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

龙虎峡,因山势险恶奇峻如卧虎盘龙,故得其名。时逢隆冬,暴雪狂飞,将天地尽染凄白。

风雪之中,却有条人影御风疾行。周身白衣几乎跟四周雪景融为一体,只有头黑发被吹拂脑后,恣意飞扬。

“嗖——”尖锐颤栗的破空声割裂雪幕,一支长箭力道惊人,快似流星掠过白衣人头顶,斜□□身前厚雪,仅余箭尾。

白衣人急纵的身形遽顿,旋足,冷冷望向身后汹涌翻滚的半天雪浪。

明黄色的巨幅旌旗逐渐清晰,上绣的黑龙扬爪腾舞,神态狰狞,仿佛即将破旗飞空。

千骑铁甲铿锵,蹄如奔雷,震得群山轰鸣,潮水般涌向白衣人,在距离白衣人十丈处勒停。两翼将士飞快包抄,团团围成个水泄不通的圈子,将白衣人困在阵中。

一匹神骏黑马到白衣人跟前,马上的男人全身披挂黄金战甲,轻轻一弹手中鎏金弓,头盔下一双黑眸深沉凌厉,居高临下淡然道:“炎雪质子,又见面了。”

白衣人始终双手负背,全然视身周剑拔弩张的将士若无物。听到男人低醇的声音,才微一翻眼,目光竟比冰雪更寒三分。

他冷笑,穿透了不断飘过两人之间的雪花,响彻山峡。

“玄易,你还追来干什么?”

“当然是——”男人抛开鎏金弓,反手抄起九尺□□,玄铁枪尖寒光流转,直指白衣人眉心。一字一句道:“取你人头。”

一抹血气闪过白衣人眸底。双袖蓦然似吃饱了风的船帆,鼓胀起来。雪花飘近他身边,像碰到个无形透明的屏障,纷纷震飞。

“放箭!”男人挥手,箭矢齐飞急骤如雨。

一声长笑划破千军呐喊。白衣人宽袖一振,脚边深厚积雪登时向四面八方溅开,宛如筑起道固若金汤的雪墙。

箭未近,就被弹回。

弓箭手大惊失色,正待射出第二轮,一股强猛无比的掌风冲透雪墙,势如排山倒海,卷向众人。

弓折箭断,数十人更被击得飞离马背,落地筋骨尽碎,口吐鲜血,再也爬不起身。

掸了掸本就干净得不染纤尘的衣袖,白衣人冷眼扫过众人惊惧神色,最后把视线落在了男人脸上。轻耸眉骨,目空一切的骄傲。

“玄易,你以为凭这些酒囊饭袋就能除掉我?未免太小看我炎雪晏轻侯。”

玄易并没有因对方挑衅露出半点喜怒,只缓缓地紧抿起锐利分明如剑锋的薄唇,持着□□的手背青筋乍现。

晏轻侯反而笑了,飘然踏上一步,轻描淡写地伸出右手食中两指夹住了枪尖,悠悠道:“你杀不了我的。还不如求我留下来助你成就霸业一统天下。”

他看着男人明显变得更幽黑的眼瞳,不无讥诮。“怎么?不想利用我了?”

玄易半垂着眸,似在权衡利弊,突然沉声一笑:“你说得没错。”

握抢的手比话音更快捷地往后一抽,□□竟自中间断开。连着枪尖的前半部分内里中空,藏着细如竹筷的狭长剑身。

晏轻侯只愣了一瞬,然而已足够玄易抽剑,毫不犹豫地刺落——

剑光映雪夺目,晏轻侯本能地侧身,避开了心脏要害,左肩却传来一阵火辣灼痛。

长剑刺进了他肩窝,“嗤”地又从后背穿出,洒落一串血珠。

“玄易!”失却冷静的怒吼惊起回声不绝。

晏轻侯伸手紧钳住剑身,冰冷的双眼如蒙了层血,瞪视玄易,仿佛想用目光将男人撕裂。

男人的面容依旧沉着如常,唯独嘴角含着丝几近无痕的不屑。

恍惚油然而生。炽热酥软的感觉,从伤口迅速扩散到四肢。

剑上,一定涂了麻药!

晏轻侯想动,可手已经开始不听意识使唤。身上暖暖的,竟似乎置身于玄龙国暖香飘溢的金銮殿上。

那是他初次见到玄易的地方……

第一章

“宣炎雪国质子晏轻侯觐见——”

司礼监尖亮的嗓音自纵深大殿内一层层传来,已经在金殿外漠然仰望了半天晴空的白衣人终于收回视线,施施然抬脚,跨上汉白玉台阶。

身后,尾随着两列宫中侍卫。名曰守护质子安危,实为监视。

他不屑一顾。若非自愿来玄龙当质子,他也根本不会站在这里。

年初,玄龙国大军压境,短短两月内以风卷残云之势尽歼炎雪国十万兵马。炎雪王不得已书下降表求和,愿为玄龙臣国。

随着无数车贡品一起进献的,本该是炎雪国的储君,他的侄儿晏相离。

他神功初成出关之日,便见山河疮痍,兄嫂对着即将沦为质子的爱子长吁短叹。

“轻侯,炎雪已败。王将军他半月前带亲信潜往玄龙,说要伺机刺杀玄龙皇帝,至今全无音讯,恐怕……”炎雪王抵额,苦笑。

他静默,随后提笔,在牒表写下自己的名字,掷笔冷笑:“我去。”

倒要看一看,这穷兵黩武的玄龙皇帝是何角色。

龙椅上的人脸逐渐清晰放大,晏轻侯停下脚步。

俊朗英挺的一个男子,黑袍金冕,气度从容。眉宇间甚至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却掩不去眸底那抹戾气。

玄易,十六封太子,二十登基,八年内东征西讨,攻克蚕食周边大小邦国十余个,也奠定了玄龙不可动摇的北方强国地位。

只一眼,晏轻侯便知道,这样的人,要的是整个天下。炎雪,不过是玄龙向东扩张道路上的一枚小小绊脚石。

金銮殿上还站着个容貌极美的女子,一身彩衣迤逦拖地,青丝如云挽了高髻,环佩叮当。面对玄龙群臣的目光,女子粉颈微垂,不安地轻绞着双手,显得十分羞怯。

晏轻侯知道,这在他之前入殿觐见的女子也是个战败之国的人质——普安国公主玉琛。

普安王膝下无子,只能把爱女当成了求和的礼物。

“你就是晏轻侯?”一个年轻跋扈的声音突然响起。

排在左列朝臣最前面的男子身穿绣有四爪金龙的蟒袍,有着张与玄易略为相似的面孔,气势却天差地别,一双眼睛肆无忌惮地直朝晏轻侯身上来回打量,笑得轻佻。“我还当炎雪王的弟弟是个老头子,原来这般标致。”

晏轻侯目中的冷漠顿时结成了冰。

从无一人,敢对他的相貌评头品足。

这瞎了狗眼的东西,看这身朝服,不用说,定是好色恶名远播的紫阳王玄晋,跟玄易一母所出。

□□熏心的玄晋丝毫没看出晏轻侯眼底杀气,反而对这冰雪似干净的人越看越心痒难搔,恨不得立刻压在身下泻火。但在这场合,不宜表露得太过。他干咳两声按捺住心猿意马,暗中盘算着等退朝后便找皇兄,将这炎雪质子讨回府去玩个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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