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最爱的人却是最不明白的人

“我苏姐。”陈大明说。

“你苏姐是谁啊?”

“大夫,我上次脑袋让人开了那次,就是她给我缝的。”陈大明说着摸摸自己的头。

“多大岁数啊?”

“三十岁左右?”

“少妇!”两个又一起叫起来。

“你们他妈的怎么想的,都往邪处想啊?”陈大明说完又喝一口酒。

“她不是女的吗?”

“是女的就得有那回事?”

“有个作家说,男的和女的,除了那回事就没别的事。”秃子说。

“作家净放屁。他们写的那些玩意,没一个是真的。”陈大明说。

“那倒也是,不过,你苏姐怎么样啊?”小偷问。

“那女的真是好人,我一看见她就觉得亲,像我姐,也有点像我妈。反正我说不好,那人不仅正经还实在。我就想帮她,她要是有什么事办不了的,我才高兴呐,我想帮她点什么忙之类的。”

“你告诉她丢钱包别慌……”小偷说。

“我说了,”陈大明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一天就希望别人丢钱包。”

“那不然我吃什么啊?”

“行了,叫那个妞儿过来,结账。”陈大明想去找童未明问问苏曦的情况。他今天两次不自觉地想起苏曦,引起了他的重视。因为他以往的经验是他总想谁谁就会倒霉,他不希望苏曦倒霉。

“咋的呀,我们还没喝够呐。”小偷说,“你急着回家做什么呀,小心让你老婆给挠了。”

“我才不回家呐。”陈大明说,“我要去看我童哥。”

“什么童哥苏姐的,他们都是谁啊,怎么我不认识呐?”秃子说。

“就是,我也不认识。”

“用你们认识做什么,人家都是上班的人,拿固定工资的,不像你们。”陈大明说完把一张一百元的票子拍到桌上,“行了,你俩接着喝吧,我走了,有事呼我。”

陈大明终于在“激爽”酒吧找到了童未明。在这之前他去过医院,还给他家打过电话。陈大明知道童未明的手机号,但一般开机很少。陈大明呼了童未明两次,都没得人接,不禁黯然,知道自己算不上童未明身边的朋友。但他还是愿意跟童未明往来,个中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陈大明坐到吧台前,给自己要了一个大扎啤,看着童未明和另一个服务员重新往墙上挂那个模型胃。

“还挂它干吗,我看掉了挺好。”陈大明对他激爽管调酒的喜子说。

“老板可不这么看。”喜子说着把一杯淡绿色的调好的饮料放在吧台上。童未明忙完了那边也就走过来,伸手取过饮料,喝了一大口然后才跟陈大明打招呼。陈大明看着这一切,心里只有吃惊的份儿。童未明伸手拿饮料的那架势就像伸手去衣帽架取大衣一样自然从容,而那个为他调饮料的喜子做这一切时的神态,也像童未明他妈一样,不必问就知道该做什么该怎么做。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童未明拍拍陈大明肩膀。

“顺便路过。”陈大明也尽量让自己从容,“你干吗非得把那破胃挂到墙上吗?”

“管它呢,瞎挂。”童未明敷衍着说。

“你看你,都不知道为什么挂,那还挂它干吗?!”

“要知道为什么就不挂了。”童未明说。喜子笑了一下,陈大明不知道哪儿可笑,就又喝扎啤了。

“找我有事吗?”童未明问,“又惹麻烦了?”

“没有,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懒得惹事了。”陈大明说,

“你好像以这儿为家了。”

“在哪儿都是呆。”

“说的也是。”陈大明提起正题,“哎,苏姐怎么样?”

“谁?哪个苏姐?”童未明一时没有反应。

“就是外科的那个苏大夫,给我缝脑袋的那个。”

“我操!”童未明笑起来,“你小子什么时候把嘴弄得这么腻啊。听说啥了?”

“出啥事了?”陈大明警觉地说。

“能出啥事儿?”

