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965年7月30日

11时46分美国纽约

叶芊现在的处境有些恐怖,不能说,不能看,不能动,因为嘴被塞着,眼被蒙着,手脚被反捆着,扔在冷冰冰的水泥地板上,像只粽子似的。

她的头还有些懵,仿佛飘在云里雾里,又像做了一个噩梦,搞不清楚现实和虚幻的界限。过了好一会儿,事情的全过程才碎片似的在脑海中拼接起来。其实拼接起来了也没用,还是同样莫名其妙。这是哪儿?他们是谁?要钱?要色?还是要命?她一无所知。唯一可以推测的是,这肯定和她的父亲叶恒艮有关。

谁让她那固执的父亲一定要回那个破国家呢?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不肯要了。现在倒好了,她就要死了,他该满意了吧?叶芊不禁有些恼恨,泪水啪啪往外涌,沾湿了黑色蒙眼布。

还有汤姆,你这个混蛋!去吃屎吧!叶芊埋怨了一会儿父亲,又把怒气迁移到她的男友身上。不,应该是前男友,因为她刚刚决定,要跟这个窝囊废彻底分手。说起来,这个汤姆确实是挺窝囊的,叶芊一点儿也没有冤枉他。

汤姆是个大块头,长得阳光帅气,是半年前叶芊在一次同学聚会中认识的。他说最喜欢东方美女,而叶芊就是他心中的东方女神,他要尽一生的力量去守护这个女神。哪个女人不喜欢嘴上抹了蜜似的男人?叶芊也就信以为真,跟他好上了。哪知道一小时前,当他们在一个小旅馆幽会时,这个“守护神”面对突如其来的一把小手枪,竟完全露了底,吓得双腿发抖,全身打战,就差没尿裤裆了。

“小子,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一个大汉粗着嗓门吼道。

他果然就滚了,滚的时候还不忘摔一个难看得要命的跤,全然不顾拎在两个黑衣人中间像小鸡一样挣扎的叶芊。紧接着,这只“小鸡”就被蒙了眼,塞了嘴,绑了身子,拎进了一辆车子,最后,被扔到了这片冰冰的硬地板上,对方好像没有一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

事已至此,当然没时间让叶芊细细地埋怨,她必须考虑现在的处境,这个才是最紧要的。没有声音,一片死寂,他们是不是都走了?她挣扎着在地上打了个几个滚,终于坐了起来,用舌头拼命往外顶那块嘴里的布,希望把它弄开来,唇齿间发出唔唔的声音。

“叶小姐,不必那么吃力,让我来帮你吧。”面前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吓得叶芊差点把舌头给咬了,全身像结了冰似的,一动也不敢动了。原来,他们根本没有走,只是安静地坐着看她的好戏。

真是变态!叶芊在心里骂道。

嘴巴一松,那块要命的布果然被男人扯掉了。叶芊大吸了几口空气,脱口叫道:“你们要干什么?”

“我们不干什么,既不要你的钱,也不要你的色,所以,你大可不必害怕。只要老老实实回答我几个简单的问题,我保证你一根汗毛都掉不了。”那男人慢悠悠地说。

叶芊看不见他,但在她的心中似乎有了这个男人的形象,长得有点儿阴,有点儿狠,这种角色在六十年代的美国恐怖电影见得多了,是很变态的那种。他越是客气,她心里就越是发毛,瘆得慌。

“什……什么问题?”她颤声问。

“你认识一个叫丹尼?杰克逊的人吗?”

丹尼?杰克逊?听起来像三流的摇滚乐明星。叶芊摇了摇头,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不知道名字并不代表着不认识,我们认识的人多着呢,并不是每个人都叫得出名字的,最可靠的方法还是看照片,眼见为实。所以,叶芊的眼罩被拉了上去,光亮刺得她有点儿眼疼,让她有一种从梦中回到现实的感觉。

现实并不美好,可以说很残酷。当眼睛适应了光后,叶芊对自己的处境有了更清晰的了解。这是一个旧仓库,到处堆着生了锈的钢铁废料,像是十年没搬过了,这种鬼地方,就算喊破了喉咙都未必有人来。面前一截大铜管上,居高临下坐着刚才讯问她的男人。但她还是看不清他,因为他的米色牛仔帽压得很低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且背着光,黑沉沉的,更加令人不可捉摸。在他的身边,则分立着两个壮汉,正是抓她的人,这两人如狼似虎地盯着她,仿佛她是案桌上的羔羊肉,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在那一刻,叶芊多么希望突然出现一个强壮的英雄来救她,可那只是美丽的空想而已,不可能的。

一张照片伸到了她面前,照片上是个黑人,四十岁左右,看样子很壮实,也很凶狠。

“认识他吗?”

