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总要经历了以后才能明白

秦宇飞正做得兴致勃勃,听了这话,浑身抖了一下说: “小姐为何说这么丧气的话?这话跟哪儿都不沾边啊!”

王蕾这才忽然警醒起来,她感到自己说漏嘴了,便慌忙补充说:“怕失去你,真的,我好恐慌!”

秦宇飞说:“小姐既是怕失去我,就把我时刻带在身边好了,跟我结婚你又不肯。”

王蕾闭上眼睛说:“我不跟任何男人结婚。”说罢,脸上又涌流起纵横的泪水。

第二天一早,王蕾尚未起床就跟女富婆通了电话,说项目基本确定下来了,现在要进一步商议一些具体运作问题,好使项目快速进展,并表示最近两日要面见女富婆。

女富婆显然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并在电话那边高兴地说:“我这里已经万事俱备了,只要你的东风一吹来,保证万树开花。”

王蕾说:“那我们今天就面谈一次怎么样?”

女富婆立刻回答:“好哇!”

放下电话,王蕾便喊保姆送早点。

早点每天都是新花样,今天又烧了黑米赤豆粥,这是王蕾跟秦宇飞去南方度假时爱上的美食,黑米赤豆粥既补血又养颜,对王蕾近期的体质有一个比较好的调养。

说起来王蕾真可算是一个女中豪杰,能在得知自己患了艾滋病的情况下不乱方寸,并有条不紊地把欲投资的项目敲定,这一点很像她的父亲肖云海。那位接见过肖云海的中央首长对肖云海曾有一句确切的评价:屡遇大事不糊涂。

现在,王蕾依如她的父亲,屡遇大事不糊涂,谁能说这与血统无关?……在人生的关键时刻,人的遗传基因还是很发挥作用的。

王蕾在婚姻大事上的清醒,某种程度上也是父亲肖云海的人生观在她的思想中起作用。所以爱情是爱情,婚姻是婚姻,两者如果相融那将是人生的极至,而一旦不相融就需要在爱情上清醒,看它是否适合婚姻。

别看王蕾在情场上放纵情?欲,而一旦置身婚姻很可能是个视婚姻如归的女人,她会一辈子恪守婚姻中的信条,只可惜至今她尚未找到这个让她恪守信条的男人,也许一生都与婚姻失之交臂了,自己所患的病又正悄悄把她拖入地狱。想到这里,王蕾早餐的食欲立刻减弱了,她停住筷子发愣。

秦宇飞正吃得愉快,见王蕾突然停下来愣神,便也不好让自己吃饭的节奏突飞猛进,只好停下筷子看王蕾,看得自己一头雾水,内心感觉小姐最近的情绪不好,忽冷忽热,忽阴忽阳,但嘴上又不敢说,暗暗随着小姐的情绪洞察秋毫,以不变应万变。

王蕾并没注意到秦宇飞在观望自己,仍是由着自己的思绪往下想,由于想到了人生最不堪触及的一面,她的情绪越来越波动,竞至眼睛里汪起泪水。

一旁的秦宇飞终于忍不住发话了,秦宇飞说:“王蕾小姐,你为何如此悲伤?这么多天以来,我总是感觉小姐的情绪不对,可又不好多问,我毕竟只是小姐的男保姆而已。”

秦宇飞停住话,看了王蕾一眼,见她没有反应,又说:“我虽然跟小姐不在同一水平线上,但也是你身边比较贴心的人,小姐在京城举目无亲,有什么话一定跟我讲出来,千万别闷在心里,否则小姐是会生病的。”

王蕾听秦宇飞这么一说,立刻警醒过来,她慌忙掩饰自己的情绪,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是我天生敏感脆弱,想起了我的父亲,我想如果父亲健在的话,这项大工程一定做得有条不紊,而仅靠我的能力,恐怕难以达到预期的效果。”

秦宇飞这才把高悬的心放了下来,他笑着跟王蕾说:“王蕾小姐是个从不打败仗的人,何以在这项投资上就会打败仗呢?依我看,你是杞人忧天呢。”

王蕾立刻释然一笑说: “那就借你的吉言吧。”

王蕾说罢,把吃了一

半的早点继续吃完,尔后化妆更衣到女富婆那里去。

王蕾今天穿的是一件软缎棉袄,白色的底子,绣着古典的花,做工十分精致,据说是香港的相思豆牌,这个牌子是香港专事民族服饰的品牌,王蕾今天特意穿了民族服装,实在是想给女富婆一颗定心丸,因为一个彻底欧式的女人与一个很民族的女人往往风马牛不相及。

棉袄下面是一条裙子,脚上一双长筒靴,这样的打扮使王蕾看上去既时尚又富丽堂皇。

秦宇飞在王蕾下楼的时候,很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并想,这样的女人怕是一生也难以找到好男人相配。

两个小时以后,王蕾与秦宇飞才赶到女富婆那里。虽然驾着劳斯莱斯,但北京的路况在你上了车以后就不守信用了,不管你是宝马还是丰田,只要遇上塞车,你就要倒霉地等待。等一两个小时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开车的时间比之等待的时间要少得多,这样一来,所有的车好像都是一个牌子的了,分不出快慢。

