有区别的。她的位面任务,她的关键人物,还有苏敛容的命运,似乎都与此搭着关系,更别提这本来就是时宜大费周章才折腾来的。

“你不回宫里?”苏敛容更加惊讶。

“回去了又如何?你刚刚也看到了,这些侯门王府,金枝玉叶,整日都在盘算什么。这就是他们这些大世家稳定运转的日常生活,我却嫌看了都烦,远比不上归衍宗自在。当然,你自然可以有你的想法,我……”

“不,”沉浮挣扎过一世,被曾经向往的生活狠狠背刺,然后险些又在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一世中沉沦下去的苏敛容闻言一怔,面对滔天权势富贵,带着危险的疯狂渐退,语气平静下来,倒像还未坠崖时候的模样了,“归衍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