叶芊仔细辨认了一下照片,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回答了等于没回答,“牛仔帽”当然不需要这样的答案。

“叶小姐,我希望你再想一想,认真地想一想,想清楚了再回答。看你这一身细皮嫩肉的,花骨朵一般,我真舍不得,可是我这两个手下,就难说了。”“牛仔帽”哼哼地一笑,旁边的大汉装腔作势一瞪眼,吓得叶芊差点尖叫起来。

也许恐吓真的有助于记忆力,叶芊果然想起来了——七个月前,这个黑人曾经找过他的父亲,那次还是她开的门。但她不知道这个黑人找父亲有何事,只知道他从包里取出一张纸给父亲看。

他们在书房里谈了很多话,这个黑人脾气有点儿暴躁,两人似乎在争论着什么,后来,父亲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翻到某页让他读。然后,父亲就找了个机会来到门边,暗示她走近,往她手中塞了一张纸片,并做了一个按快门的动作。那人看书看得入神,似乎要在书中找到重要的证据,毫不知晓纸片已经偷偷转移到她手里了。

随后,父亲又回到那人身边,故意指这说那,吸引那人的注意力。这给了她足够的时间,聪慧的她自然明白父亲的意思,连忙取出相机拍了照,又借着加茶水,偷偷还给了父亲,事情做得很完美。再后来,也不知父亲跟他说了些什么话,那黑人取回纸片,满脸失望地离开了。

那张纸片上有什么?

半张地图,只能是半张。曲曲弯弯的,她一点儿也看不懂。

“地图?”“牛仔帽”揣摩面前的这个女人有没有说谎,最后下了判断,她说的是真话,没有虚假骗人的可疑成分。

是什么地图呢?叶芊真不知道,为难她也没用,看来这世上只有叶恒艮清楚了,得找他。

“不要杀我爸爸!我爸爸不回国了,我们都不回去了!”叶芊急了,哭叫道。

“叶恒艮要回中国?”

“你们……你们不知道?你们到底是谁?”叶芊吃惊地问。她原以为,这件事铁定跟父亲回国有关,跟赵诚之死有关。

这个问题“牛仔帽”当然不会回答,问了也白问,反而是“牛仔帽”提了更多的问题要她回答。

关于叶恒艮,关于那张地图,关于这次回国。

问题渐渐明朗起来,“牛仔帽”的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已经有了主意。

1965年7月30日

12时02分中国渤海某海军基地

是范哲主持的会议,参加的人连他自己加起来才五个,另外四人是王星火、袁智强、杜丽、李遇白。五人刚好围成一小桌,在会议开始前,范哲还亲自检查过舱房内外,以防窃密。虽然是在自己的基地里,但保密的工作必须做到实处,来不得一点儿马虎。

一张人物照片在与会者手中传递,最后回到范哲的手中。

“这个人名叫叶恒艮,字云台,浙江宁波人,现年62岁。解放前是国民党特别顾问,蒋介石的高参,曾经参与过几项蒋氏政府的秘密工程。解放后由台湾去了美国,一直担任纽约大学的东方史教授……”范哲介绍叶恒艮的生平。

“他的助理赵诚和我方人员曾经有过数次接触,转达了叶想回国的意愿。据最新的情报,赵诚已被台湾特务杀死,叶恒艮正处于极度危险之下,特务们随时都有可能对他动手。叶恒艮向我方提出紧急保护请求,希望能平安回国。总理对这件事非常重视,他说,叶恒艮回国的意义跟李宗仁是同等的,他不怕特务威胁,响应我党号召和李宗仁的和平宣言,做出表率,至诚至性。只要他能顺利回国,将来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这对台湾蒋帮政权是个极大的心理打击。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叶恒艮安全地从海外归国。”范哲说。

“我们要去美国执行任务?”袁智强问,神情有点儿兴奋,这些年,跟美蒋特务打了不少交道,他倒很想去看看美帝的老巢是怎么样的。

范哲却摇了摇头,说:“不,跑到美国去不现实,条件也不允许,我们在新加坡接他。下周,他将参加一个在新加坡举办的国际学术会议,趁这个机会,我们接他经香港回国。”

“就他一个人吗?”王星火一直在静静听着,这时才提出疑问。

范哲看着他,露出赞许的微笑:“当然不止他一个人,是一家人,我们不仅要保护好他,也要保证他家人的生命安全。遇白同志,你是了解他家的情况的,就由你来介绍吧。”

李遇白清了一下喉咙,说:“我在纽约求学期间,跟叶恒艮的儿子叶涛是同学,实际上,赵诚跟我党的秘密接触,就是我有意安排的。”王星火这才恍然大悟,他一直猜不透组织为何派这么一个人加入到103的任务中,原来真是有原因的。

