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阳离开军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西山,天地间一片昏黄,斜阳遍洒,西方的天空升起片片火云,天地似乎蒙上了一层血纱。

地面上拖起一道道狭长地斜影,印阳飞快地奔驰,很快冲出军营三十哩,来到一个破败的村庄,此刻夜幕已经降临,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

前行的一都直接奔驰而过,并未停留,印阳知道命令是星夜赶路,日夜兼程,心中虽然不满却并未表现出来,一直驾马狂奔,很快便穿出了破败的荒村。

石敬瑭治军严谨,印阳的装束还是那一身蜀甲,可是部下的士卒却没有任何人出言不驯,即便是其他都队的军士看向印阳的时候有的也只是一丝妒忌与羡慕,绝无任何不满的意思。

“军主有令,命天平厢左射军神风营十八都都头印阳即刻返回军营!”

“军主有令,命神风营十八都都头印阳即刻返回军营,十八都都队继续前行!”

“军主有令,……”

接连三声军令传下,印阳心中一愣,连忙引马停在路边。左射军六营,分别名为:神风,天机,神武,天枢,神勇,天驰,神风营正是这刘知远部下的一营。

只是石敬瑭为人敦厚,除了喜好兵法之外,对诗词歌赋并不喜爱。而且他也不喜繁琐,平日里寡言少语,对部下的六营也都是直呼营编制,从来不会说军营的番号。

但是传令兵则不然,他所要做的就是将命令丝毫不差的传下,却必须说清每一个厢、军、营、都的番号,以免命令的内容出现偏差。

“左射军神风营十八都都头接令!”

印阳回应一声,便掉转马头,向回狂奔,心中也是疑惑不解。“应该不会有危险,李嗣源是石敬瑭的岳父,李嗣源让我做这个都头,他石敬瑭即便心中怀疑我,最多也只是试探试探,绝对不敢下杀手的。哼哼,意料之中的事情,如果他丝毫不加试探便放我离开,倒是显得可疑了,无论是谁也不可能这么放心的将一个百人都队交给一个不信任的人!”

印阳猜出了石敬瑭的用意,也就不太在意,很快回到了破旧的荒村。荒村的主道上出现了一道人影,印阳仔细辨认,发现正是神风营指挥——刘知远。

“指挥大人!”印阳翻身下马,双手抱拳站到了刘知远的身前。

“跟我来!”刘知远点了点头,便转身走进了路边的一座破房子,印阳既知其心意,心中自然不以为然,应了一声,便牵马来到房前的槐树旁,将马匹拴好,便转身进入了房屋。

房屋不大,里面的摆设更是简陋,可以说除了一张桌椅,一张木床,再没有其他的装饰,石敬瑭静坐在四角不平的木椅上,刘知远站在身后。石敬瑭身前的木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一套银白色的兵甲,以及一杆长枪,长枪通体黝黑,寒光四溢,明显是百炼精钢锻造。

“神风营十八都都头印阳,参见军主大人,参见指挥大人!”印阳老实地对二人行了一礼。心中也明白了为什么石敬瑭在军营的时候,没有提及自己身上战甲的问题,即便是行军在即,也不应该让部下身着其他国家的军甲行军。

“嗯,你是蜀国哪里人?”石敬瑭点了点头,一副古井不波的神情,右手拖着一卷兵书,看得津津有味。

“回军主大人,末将并非蜀国人,原籍便是这汴城,只因无发谋生,便到了成都去投亲。最终投亲不成,反被抓去进入了行伍!”印阳不紧不慢,将原本对李嗣源所说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

“这些节度使大人都跟我说过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伏龙庙?”石敬瑭面沉如水,双眼一直盯着手中的兵书,对印阳视而不见,似乎并不是在对印阳问话。

“休息!”

“休息?”石敬瑭将兵书扔到桌子上,神秘地一笑:“印阳接令!”

“末将在!”

“传我军令,一营十八都队,即刻调转进军方位,向西南进军,直取蜀地成都,为我军攻占蜀地的军队,探听敌方军情!”

“接令!”印阳心中一惊,便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如今整个北部地区已经尽入李存勖之手,攻打成都已经是势在必行,石敬瑭这一个简单的命令却一箭双雕。

让印阳引军南进,进入蜀地调查军情,如果印阳是蜀国的探子,最多也就是损失十八都队的一百多人。如果印阳诚心相投,自然可以为后续大军做好侦查,为日后的大军节省时间,把握最好的战机。即便印阳的隐忍超人,和蜀国里应外合,自己携同大军前往的时候,小心一点,自然万世顺利。

“换上你的军甲,不要辱没了左射军的威名!”石敬瑭将战甲丢给印阳,印阳伸手接过,便转身告辞。

“就这么让他走了?”刘知远看着印阳离开房间,便将身上的军甲脱掉,换上了银白色的左射营军甲,翻身上马,追赶十八都队而去。

“他很聪明,心机也足够深沉,即便是真的有问题,也不可能问出什么!”石敬瑭又拿起了兵书,走到窗前,看着印阳离去的道路上,风尘漫天。

“记得我问他的两个问题吗?”石敬瑭突然开口,转向刘知远,眼神中有些异色。

“你问他是否是蜀地的人,还有在伏龙庙做什么?”刘知远疑惑的皱了皱眉,不明白石敬瑭为何提起此事。

“不错!”石敬瑭点了点头,道:“第一个问题他回答的很详细,甚至说的有些多了。所谓言多必失,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只需说一声不是蜀人便算是回答了我的问题。”

“可是他却说的很详尽,说明他确实是汴城人士,他不怕说漏!”

“不错!第二个问题比第一个问题要容易应对,可是他却偏偏回答的很谨慎,只说了一句休息!”石敬瑭卷着兵书,拍打着自己的手心,道:“说明他有难言之隐,很可能是他不想或是不敢提及,可是他当时的表情却很散漫,没有任何紧张的神情,倒是让我颇为疑惑。本来我打算问他为何要杀朱友贞的,最后却没有问出口。”

“军主是怕他对他产生了信任,所以不愿与他多言吧。我也有一种错觉,不知为何,总觉得印阳身上有一股很奇怪的气息,或者说是亲和力,让人忍不住就会选择相信他!”刘知远也叹了口气,看向东方的大路。

石敬瑭叹息一声,缓步走出破屋,从荒村的角落里走出一队黑甲兵士,牵着两匹骏马。“此子日后定非池中之物,如果他真的是蜀国的探子,我们只怕会多出一个劲敌,我这么做到底对还是不对?”

“军主尽然担心,为何不趁其羽翼未丰,将其斩除呢?”

“唉,不忍心吧,人总是患得患失,如果他真的能为我所用,必然也是一大助力!”石敬瑭翻身上马,道:“我们先一步赶往徐州,一定要说服李彦韬!”

石敬瑭驱马向荒村后的山路奔去,刘知远连忙跟上,黑甲兵士也人人上马,带起的尘土几乎将整个村庄湮没。

“试探我?”荒村外一个大树后面,印阳露出头,脸色很是阴沉。“这两人都是皇帝命啊,只可惜命都不是很长,只是没想到石敬瑭手下竟然还有这么一只军队,每一个人的身手都很高啊!”

印阳看着石敬瑭一行人绕过荒村,向正东而去,猜出了他们的目的地应该是徐州。

“到属地去看看也不错!”印阳向后跑出一里左右,在一堆成人高的杂草堆里牵出了那匹黑马,驾驭疾驰,向十八都队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