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宜算知道了,为什么在原著里神龙见头不见尾的傅明远,今天就被她破天荒地见到了。
敢情傅明远是为傅家出了一个企图用玄学唱大戏的她,专程回来的。
“那个严姨……”时宜抿抿唇,有一点不祥的预感涌上来。
“严姨以前一直照顾我的起居。”傅明远微蹙了下眉,似是在回忆,“在……我出国留学之前。”
傅明远是傅家父母的老来子,父母都去世的早,一直照顾他的严姨,大概在他童年和青年时期,扮演了一个很重要的角色。
而她,进傅家的第一天,就把人赶走了。
完蛋,动土动到太岁头上咯。
但一码事归一码事,她自认没错,愣是维持着面上镇定,嘴里不饶人。
“东西是从她房间里找出来的,后来傅琅也查出来,严姨通过自己在温家做司机的儿子,和温家确实存在某种不正当的交易。”
“除了在傅家做帮佣,可以窃取到傅氏的一些机密以外——这也主要是从您的书房里,我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能让温家用这样丰厚的财富,拉拢一位帮佣。”
“是我查出来告诉傅琅的。”傅明远镜片下的眼睛里,薄薄笑意一晃而过,“她以前照顾我是情分,现在背叛傅家是事实,我不会徇私姑息,她的事情我会处置。”
“但是……”傅明远看着时宜,似乎是在犹豫,舌尖顶了顶上颚。
“您叫我时宜就好。”时宜点头解围,装作不经意的偏了偏头。视线没有转,但很自然地落到另一个方向。
不知道是该夸傅明远有修养,还是该说他戒心重。
这人在说话时,一直盯着她的眼睛,虽然他眼神很温和宁静,但装盲人必须要维持眼睛的无神空洞,而他的注视,很明显在给她形成压迫。
两个字节在他口中含糊了一下,傅明远一只手不知是什么时候扶上的车门,若隐若现的青筋线条,在白皙的肤骨上并不显得违和,手掌宽厚,骨节突出。
这个人,似乎连手都长得天生适合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时宜的思绪微微涣散开,又很快被他的话拉回来。
“小时,你不会要告诉我,严姨这件事,真的是靠算卦算出来的?”这个独特称呼,从傅明远口中吐出的时候,时宜能感受出一点他在强作镇定的成分。
于是有些想笑。
他大概是想用小x结构的称呼,和她在身份上刻意拉开距离,保持一种带着疏离的审视。
口齿清晰的连名带姓,对他而言,或许依旧过分亲近。
但她的名字,无论是小时还是小宜,念出来都太突兀。
时宜很善解人意地,没有揪着这一点不放,笑里微微夹杂着促狭。
“我从小在道观长大,您是知道的,耳濡目染会算卦,不正常吗?”
唯物主义者傅明远闻言,面色艰难。
“你可以跟我说实话。”傅明远食指扶了扶架在他高挺鼻梁上,纹丝未滑落的眼镜,“你到底知道什么?”
“我说了,傅先生就会相信吗?”时宜站得直挺,风吹动她的裙摆,人单薄的身形在风里,有如松如兰的清冷。
“相信我一个被家族放逐的盲女,对你们这个圈子无从了解的人,可以知道内幕秘辛?还是相信在道观长大的我,真的有通过算卦窥见天机的能力。傅先生,您真的愿意选择前者?”
傅明远没说话。
理智告诉他,后者不可相信。但随手一查就能验证的如山证据,又毫无疑问,在否定前者存在的可能性。
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一下,傅明远觉出一点不妥。
原身先天有疾,又从小营养不良,实在体弱,只是在风里站了这么一小会儿,时宜的唇色已经开始泛白。
“先进去吧。”傅明远放下冷静的审视,侧身让开路。
一只手虚空地在时宜腰侧做出一个扣扶的姿态,却又没有真正贴上去,足以保证在出现意外,她身形摇晃的瞬间将人护住,同时又维持着拘谨的分寸礼节。
他走在迎风的那一侧,令时宜被风吹得有些僵冷的身体,暂时得到喘息机会。
再度说话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话语被吹散在风里过了一遭,还是因为话语的内容,也切实让他感到疲倦,傅明远的声音显得低缓柔和。
“傅家现在如游丝悬于一线,看上去繁花似锦,实则……”傅明远微微低下头,视线停在时宜乌黑发顶。
最后几个字眼,他没说出口,但他们都心知肚明,那是什么。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那就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这样干净温和的语调,落进时宜耳中,品出三分的诱哄,“为了傅家,哪怕是冒险赌一赌,也未成不可。”
“傅先生,算卦是要求时机的,哪有天天都能算的。”时宜莞尔,依旧是搪塞的态度。
她相信傅明远维护傅家的决心。
傅家父母去世后,先是傅琅的父亲,也就是傅明远的哥哥在打理一切。
后来傅琅的父亲又车祸去世,那时傅明远还在国外留学,拼着压缩时间,完成学业归国,硬是二十几岁出头的年纪,就扛起了因无人主事,在风雨里飘摇的傅家。
傅明远克制温和下的护短,也应该就是在那个,在外被人背刺割肉,但同时傅母和傅琅给予他无限信任的时候,在巨大的压力之下,疯长出来的。
她是不相信,他会信她。
如果要成事,她要他绝对的信任,而现在……还远不到时机。
没有得到理想的答复,傅明远又习惯性皱起了眉,一点严厉的气质就发散出来,但很快融化在无奈中,归为无形。
“我认识几个对疑难杂症的眼疾治疗很有心得的专家,改天请到家里来,让他们给你看看?”
不因为她的眼疾,刻意在这个话题上回避温柔,恰恰是对她最大的尊重。哪怕是在提议全然对她有利的事情,依旧是商量的口吻。
但……时宜保持着空洞平静的目色,只觉这是对她最大的晴天霹雳。
让医学专家来看,估计一眼就能揭穿,她现在是在装瞎吧……
可她哪儿来的理由,拒绝傅明远如斯好意呢?
幸好头刚摇了一半,婉拒的话语尚在口齿间斟酌徘徊,就有人出面打断了这一切。
“小叔!”傅琅从车上下来,见人先是惊喜,紧接着是疑惑,“你怎么……跟时宜一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