“叶恒艮的夫人李萍已于两年前患骨髓癌去世,在美国的直系亲属只有一双儿女。儿子叶涛,31岁,毕业于纽约大学经济管理系,现在华尔街普利达金融管理公司任中级职员,未发现可疑政治举动。女儿叶芊,24岁,刚刚从华盛顿大学医学院毕业,还没有参加工作。”李遇白介绍起叶恒艮的家庭状况,如数家珍。但说到这儿,仿佛有什么不能把握的,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在美国,还有一个人跟叶家走得很近,这人名叫张家浩,原国民党新二十九师中校参谋,参加过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和第三次围剿红军的行动,但抗日战争时入缅打过鬼子,作战英勇多智,右腿曾被毒虫咬伤,导致微跛。此人一直独身,深居简出,少言寡语,不可捉摸,身份比较复杂。但跟叶家来往甚密,叶恒艮有事经常会找他商量,叶芊还拜他做了义父。”

“他知道叶恒艮的回国计划吗?”范哲问。

“我想,他非但知道,叶恒艮还很有可能动员他一起回国。”李遇白说。

范哲抱着手深思了一会儿,说:“这件事得向组织备个案,不管这个张家浩是什么角色,会不会跟叶家一起来,我们都要密切关注,这个人可能不简单。”

“是。”负责联络的杜丽应声。

“范组,上面有没有具体的行动方案?”王星火问。

“大体的有,具体的没有。同志们,这次任务比较特殊,是我们103第一次执行海外行动。孤军深入,世事难料,形势千变万化,一切都得随机应变。”范哲说着,在桌上铺开一张世界地图,众人都聚了过来。

“八月六日,东方文化史国际学术会议将在新加坡举行,按照我方与叶恒艮商议的原定计划,他会带着家人随美国学者团于八月五日乘飞机到达。为了防止情况有变,我们必须提前一天抵达目的地等候。组织上已为我们安排了掩护身份,两天后我们先飞广州,然后绕道香港直接飞抵新加坡。”范哲用手指在地图上划着线路图,“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台湾特务机关也已侦悉叶恒艮动向,他们可能会设三道防线,第一道是阻止叶恒艮离开美国,第二道就设在新加坡,第三道则会在香港作最后的拦截。”

“看来他们怎样离开美国是关键,解决了这问题,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了。”袁智强禁不住摩拳擦掌。

“智强,千万不可轻敌。教导我们,战略上要蔑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范哲瞪了他一眼,“你们记住,一旦到了海外,你们将没有任何后援,完全要靠自己。”

“突破美国这一关相信不难,台湾特务在美国也是处处受制的,不会那么肆无忌惮。况且,我们在美国的同志也会帮助他们。只是新加坡……”李遇白说。

新加坡怎么了?

“最近,马来亚联盟的政局不太稳定,人的声浪高涨,新加坡很有可能被踢出联盟独立出来,我怕的是乱中生变。”李遇白解释。王星火看了看他,想不到这个书生还真有两下子,没在国外白呆,对国际时局分析独到,想到的问题竟比103还多。

“乱是坏事,也可能是好事。水浑了,我们就来个浑水摸鱼,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把人完整地带回来就是不辱使命。”范哲说,随即又问,“知道为什么要让你们在邮轮上训练吗?”

“难道我们要乘邮轮去香港?”杜丽推测。

范哲呵呵一笑,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图纸,慢慢在桌上展开,竟是一艘超级邮轮的结构图,惹得大伙儿不禁发出“噫”的赞叹声。

“东南亚是台湾特务机关渗透比较多的地区,考虑到特务会重点关注新加坡去往香港的常规航班,我们就来个瞒天过海,偏偏不走常规路线。这艘巨轮叫做‘克里特皇后号’,是澳大利亚开往日本的豪华远洋邮轮,途中停靠新加坡、马尼拉、香港等城市。它在新加坡港逗留一天,八月五日十时正,将起航开往菲律宾马尼拉,我们正在做相关安排。”范哲沉稳地说。

“好主意,邮轮乘客众多,结构复杂,更有利于我们保护目标。而且,因为邮轮上的上等舱乘客非富即贵,他们要想破坏船只,也会投鼠忌器,避免48年‘胜利号’事件重演。我们只要以游客身份秘密搭船,在香港停靠时偷偷下船……”李遇白频频点头。

“不!”范哲打断了他,“我们先要在马尼拉下船。”

为什么?众人不解。

范哲当然要解释。

四十五年后,当王星火跟我提起这段回忆时,说当时听了范哲的解释,顿时觉得肩膀像挑上了一副重担,沉沉甸甸的,同时又心脉贲张,激动莫名,希望叶恒艮提供的线索是真的。但他当时真的没想到,这次任务后来会变得那样复杂,那样凶险,那样痛心疾首,那样惨无人道……

1965年7月30日

13时38分美国纽约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像宇宙的魔术,又像上帝的迷宫。细心的读者肯定会发现,在本书每一节的右上角,都标明着事件发生的时间和地点。地点是不用多说的,很明确,如果用经纬度标出来,在地球上便是独一无二的点。时间就不同了,它无形无色,无始无终,又是可以变,可以跑的,有前后,似活物,能吞掉一切,神秘得让人害怕。也许此时聪明的你会察觉到一个时间上的错误,作者忘记了一样东西——时差。没错,是时差。

