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老头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

这家伙居然把我当成鬼了!

下了车之后色老头嘱咐说要等到那孩子的魂非常靠近你的时候才能出手将石头放在它眉心上。你只有一次机会,它要是受惊跑了就得等到明年年底才能再见着它了。

我本来觉得这事很简单的,他这么一说我倒瞬间感到压力山大了。

我们蹲在残垣下抽了半包烟都没见动静。我蹲到脚都麻了。我站起来活动一下手脚,同时看了看表,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我说还有两个钟头就到明天了,它八成是不会来了。

色老头的眼神微微斜了一下,说这可未必。

我朝他使眼色的方向看去,猛地看见一个浑身惨白的小鬼使劲撰着拳头,满目怨恨地瞪着我。我虽然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但是此时一惊之下还是差点叫出声来。我想起色老头之前的话,马上假装我看不见它。我自己都可以感觉到我的表情肯定很不自然,但是不知是它太愤怒的原因还是我脸上粉太厚的原因,它竟然没有起疑。

小鬼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我身边,正要对我出手的时候,我一个侧身从它边上绕开,在心里不停默念画廊父子遇害的时间地点,与此同时将一直握在手心的珠子拍在它双眉之间。小鬼尖叫一声,随后像定格了一样,呆在原地纹丝不动。

色老头说成了,它现在正置身于当年的情景之中。又说唉,它虽然是个鬼魂,但终究也还是个孩子,让它再次经历被杀,并亲眼目睹自己父亲死在自己面前的噩梦实在残忍,但也没有办法。

我伸手在小鬼眼前晃了晃,它果然没有半点反应。我说现在咱们该做什么?色老头说等等吧,等这孩子缓过神来就好了。过了差不多两根烟的功夫,那小鬼又开始尖叫起来。它叫几分钟后浑身发抖地蹲在地上抱着头嚎啕大哭。我这么没心没肺的人看着都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色老头在一旁静静地等到小鬼哭痛快了才说过去的事再怎么痛苦都已经过去了。谁都不应该拿过去的苦痛继续折磨自己。更不该用自己的痛苦当利器伤害别人。趁鬼差过来抓你之前赶紧自己到地府报到吧,那样罪罚会轻一些。

小鬼向色老头鞠了个躬,才准备上路。它才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对我们说那三个劫匪杀了它父亲之后随手捅了它一刀。当时它并没有死,它迷迷糊糊中看见那三个人在画廊里东翻西找,最后翻出一幅水墨画。小鬼说它清清楚楚地听见那几个匪徒说“这就是韩老板交代我们找的画。”

他们拿了画就在画廊放火。小男孩其实是被活活烧死的。

小男孩死后把这一段记忆封存了,直到刚才它才重新想起来。

小鬼说被正法的那三个人只是帮人做事的,那个“韩老板”才是真正想要他们父子死的人。小鬼说它知道它跟我们并不认识,但是有一件事它也只能拜托我们了。它希望我们日后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帮它和它爸爸讨回公道,让那“韩老板”为他所做的事情受到应有的惩罚。

色老头说一定!

小鬼笑了笑,又鞠了一个躬,慢慢在行走中消失了。

这时候天上又开始飘雪了。我朝掌心哈了一口气,说我饿了,咱们找个地方吃宵夜吧。

色老头兴致勃勃地说他以前来过这个城市,他知道一家关东煮做得相当不错。在他打电话叫车的时候我赶紧把我脸上吓死人的妆擦掉。

色老头指挥司机绕了老半天都找不到他说的那家店。最后我们只好下车自己找。色老头边走边挠头说奇怪,明明就在附近,怎么找不着呢?我说唉,你就承认你迷路了吧……

我走着走着,忽然注意到不远处一面墙上贴着一张古怪的符箓。符箓术是道教正一道的主要修习方术。我跟色老头学的捉鬼术非佛非道,只讲求博取百家之长。我虽对符箓术没有太深的了解,但平时也接触过许多。这张符箓上的字符我却从来没见过。

我叫了色老头一声,饶有兴致的上前研究。色老头皱眉说这符叫“迷途”。一套共十七张。一张母符,十六张子符。使用方法是将母符烧成灰让目标服下,将子符分置目标所在地一里距离内的十六方位,可让目标人物在两三个小时之内都走不出这十六张子符限定的范围。

我想都没想脱口就说什么人这么无聊,咱们不就想吃个宵夜吗,也值得他花这么大功夫捣乱?

色老头说这符显然不是用来对付我们的。你先把那张符撕了,给被困的人让出一条道。我依言而行。没多久,墙边的小巷子里就有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

我和色老头几乎同时喊了句,怎么是你!

从小巷子里跑出来的人居然是月染。

月染见到我们显然也是一惊。她想夺路逃走,色老头忙挡住去路。月染看起来很着急,说我有要紧事,你先让开!

色老头说让开可以,你先把从我这偷走的三龙壁交出来。

月染冷冷地说原来你也要抢三龙壁。

色老头笑了,说我对那东西倒没什么意图,只是不放心它在你这小女贼手里。

月染说那你不需要再担心了。三龙壁已经被那个叫莫加的抢走了。

我说什么!咱们赶紧追吧!

