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78章 田达岩得“鬼扒皮”(二)

白大师:“最多一个月。现在是小满节气,过了麦,待地里的夏苗出来以后,也就不行了。还好,没有赶到暑天里。要不,苍蝇蚊子就没法治。”

田达川:“你是说苍蝇蚊子也传染?”

白大师:“那是。你想啊,在他身上落了,吸他的血了,再往别人身上落,吸别人的血,能不传染吗?你们把屋子堵的严一点儿,现在就有苍蝇飞了。千万别传染起来。”

见田达川有些犹豫,白大师又说:“你们听说过花子军吗?”

田达川摇摇头。

白大师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又说道:“在很早很早以前,咱这个地方人口就很稠密。不承想闹了一次花子军,人都死绝了,形成了赤地千里,杳无人烟的荒野!

“洪武年间,燕王朱棣坐了皇帝,在北边建了京城。为了繁荣京城眼皮底下这片沃土,又从山西、山东往这里移民,才有了人家。我的祖先就是从山西省洪桐县大槐树下的老鸹窝村迁来的。

“其实,那花子军就是一个要饭的叫花子死了以后,抛尸荒野,尸体腐烂后产生的尸毒,传染开来造成的。一传十,十传百,结果都给传染上,闹得户户死,村村绝。

“听说咱县里就杜烟村一户炸果子的人家没死。因为炸果子烟熏火燎的,把苍蝇蚊子都给熏跑,才没被感染上。也有的说把尸毒给熏跑了。

“从那以后,再有这种感染尸毒的人,人们就把他烧死。尸毒就不再传染。

“但这样又太残忍。人们又想出一个办法:把他关在一个小屋里,不让出屋,好吃好喝好待承,让他感受最后的温暖。死了以后。就连人带房子一块儿烧掉,以杜绝尸毒蔓延。

“现在,这样的事情出在了你们家。也只好采取这种办法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县医院也看不好吗?”田阴氏爱子心切,哽咽着说:“我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

白大师:“哪里也看不好。去也是白花钱。一旦黄水泡破了。传染开来,也是你们的罪过。还不如把钱给他买成好东西让他吃了哩。

“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为了这方老百姓的生命安全,也为了你们一家人的安全,你们必须这样做。传染开来,最先被传上的还是你们。因为你们离的他最近,接触的机会多。”

“这也叫‘舍卒保车’吧!”田金海哭丧着脸说。

白大师:“对!老哥说得对!下棋时,棋手会在必要时‘舍卒保车’。关键时要‘忍痛割爱’。为了不让尸毒传播,你们是要损失一个儿子,这照下棋的说法,就叫做舍卒保车。

“不过,你们要给他挪屋就赶紧挪,趁着现在黄水泡还没有破。一旦破了,这两间西厢房就得烧掉。好了,我就说这些吧,你们好自为之,越快越好。”

白大师说完。仍然坐着不动,掏出自己的烟荷包卷起烟来。

田达川见状,赶紧拉了拉母亲田阴氏的衣袖。给她递了个眼色。

田阴氏会意,起身从屋里拿出两块钱,递给了白大师。说:“一点儿小意思,不成敬意。“

白大师嘴角抽了抽,接过了钱,起身走了。

送走了白大师以后,田达岩从西厢房里跑出来,问道:“爸,妈。哥,我得的是什么病呀?怎么大师不守着我说呀?”

田金海吼道:“赶紧去你屋里。不叫你别出来。我们商量好了再告诉你。”

田达岩一听急了:“是什么病就是什么病,干什么还商量啊?我的病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

田阴氏也忙说:“你先去屋里。一会儿我给你说。”

田达岩见问不出什么来,别愣着脑袋回屋里去了。

田金海夫妇和大儿子田达川坐回到北屋堂屋后,田阴氏又掉起眼泪来。田金海斥责道:“这不是哭的时候,再哭连你也没命了。现在得赶快想办法把他弄出去。要不连西厢房也保不住了。”

田阴氏哭着说:“往哪里弄他呀?哪里有现成的房子啊?”想了想,又说:“要不给队上说说,让他去场院屋里住一个月。一个场院屋,烧了以后也好盖起来。”

“不行。”田金海说:“眼看就到了芒种了。队上得压场、过麦,正是用场院的时候。再说,也不能把人家的场院屋给烧了呀?”