纽约时间和北京时间刚好相差十三小时,也就是说,当103在开会商讨“克里特皇后号”的时候,纽约还是前一天晚上的11时。这个时候,叶芊还没有被绑架,她活蹦乱跳着呢,在一家俱乐部里跟朋友们玩得正疯,丝毫没有注意到黑暗的角落里,有一双阴沉的眼睛在偷偷瞄着她。但为了叙事的方便,我们只好暂时把纽约时间跟北京时间重新排一排,让它看起来不那么混乱。

这个时刻,东方已近黎明了,静静的军港闪烁着星星似的点点微光,“东方之星号”上的103组员们还在安稳的睡梦之中,而西方则是热烘烘的午后。

加利刚刚回到219号酒吧,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待走近了,才发现自己的直觉是错误的,不是有些不对,而是相当不对——酒吧被封锁了,四周全是荷枪实弹的警察,所有的人都被赶出去了,人们正围在警戒线后议论纷纷。现在,他连酒吧的门都进不去,两名面无表情的特工在门口拦住了他。

“我是这儿的临时负责人,昨天不是办过案了吗?”加利很是不满。丹尼被杀,第一时间报的案。丹尼不是个小人物,又碰到这么一个特殊档口,敏感得很,警方自然不敢怠慢,一切按程序走得很顺,只是还没锁定嫌疑人。加利对美国警察一向没什么好感,认为他们都是些无能之辈,只懂得用水枪对付民众,所以,他刻意隐瞒了丹尼临终前透露的信息。让傻瓜警方过过场吧,这件案子还得自己办才稳妥,他相信自己的能力。

不料傻瓜警方可不这样想,他们对丹尼被杀案的热情之盛,办案规格之高出人意料,现场勘察后的第二天,竟连CIA特工都出动了。

“临时负责人”加利同样被粗暴地赶到了警戒线外,只能煽动群众,远远举拳头喊口号抗议,指责CIA借查案为名破坏反战组织,但特工们不吃这一套,置若罔闻,我行我素。

他们在查抄,不仅查抄219酒吧,连远在罗彻斯特的丹尼老家都抄了,抄了个底朝天。只有加利知道,他们在查抄什么东西。也许他们抄到了,也许永远都抄不到。抄不到的话,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抄到他的头上,CIA是多么神通广大啊,没有东西可以瞒得住他们。

加利的拳头举得不那么有力了,口号喊得也不那么响了,最后终于偃旗息鼓,悄悄从群情激愤的人堆中退了出去,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街角,无人知晓他去了哪里。

1965年7月30日

13时59分美国纽约

被绑架像一场梦,被释放同样像一场梦。这两场梦下来,一惊一乍,让从未吃过苦头的叶芊有点儿傻掉了,也不知怎么回的家。反正,梦游一般,摇摇晃晃出现在家门口,一见迎出来的叶恒艮,便扑在老爸的肩头哭得死去活来。

四十分钟前,他们给她重新蒙上眼罩,把车开到一条冷僻的小街上,推她下了车。好在“牛仔帽”实现了他的诺言,虽然不知道叶芊是否真的“一根汗毛都未掉”,但起码没受多少皮肉伤害,仍然花骨朵似的娇丽。

人没事就好。

在了解了绑架事件的全过程后,叶恒艮变得局促不安。怪就怪自己,是自己做错了事在先,骗了丹尼?杰克逊,用不光彩的手段得到那半张地图。以他的秉性,要不是这图关系重大,就是给他百两黄金也不会那么干的。这事让他对丹尼?杰克逊心存愧疚,一直耿耿于怀,现在报应终于来了。

这次绑架显然不是台湾特务干的,而且,这伙匪徒又不像是丹尼?杰克逊派出来的,那会是谁呢?连张家浩也想不出所以然来。据他分析,最有可能是丹尼的对头,他们的目的是追查地图的下落,丹尼?杰克逊遇上了麻烦事。可惜他只猜中了一半,没猜中的另一半却差点坏了大事。

因为叶恒艮决定联系丹尼?杰克逊,以便弄清事情的真相。尽管张家浩极力反对这种做法,但叶恒艮认为,他们已经找了芊芊,要找他的麻烦还不是易如反掌?他不能受制于人,得掌握主动权,况且从道义上说,也不能置丹尼?杰克逊于不顾。

叶恒艮走进书房,找出丹尼留下的名片,按上面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电话如愿接通了,但对方没有吱声。

“是丹尼?杰克逊吗?”叶恒艮整理好心绪,问。

“是的,我是丹尼。请问你是……?”话筒里终于传来声音。

“叶恒艮,纽约大学的。还记得吗?你以前找过我的。”

“呃,叶先生,你有什么事吗?”丹尼有礼貌地问。

“有人可能要找你的麻烦,为了那张地图。”

“哦!你怎么知道?”