“你别瞒我了,你一问我听说啥了,我就知道准有事儿。”

陈大明正儿八经地说,“

哎,我肯定帮她,我早就想帮她,那大姐人真好。”

“行了,你还是先喝饱吧。”

“童哥,”陈大明愈发认真起来,“你知道我今天为啥来找你不?刚才我跟两个哥们儿正喝酒呐。我不自觉地想了苏姐两次,哎,你知道都好几回了,我要是突然想谁,那人准有点不好的事。要是别人有不好的事,咱乐还乐不过来呐,你说对不?!可苏姐不同了,我觉得这人亲,像我亲姐。所以我来找你问问,你肯定知道。”

童未明被陈大明朴素的情感触动了。他说:

“也没啥大不了的,她老头儿外边……”

“有人儿了,对不?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了。”陈大明打断童未明说,“那男的搬出去跟那女的一块儿住去了,是不?还没离婚呐,是不?”

童未明被陈大明说乐了:

“你倒是蛮有经验的啊。”

“不是我有经验,是这种事太多了。”陈大明愈说愈诚恳,“不过,你告诉咱苏姐,一点不用急,我有高招,一下就能把她老头儿治住,到时候让他乖乖地……”

童未明突然用手势打断了陈大明的话,眼睛盯着门口,陈大明顺着童未明的眼神望过去,看见一个女的进来。她一眼就看见一了童未明,然后又盯着童未明看了一会儿,才微笑一下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这期间她根本没在意陈大明对她的盯视,看准了一个角落里的空位,便走了过去。

“这×有病吧?”陈大明低声对童未明说,发现童未明还在看那个女人,便说,“你认识她啊?”

童未明点点头。

“她是谁啊?”

“你不认识。”童未明对陈大明说,瞟了一眼侍者,侍者立刻过去招待新进来的女客。侍者回到吧台时,随手递给童未明一个纸条。童未明看纸条时,陈大明也歪头瞅了一眼,纸条上面写着:“能跟我说几句话吗?”

“你先在这好好喝啤酒,能喝多少喝多少,我请客。”童未明说着把纸条揣进裤兜,“但别生事,尤其别胡说八道。刚才你说的那事,我们一会儿再聊。”童未明说完看着陈大明,显然是等着他做出保证。

“你放心,我什么时候是多嘴多舌的人。你先去招呼那女的,这年头儿女士优先,我等你。”童未明听陈大明说完,便朝新进来的女客走过去。

“那女的是他相好的?”陈大明扭身问激爽的喜子。

喜子一边调酒,一边撇嘴,表示他无可奉告。

“她老来吗?”陈大明好奇地问。

“好像是。”

“她姓什么?我怎么不认识她?”

调酒的小伙子又撇撇嘴,“好像是姓王。”

“怪不得我不认识她,原来是姓王。我认识的那些女的,都姓房。”陈大明还没喝醉,但先有了醉酒的心态。 童未明朝王蕾走过去,王蕾客气地要站起来,被童未明摆手制止了。他坐到她的对面,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他是不是因为王,红对他的特殊礼仪而得意,王蕾几乎不为任何男人走近而起身迎接的。

“今天怎么一个人啊?”童未明首先开口,这时侍者已经为童未明送来了他的绿色饮料。

“你们这儿不接待单独的女客吗?”王蕾眼睛一直在看童未明的饮料。

“我们喜欢接待女客。”

“你喝的这东西叫什么啊?”王蕾感兴趣地问,“我怎么没见过啊?”

“酒单上没有。”童未明补充一句。

“是什么呀?”

“治高血压的芹菜汁。”童未明说,“也可以说得时髦一点,叫西芹汁。”

“你有高血压?”王蕾吃惊地问。

“预防。”童未明这么说的时候,王蕾就相信童未明真的有高血压了。她判断一个人从来都凭自己的直感。她曾经对好多人说过,女人就该相信自己的直感,除此之外的一切东西都是可以欺骗女人的,惟独直感不能。

“焦凯怎么没来?”童未明不喜欢王蕾的注视,就提起话题。

“他有事。”王蕾心不在焉地回答,心里想的却是跟焦凯无关的事。“我猜你肯定离过婚。”

“你不是有事找我吗?”童未明不愿别人谈他。

“就想跟你聊聊,我没猜错吧?”