色老头问月染被困多久了。月染说起码两个小时。色老头说那就不用追了,这么长时间人早不知跑到哪了。

我说这莫加挺厉害的嘛,又会下蛊又会布阵,连这么罕见的符箓术也会。

月染说这些符不是那姓莫的贴的!

她说莫加从她这抢了三龙壁之后她一直紧追不舍,在追逐过程中莫加一直没离开过她的视线。他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分身贴符。

我说难道是他的同伙?

月染说可能吧。但是我见过他很多次,他一直都单枪匹马行动的,不像有同伙。

色老头说幸好他手上只有两块三龙壁,毕竟做不了什么。

月染的脸色很难看,说其实莫加从她手上抢走的是三块三龙壁。

月染那天跟踪莫加到酒店除了找到绝命蛊蛊虫外还找了他从榆园盗走的那块三龙壁。

色老头说那还有一块是哪来的?

月染说是她父亲留下的。

两年前月扬带着她父亲的骨灰找到她的时候,她简直要崩溃了。她父亲回国前几天,她因为一点小事和他大吵了一架。吵完她就负气到朋友家住了。到朋友家之后她才发现忘带手机了。她气消之后,回到家发现父亲不在。找到手机一看,上面有一条她父亲留的语音信息。

他说他国内的一位老友病重,他要回国探望。嘱咐月染自己照顾自己。

月染怎么都想不到父亲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月染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说你们知道我跟我爸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是“我恨你!”

月扬把从月染父亲遗体上找到的全家福交还给她。她起初很伤心,随后就发现照片背后写着一行小字——与妻艾米,女月染合照于四川九寨沟,2000年10月29日。她清楚记得那张照片是99年拍的。

我说可能你爸记错了。

月染说绝对不可能,因为她母亲在2000年2月的时候就过世了。

月染怀疑那串数字不是日期,而是她父亲留下的信息。她每天拿着照片苦想,终于让她想起她父亲是一家健身房的会员。那家健身房刚好就是2000年建的。

月染到那家健身房一问,才知道她父亲在那里有一个固定的储物柜。储物柜的号码正是10-29。

月染当时很讶异。她不明白她父亲为什么需要用这么隐秘的方法留下这个信息。难道他去世前一直被人监视?

储物柜里存着一个密码盒。月染说她小时候在她爸的书房见过那个密码盒。她知道密码是她小时候最爱唱的一首儿歌的乐谱。

她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密码盒打开,看见里面装着一块龙形翡翠,一张照片和一卷竹简。

竹简是一个叫姜羡的人写的。

当年藩王邓瑢不听劝告执意不带鬼笛上京,姜羡就知道他肯定没命回来了。邓瑢前脚刚走,姜羡就偷了鬼笛逃之夭夭了。

几十年后,姜羡预感自己大限将至,精心为自己寻了墓地,并亲自设计了墓室。姜羡这人不仅善于“屠伥”,机关术的造诣也很高。

但是姜羡这人的行为实在让人想不通,他费时费力地找了一处极隐蔽的地方作墓地,却公然在竹简上留下了能找到他墓地的路线图。而且还写明他将鬼笛和那块宝石一同带入墓中了。叫嚣说谁想得到这两件宝贝就尽管到他墓里来吧。

他将一块三龙夺珠的玉璧一分为三散落各地。只有集齐这三块三龙壁才能打开他的墓室。

我说这姜羡脑子到底在想什么啊?不仅留下路线图,还公告天下他的墓里有宝贝,这不是成心招贼吗?可是如果说他是故意引人到他墓里去吧,他又弄了个必须集齐三块三龙壁才能进入的难关,这简直太精神分裂了。

月染一直对她父亲从她嘴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恨你”这事耿耿于怀,她很想再见父亲一面,亲口向他说声对不起,说声我爱你。但是她几乎试遍所有召魂方法都请不到她父亲的魂魄。

月染不择手段地抢夺三龙壁只是为了得到鬼笛。鬼笛拥有强行召魂的强大力量。月染坚信她只要得到鬼笛,就一定能再次见到她父亲。

我没想到她偷三龙壁背后还有这么一个故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色老头显然没这个困扰,他继续发问说你为什么选择我们来引开七武士的注意?按理说你就近在广东随便找个捉鬼师就能完成这件事。

月染说其实她最初到我们家来并不是想利用我们破忠魂守阵的。而且她来的目的甚至不是找我们。

来我们家却不是找我们?我有点听糊涂了。

月染说和三龙壁放在一起的那张照片是她父亲和一个男人的合照。照片上的两人都很年轻,都只有二十出头。

月染觉得这人也许知道她父亲遇害的原因。她找了很多她父亲的旧友打听,终于得知那个男人的住址。她按地址找来,见到的却是我和色老头。她有点心灰意冷,却又觉得是情理之中,毕竟几十年过去了,那人搬家也很正常。她见我们是捉鬼师,当时心念一转,才决定把我们骗去榆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