叶恒艮把绑架案粗粗说了一下,也略了不少东西。

“……狗屎,我早知道这帮杂种会找上门的。”丹尼愤怒地说。

“他们是谁?”

丹尼思忖了一会儿,说:“叶先生,电话里不好说,我们约个地方面谈吧。”

地方约在皇后区法拉盛的一家粤式茶点馆里,离叶家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明眼人都知道,电话那头当然不是丹尼?杰克逊,而是中情局的特工借尸还魂,在模仿丹尼的口音钓鱼呢。叶恒艮的电话还没放下,所有关于他的资料已经从档案库里调出来了。而另一边,抓人的网也撒开了,就等鱼儿来钻啦。

“云台兄,一切小心。”在叶恒艮出发前,张家浩不得不再次提醒这位性格敦厚的兄弟。叶恒艮这家伙真是个死脑筋,老实人,一意孤行,这样会害死人的。

张家浩的看法没错,叶恒艮这回就差点被自己害死了。

当叶恒艮慢步走向粤式茶点馆的大门时,隐在四周的中情局特工们就像一群守候猎物进入包围圈的鬣狗,贪婪地盯着他,跃跃欲动,只等着令声一下,便扑上去把他撕倒在地。但常人看不出来,街道上依然是人来人往,该做什么的做什么,没一点儿异常。

就在叶恒艮要进入“鬣狗”们的行动点时,肩膀上突然被人从后面重重拍了一记,回头看,是个戴着大墨镜的陌生男人。

“快跟我走!”那人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拽住他的胳膊往后疾跑。

到口的肉竟然要飞掉了!“鬣狗”们再也按捺不住,纷纷露出本来面目,从四面八方蹿了过来,街道上顿时乱作一团。

两双脚哪里跑得过十几双脚,加上叶恒艮又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没跑过几个街口,前后就全被堵住了,那人只好拉着叶恒艮躲进路边的一幢老公寓。

其实是绝境,没有办法的办法。一条楼梯通到顶,盘旋上了七层,再往上跑,想要离开,就只有从屋顶跳楼了。

楼梯下已经人影绰绰,脚步纷乱,那些特工们举着枪追了上来。墨镜男子只好从腰间拔出手枪,对着下面开了一枪。有枪就是好,就算是特工,也会有所忌惮。枪声过后,那些人影都像施了定身术,不敢往上冲了。

“你……是谁?”叶恒艮喘着气问墨镜男子。

“我是帮助你的人。”那人平静地回答。

“楼上的人听着,我们是CIA。这里没有第二条通道,你们已经跑不了啦,立刻放下枪走下来,我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下面开始喊话。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你自己快想办法逃吧,不用管我了。”叶恒艮扶着楼梯栏杆,叹了一口气。

还有路可逃吗?公寓已经被包围了,除非能长翅膀飞。

墨镜男子一屁股坐在阶梯上,把手枪放在腿边,苦笑道:“我本想打电话通知你们提前走,张家浩告诉我,你去见丹尼?杰克逊了。你们没看新闻吗?丹尼?杰克逊昨天被人杀死了。”

“死了?!”叶恒艮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几天,他们确实没看报纸,也没听收音机,哪有这门闲心思。没想到一个疏忽,就落入了圈套。一层更加不祥的阴云刹那间笼上叶恒艮的心头,现在连中情局都介入了,离开美国已是难上加难。

“我本想赶来阻止你的,可惜还是慢了一步。这个时候,中情局恐怕已经控制你家人了。”墨镜男子摇摇头说。

叶恒艮不禁后悔莫及,后悔自己不听张家浩的话,非但回国梦想变得遥不可及,反而连家人都受到了牵连。

现在怎么办?没办法,等着特工们上来。然后一口咬定,原本想去茶点馆喝茶的,哪想到会有一大群人冲出来,看这阵势不是黑手党,就是3K党,不回头跑才怪,其他的一律不松口。

可是,过了好久,不见有人上来。墨镜男子觉察到异常,重新拾起手枪,以机警的姿势向下探查,楼下不知何时变得万分死寂,空空****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他又转向窗边朝外看,街道上来来往往晃着几串行人,根本不见什么警察和特工。

这些刚才还剑拔弩张的特工们竟然人间蒸发了,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这怎么可能?好比大白天见鬼,平地里出幻觉。

叶恒艮一路忐忑回到家里。事实证明,墨镜男子的猜测完全错误——家里好好的,连只苍蝇都没来打扰过,正常得有些儿不正常。虽如此,叶恒艮的心却放不下来,倒越发悬得高了。

CIA事件跟叶芊的绑架案一样,有头无尾,有始无终,像一场虚幻的梦。

有鬼!这其中一定有鬼!