“没有。”童未明只好如实回答。

“那你保证了解离婚男人的心态。”

“多多少少。”

“他们会再一次全身心投入地爱一次吗?”

“这方面我知道得很少。”童未明心想,如果再这样谈五句话,他就找由子离开。

“他老婆去单位闹了我们一下。”王蕾不愧是个聪明女人。及时转了话题,“不过,我才不在乎这个呐。我在乎的只是焦凯的态度。”

“他的态度怎么样?”童未明马上把这事和苏曦最近奇怪的变化联系在一起了。

“他没什么态度。”王蕾低头摆弄酒杯,“他说为我离婚。”

“这不就是态度嘛!他想补偿你,因为他老婆去单位闹了。”童未明决定跟王蕾多聊几句,当然是为了苏曦。

“这话他以前也说过,我又不是第一次听。我心里发空,好像有很多空白的地方,没人能走近。”

“怎么跟我说起这个了?”童未明对王蕾抱了几分小心。

“我早就发现你跟焦凯不是一个类型的。”

“那又怎么样?”

“是啊,那又怎么样。”王蕾伤感地重复一句焦凯的话,现出的可怜相让童未明心软一下。

“你不是很喜欢焦凯吗?”

“我想不止是喜欢吧,我爱他。”王蕾笑笑说。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谁说的?”王蕾突然认真地对童未明说,“有时候,你最爱的人根本不能明白你,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而一个跟你无关的参观者什么都知道。”

童未明听完王蕾的话笑笑,觉得心被她用手轻轻地抚摩了一下,很舒服的感觉。当这感觉过去以后,他问:

“你想要什么?”

“我说不好。”王蕾说完自己笑了,童未明也笑了,他的笑意里有些许嘲讽。对他来说,王蕾这会儿又变成了一个无病呻唤的女人。“有时候我想让他保护我。”王蕾又认真地往下说了,“不让任何人伤害我。”

“他没有保护你吗?”

“他没有不保护我。”王蕾说,“但也保护他老婆。”

“你想让他去伤害他老婆吗?”童未明尽可能让自己表达平静。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他至少可以快一点儿离婚,可以果断一点儿。”

王蕾的话在童未明心里引起一点反感,他想,如今的年轻人说话直接得近于残酷,但他们却理直气壮,认为自己至少说的是实话。童未明想到这儿一时没有了判断能力,怎样才是正常的。而正常对他来说就是近人情的。

“你好像从来没为他妻子想过吧?”童未明不等王蕾回答,又接着说,“上一次你跟我说过几句你跟焦凯的事,但也没提到他妻子。”

“我没有必要为她想,她跟我没有关系。我既不是她的朋友也不是她的父母。”王蕾看看童未明冷静的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我还是为她想过,我想,对她来说,长痛不如短痛。”

“屁话。”童未明在心里骂了一句,“这姑娘心肠真硬。”他暗暗想。

“焦凯从家里搬出去,让他老婆知道他又有了别的女人,这已经是一个女人承受不了的伤害。”童未明仿佛是在对自己说话。

“可是哪个女人也不能保证自己丈夫不出轨。”

“可这事对他妻子来说发生得晚了一点儿。”

“年龄又能说明什么?”王蕾反问一句。

“你现在要是四十岁,恐怕就不会这么说话了。”童未明嘴上这么说,心里想说的却是,“仗着青春张狂,真他妈的该死。”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能对王蕾说狠话,王蕾身上总有一些让他不忍心伤害的气质。

“你好像不喜欢我?”

“你扯远了。”

“你又结婚了?”

童未明摇摇头。

“你要是现在带我出去开房,我不会拒绝的。”王蕾突然这么说。

“你真可爱。”童未明的方寸没有被打乱,好像他常遇见这样美妙的可能性,也好像他天生就有抵御**的能力。“那么自信。你一招手全世界的男人都向你走来了,心里是这么想的吧?”童未明故意打趣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