田达川:“只能找个闲地方现盖两间棚子,一间住人,一间做厕所。进去后就不让他出来了,留个小窗户往里送饭送水。

“一律用土坯,给队长说说,到杂树林里砍几棵拳头粗的小杂树当檩条,能顶个一月两月的就行。也花不了几个钱。”

田阴氏:“那你就去办吧,别给人家队长说你弟弟得的什么病。”

田达川:“不说得什么病怎么给人家要地方要檩条啊?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早晚人们都知道喽。不如一开始就说,也好得到人们的同情。”

“哼!同情?”田金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挖人家祖坟,早让人家恨透了,没人可怜这个。”说完,站起来回东里间屋去了。

田阴氏忙追过去,问道:“那,我怎样给他说呀?”

田金海没好气地说:“就实话实说,让他临死也明白明白。”

田阴氏在老头子那里没得了好烟儿抽,回来又问大儿子田达川:“川儿,你说我该怎样给他说呀?实话实说,不是要他的命哩嘛,我真不忍心。”

田达川想了想,说:“不实说也瞒不住,因为还要往外搬,还要给他封门,总得有个理由吧!说不服他,他给你又哭又闹的就是不去或者不让封门,也是个事。不如给他实说了,再听听他的意见和想法。让他心平气和地搬出去。他提什么条件,咱尽量应他。临秋末晚了,让他痛快一些。”

田阴氏点点头,说:“那你去筹措房子的事吧,我心里乱的很,歇一会儿再给他说。不过,你也嘱咐队长一声,他知道也就行了,别往外说。”

田达川答应着走了。

田阴氏一个人坐在堂屋里又掉起眼泪来。

空间里的田晴晴也看的心里酸酸的。田达岩再坏再孬,毕竟是自己的叔伯叔叔,父亲的叔伯兄弟,一条鲜活的生命。虽然咎由自取,像这样把身上的肉皮一点点烂掉,生命在痛苦的折磨中一点点消失,也真的太残忍了。

看来,自己的空间氺也不是万能,对这种尸毒只是有个镇痛的作用,一点儿疗效也没有。自己对他还真是无能为力!

田晴晴回到家里的时候,郝兰欣已经招呼家人吃午饭了。见了田晴晴忙问道:“听清你二叔得的什么病了没有?”

说出这个病来田晴晴还没有心理准备,又怕郝兰欣下午去地里给一块儿干活的社员们说,传嚷出去一是不好,再一个自己的“偷听”也露了馅儿。便含混其词地说:“他们是在北屋堂屋里说的,我没敢靠近。只听见说是黄水疮,破了就不好好,皮肤会烂。别的没听清。我想等那个大师走了以后再问问大奶奶,结果人家刚走。我一看时候不早了,就赶紧回来啦。”

田达林说:“黄水疮就是这样,破了皮肤就烂糟糟的,没事。咱快着吃饭。”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田达林带回来了一个让家人震惊的消息:田达岩得的是“鬼扒皮”,已经没药救了,还有一个月的活头。要价两千元,要把他住的这处老院卖给田达林,然后把这钱吃了喝了,好好享受一个月。

原来,田阴氏平静了一会儿心情后,到西厢房里对田达岩说明了病情,并把出去给他盖土屋的事也说了。母子俩面对面恸哭了一场后,田达岩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反正我的时日也不多了。过去家里穷,我饥一顿饱一顿的也没吃过好饭食儿。在我能吃的时候,要顿顿白面,顿顿有肉,顿顿有酒。新鲜蔬菜水果也不能断。我要在这一个月里,把我后半生的生活费用都吃进去。”

“我儿,咱家哪有钱买这些东西呀?你妹妹出门时落的那五百块钱,都让你输净了。我手里一个钱儿也没了,买个油盐还得等鸡下蛋卖了钱,才能买哩。这个你又不是不知道。”田阴氏流着眼泪说。

田达岩琢磨了琢磨:“这样吧,反正这处宅子是我的了,我死了以后也就没人住了,把这处宅子卖了,卖的钱谁也不许动,全给我买了吃头。家里没钱,我就自己嚼用自己的宅子。”

田阴氏擦了一把眼泪:“那我和你爸爸呢?我们上哪里住去呀?”

田达岩:“去我哥哥那里。没我了,他就得管你们,给你们养老送终。现在就住进去,省得老了受不得。”

田阴氏:“你哥哥那里大小六口人,挤在一处宅院里,我们再去,怎么住得开呀?”

田达岩:“我不管。反正我就吃我的宅子。卖了宅子给我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