1965年7月31日

22时01分日本东京

鬼影憧憧。

这是东京新宿的一家嬉皮士夜总会,光怪陆离,喧嚣浮躁,同时又充满**。六十年代中期,源自美国的嬉皮风像流行病毒似的传染了整个资本主义世界。在大城市的角落里,都聚集着一批奇装异服的年轻人,他们醉生梦死,**不羁,自认为是“世界和平”的天使,在烟雾和烈酒之间挥霍着热情天真的青春。但在东京,嬉皮士毕竟只是一小撮人,不足以代表日本的未来。

至少“零”是这么看的。

大和民族已经从战后的严冬里复苏,就像一条冻僵的百足之虫,感觉到了春天的地气,慢慢舒展开一条条步足,扭动着肢节,开始大踏步地向前行。“零”有理由相信,重拾曾经辉煌的“大东亚帝国”荣光来日不长了。

“零”的地方与喧嚣的嬉皮士夜总会仅隔一条街,却恍如隔世,是个清静秘密的所在。从外观上看,它只是一幢相对独立的普通办公小楼,挂的是“东京NCK金属勘探株式会社”的牌子。众所周知,日本是个弹丸岛国,资源奇缺,哪有那么多金属可供勘探,本国没活做,只有去外国找活了。这只是表面,实际上,这家公司的经营范围远不止如此,它透着神秘与恐怖,来来去去的人都坐着拉上窗帘的轿车,从来没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车一进去,大门就紧闭了,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在干什么。

说出来吓死人的。这家神秘的公司其实不是公司,说白了,是个间谍机构,但又不同于一般的间谍机构,是日本人背着美国人设立的。二战战败后,日本虽然还存有自己的情报机构,可规模和工作范围小得可怜,美国人压根儿看不起,但又处处压制它,不让它长大。日本人就像忍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恢复元气,就开始贪婪地存私房钱,以备将来不时之需。机构虽小,却有着惊人的力量,因为它秘密网罗了一批当年的“帝国之箭”,有搞情报的,有搞密码的,也有搞行动的,甚至还有昔日“黑龙会”的精英特工,都是一等的人才。这些人分布在世界各地,为日本工作。

“零”是社长,也是这个机构的负责人,对外的名字叫小泽俊二,其实这个名字也是个虚假的代号,就跟“零”一样,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

夜深了,“零”还留在办公室。这个时候,这幢楼除了门口那几个暗藏致命武器的保安,已经空空如也。

社长专用卫生间的一个水龙头昨天坏了,还没叫人来修,嘀嘀嗒嗒地滴着水,清脆,空灵,又有点儿阴森。

“零”仰头靠在办公椅上,闭着眼睛,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手指配合着水滴的节奏,轻巧地在扶手上敲击,似乎在欣赏有韵律的滴水声,又仿佛沉思某个纠缠难解的问题。其实都不是,他在等一个人,这个人会带来一个很重要的情报,为了这个情报,他已经等了二十年了。

二十年弹指光阴,当年英姿勃发的帝国陆军少佐,如今业已成为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岁月不饶人啊。

楼下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零”的耳郭动了动,但并没有睁开眼睛。接着,一辆黑色轿车发着低鸣,驶入了院内。又紧接着,一串有力又快速的脚步声由下而上,经过有回声的空走廊,在门外戛然而止。

“社长阁下,‘鬼’有消息了。”门口出现了一个黑衣男子,急促又兴奋地说。

终于有了!

“零”睁开了眼睛,食指放在嘴唇前作了个“嘘”的动作,让他走近说话,咬耳朵说话。

他不想让任何第三人听到,哪怕是在自己戒备森严的地盘,在自己的专用办公室里。“零”对任何人、任何地方都抱着严重的不信任感,这不是他生来像狐狸似的多疑,而是以前有过血的教训的。

出君之口,入我之耳,搞他们这一行的,心得长八个窍。

1965年8月1日

10时33分美国纽约

叶恒艮的心没那么多窍,但吃一堑,长一智,多听别人的意见总没坏处。墨镜男子告诉他,这两天就得走,因为台湾特务已经行动了,是他们暗中扰乱了特务的脚步。不过他也没料到,中情局会找上叶恒艮。中情局比老蒋的特务可难对付多了,这里又是美国,如果斗起来,必败无疑。好在过了一天,中情局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虽蹊跷,好歹没有麻烦。

墨镜男子的催促,丹尼?杰克逊的被杀,让叶恒艮有些火烧眉毛,便听从张家浩的建议,在外高调宣传自己随团赴学术会的消息,订了团体的机票,暗地里派儿子叶涛托熟人关系,为一家人办妥即刻离美的航班手续。

儿子叶涛很像叶恒艮,为人正直,性格儒雅,宁愿多做一些学术,也不愿到处交际,与人钩心斗角,相比叛逆的小女儿叶芊,叶恒艮对儿子颇为宽慰。叶涛果然办事牢靠,一上午的时间,就顺利拿到了明天七时飞往新加坡的国际机票,办妥了手续。叶恒艮轻抚着薄薄的机票,仿佛看到了故乡的山山水水,对未来又重新燃起希望。

叶芊今天乖了很多,当叶恒艮把具体的航班告诉她时,她竟没有提任何的反对意见,不知是由于前天受到惊吓的刺激,还是真正意识到大难即将临头。反正,不管她愿意不愿意,美国是真的待不下去了。

“芊芊,收拾行李吧,把你觉得应该带的都带上,明天,这里就不是我们的家了。”叶恒艮怜爱地看着女儿,有些过意不去。说真的,叶芊的想法也并非一点道理都没有,她从小成长在美国,接受的是西方文化,人际交往、生活习惯,甚至说话方式,与太平洋彼岸的那个国家都是格格不入的,让这样的女孩冒着生命风险挑战未知的前途,未免有点残忍。

叶芊也不回话,赌气式地提起哥哥叶涛给她准备的行李箱,往**一扔,开始胡乱地塞一些衣物。叶恒艮看着任性的女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回身带上房门。

“怎么?芊芊还想不通?”张家浩走过来,关切地问。

叶恒艮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她不答应又怎的?不过,你还是去跟她说说吧,让她开心点,她平时最听你的了。”

张家浩呵呵一笑:“芊芊是你的女儿,怎么会最听我的话?只不过平日我都哄着她罢了。说心里话,她跟你回去,我这个义父还真舍不得呢?”

正要进房间,叶恒艮像想起什么,叫住了他。

“家浩兄。”他从怀里摸出一张机票预订单,塞给张家浩,“这是去新加坡的团体预约票,可以改签的。如果你愿意回去,我们在那边等你。”

情真意切,让张家浩大为感动,就领了叶恒艮的心意,去跟叶芊说话了。

叶恒艮踱回自己的卧室,一时间又有点空落落的,好像脚踏不到实地。坐了一会儿,从角落的供桌上取下妻子的骨灰盒,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

“萍,这次,我们真的要回故乡了!明天……明天我就带你和孩子们回去。你一定要保佑我们。”叶恒艮喃喃说。

妻子李萍十六岁就嫁给了他,这么多年来,风风雨雨,起起落落,一直随在他身边,不离不弃。她说,不管他成为什么样的人,她都会跟着。他当官,她就是官太太,他要饭,她当乞丐婆。但是,妻子临死前,却紧紧拉着他的手,攥得他的手指都发疼。她说她好想回家,好想吃娘家的姜汁面条,她不想做飘零异乡的孤魂野鬼。他在她面前发了誓,不管千难万险,一定要带她回去,把她安葬在故土。

现在,妻子就安眠在他怀里这小小的檀香木盒里,盒盖上镶着象牙的雕花相框,相框里装着她的遗像,宛如生前,对他微笑依旧。这个檀木骨灰盒是他最宝贵的财产,值得他用生命去保护。不知不觉间,叶恒艮的泪水打湿了相框。

但是,现在,他不得不去惊扰“安睡”的李萍。

“萍,对不起,原谅我!”叶恒艮说着,用颤抖的手打开了密封的骨灰盒。

1965年8月1日

19时33分中国渤海某海军基地

今天是八一建军节,基地文工团在露天操场举办了大型文艺演出,但103并没有享受的份,他们仍得待在船上,不准离船半步。明天就要正式出发了,还有很多功课要做呢。

远处舞台上亮嗓的声音断断续续飘到了“东方之星号”上,王星火听得清,那是革命京剧《智取威虎山》的唱段:

“党给我智慧给我胆,千难万险只等闲,

为剿匪先把土匪扮,似尖刀****威虎山,

誓把座山雕埋葬在山间。

壮志撼山岳,雄心震深渊。

待等到与战友会师百鸡宴,

捣匪巢定叫它地覆天翻……”

王星火不由听得热血澎湃,心想现在103的同志们不正像当年独闯虎穴的杨子荣一样,“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扑上前”吗?

在两天之内,他们经历了极高强度的“训练”,袁智强私下里开玩笑说,他的大脑袋都快涨爆了,受罪啊,这样下去,宁愿上战场火拼。

“同志们,你们说,是谁造出这么个庞然怪物?”袁智强翻看着“克里特皇后号”邮轮的资料,撇了撇嘴。李遇白不以为然地从鼻孔中轻哼了一声,仿佛在说,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袁智强倒没什么,却惹得一旁的王星火心里很不痛快。

“这是资产阶级和帝国主义的超大毒瘤!”杜丽抢白说。

“小心你们的嘴巴。”范哲低斥道。

杜丽吐吐舌头,自知失言。按照行动规定,在邮轮上虽然可以说汉语,但像“同志们”这样的称谓是万万不能出现的,更何况一口一句大陆革命用语。他们的身份是华商,华商有华商的语言,不小心是很容易露馅的。

不过“克里特皇后号”邮轮确实大,在那个时候可以算是西太平洋上的巨无霸了,“东方之星号”跟它比起来只能算是小个子。

六十年代初期,随着越洋飞行的兴起,远洋巨轮风光不再,因为时间就是生命,就是金钱,谁愿意花上几星期的时间耗在茫茫大海上呢?西方轮船巨头们不会坐着等死,纷纷动起了脑筋,怎么办?有办法。狭窄的飞机再怎么高档,也不可能成为享受人生的天堂,邮轮却可以,因为它大,大就容易做文章,大而奢华,就是有钱人的天堂,于是,一种新型的豪华邮轮诞生了。这一变,果然成了邮轮公司起死回生的妙药,受到城市中产阶级的热捧。

“克里特皇后号”就是这波邮轮热的受益者,它1960年建造于意大利,原本打算作为远洋航行巨轮,造成船体后,老板见形势不对,赶紧顺应潮流,改建成了度假和客运两用邮轮。1962年正式在澳大利亚悉尼投入运营,成为西太平洋寥寥的几艘豪华邮轮之一。

说几个数据吧,“克里特皇后号”船身长达287米,宽49米,高56米,吨位72335吨,吃水8米,巡航速度30节,最高速度33-36节,拥有11层甲板,18艘救生艇,936套客房,可载客2200多名,船员近600名……

这些数据,王星火他们闭着眼睛都能默写出来了。但没真正踏上它之前,脑子里没什么真实概念,只能停留在有限的想象中。

这世界上真有那么大的客船吗?他们还是不敢想象。

但比“克里特皇后号”更让人期待的是“老V”。103喜欢把警卫目标称为“老V”,“老V”就是“VIP”,即“重要人物”,它是二战后期盟军执行重要护送任务时发明的特殊指称,战争结束后便一直在各国警卫部队沿用下来。

船是死的,人是活的,不管在国内,还是在海外,警卫工作最重要的都是人。人有三种:老V,图谋者,警卫,这三者构成了互为犄角的三角关系。但这个三角却并不稳定,随着环境和事件的变化,会衍生出千万种可能,每一种危险的变化都可能导致任务失败。阵地被夺,可以夺回来,比赛失利,可以再比一次,警卫失败却是无法逆转的,败,就败得彻彻底底的,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所以,每一次警卫任务都像在走钢丝,钢丝下不是弹簧床,而是一把把带血的尖刀。

变化无处不在,比如说,刚刚三分钟前,他们收到了最新的情报,老V为了摆脱特务的纠缠,将提前秘密抵达新加坡,也就是说,在103跟他们会合之前,中间出现了一段时间的空当,这是相当危险的,组织上不得不另外安排人员接应。

在整个过程中,老V的配合是很关键的因素。因此,研究“老V”叶恒艮及其一家的性格、心理是十分重要的环节。关于叶恒艮一家的资料并不多,大多根据“熟人”李遇白的描述。103分析认为,叶恒艮和叶涛配合工作应该不大成问题,但女儿叶芊就难说了,典型的大小姐脾气,又沾染上了美国叛逆青年的一些不良习气,恐怕会做一些出格的事,给警卫工作带来预料不到的麻烦。

“星火,对叶芊的警卫工作要特别安排,杜丽作为叶芊的贴身警卫,具体执行,决不能让她惹麻烦。”范哲吩咐说。

“是。”王星火点头。

范哲组长因为有别的安排,并不参加此次任务,这让副组长王星火肩上的担子一下子重了很多。

不过再重的担子也得挑起来。众人又深入分析了特务可能采取的措施,第一种可能,绑架,要活的,绑到台湾去;第二种可能,暗杀,绑架不成,就会从上消灭“老V”。

虽然这次走的是非常规路线,但不排除邮轮停靠在新加坡港口时,特务们会探知情报混上船。因为“克里特皇后号”是两用邮轮,它还保留着远洋客轮的功能,在每个停靠港口都会有游客上下,这对103来说是一个重大的挑战。

设计了几套保护方案,应对几种不同的状况。但是,在孤零零的海上,从来没有执行过任务的地方,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和人物,这些方案能像国内那样有效吗?

谁也说不准。

一直探讨到深夜,操场上的文艺演出早已结束,军港熟睡了,特别地宁静,除了港内稀稀点点的舰船指示灯,只有“东方之星号”三层的小会议室还透着亮。在方案确定后,所有的资料当即收回封存。

范哲说,他要连夜赶回北京,明天不能送同志们了,说完严肃地站了起来,向组员们端端正正敬了个军礼。

“同志们,希望你们不辱使命,圆满完成祖国交给你们的光荣任务。”范哲说。

“请组长放心,我们保证人、物平安回国。”王星火带头回了个有力的军礼。

“请祖国放心,103保证完成任务!”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范哲欣慰地点头,说要在北京预先摆下庆功酒,就等他们回来。说罢便与每个人握手告别,下了船,径直上了等候在码头的军用吉普。

“范组,老K已经在等了。”开车的司机一脸冷峻。

范哲关上车门,挥了挥手说:“走,我们去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