女富婆早已盛装等在公司里,一件大红的羊绒毛衣,灰色的披肩,波浪式的卷发,脚上穿了一双绣花棉鞋,经意中又显出了不经意,不经意中又透出精心。

两位女人一见面,就像熟悉的花朵一样各自嗅着自己的气味,抛洒着芳香。

女富婆先声夺人说:“今早一接到你的电话,我就感觉你是个很有志向的女孩,将来笃定能干一番大业。尽管你父亲肖云海留给你一笔遗产,但如果是一个挥金如土的女孩,很快就会把这笔钱挥霍干净。而你却让这钱花得有价值,小小的年纪,居然就这样了不起呀,你让我自愧不如啊!”

王蕾浑身不自在了一下,但很快又调整了自己的姿态说:“在年龄上我可能要称您阿姨呢,要知道您的阅历本身对我就是一个**,我能投资文化街也是受了您的启发。昨天,我去现场看了一下,这条街如果建好了,将成为北京乃至中国的品牌街。我要在这条街上建一批中国历代名媛雕塑群像,将民间传说和历史典故融为一体。”

“这想法不错,很合我的口味。我总感觉中国女性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女性,既有文武双全的花木兰,又有脂粉一身的李香君,女人,在关键时刻总是做出让步和重大牺牲,我们不讴歌女人谁又能讴歌女人?”女富婆激动得脸都红了。

王蕾笑笑说:“那我们真是一拍即合了。”

接下来,两人就有关投资意向进行了讨论,女富婆显然想主宰这条文化街,她提出投资百分之五十,王蕾突然提出百分之六十,并说其中的百分之十归秦宇飞名下,而且她不用银行贷款,直接启用她父亲留下的一笔资金。

女富婆还想争执,但知道自己的经济实力远不是王蕾的对手,肖云海曾经上过美国福布斯排行榜,不仅是国内实业界名人,在国际间也颇负盛名。她想跟肖云海的女儿在经济上抗衡,只能是不自量力。

文化街投资一事就这样定下了意向,下一步就是资金的到位落实。王蕾保证资金一个月之内到位,其他手续由女富婆办理,她是老北京,毕竟在这里轻车熟路。

这场投资立项,收益最大的是秦宇飞,他没费吹灰之力,只靠给王蕾开车睡觉,就占了投资额的百分之十,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已经成为千万富翁了,王蕾用这个办法分给了他一杯羹,够他花两辈子的了。他受宠若惊,却又弄不明白王蕾对他为什么这样慷慨?他的付出与他的得到不成正比,这使他的内心惶惑而不踏实。

从女富婆那里出来,刚坐进车里,秦宇飞便忍不住向王蕾提出了这个问题,王蕾伸出自己柔软的手握住秦宇飞粗硬的大手说:“因为你为我付出了,这是你应该得到的。”

秦宇飞仍是执拗地说:“可小姐每个月已经发给我薪水了。”

王蕾听到这话,越发把他的手握得紧了,嘴上喃喃地说:“世上有许多事

情总要经历了以后才能明白。”

秦宇飞琢磨着这话的意义,更加找不着北了。

文化街的项目敲定以后,王蕾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下来,特别是她趁此机会巧妙地给了秦宇飞一笔钱,那百分之十的拥有证明了秦宇飞的经济实力,将来即便王蕾不在人世了,秦宇飞身上一旦有什么事情,还是能用那笔钱抵挡一阵的。王蕾为此心情轻松了很多,好像她欠秦宇飞的债一笔就勾掉了。

接下来的几天,王蕾不时地把秦宇飞打发出去,让他去办理一些有关文化街的琐碎事情。秦宇飞离开以后,王蕾便匆匆赶赴医院,去秘密接受治疗。

在王蕾的意念里,她能够抵抗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父亲肖云海曾向她灌输过人定胜天的思想,小时候她对父亲的话没什么深刻的领悟,她总觉得人定胜天的思想是不科学的,人最终胜不了天,可现在她希望这话能够应验,她很想战胜这场天灾。

医生对王蕾采取的这种治疗方案一开始是不同意的,谁都知道这种病的可怕性和传染性,但王蕾一味强调她是单身生活,没有传染源,并将她父亲肖云海的底子端了出来,医生只好同意了这种治疗方式,但再三强调,不能与任何人接触,特别是肉体的接触。

王蕾无奈地一笑说:“您真相信我会故意把病传染给别人吗?”

医生没吭声,但医生眼睛里的潜台词她已经明白了。

王蕾再度释然一笑。

从医院里出来,王蕾开车奔驰在大街上的时候,忽然感到自己这样隐瞒秦宇飞的确有点卑鄙。她是故意看着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陪伴自己走向死亡,如果从法律的角度讲,她是犯了故意伤害罪。

但如果把真实病情告诉秦宇飞,他又会怎样呢?

王蕾曾经在报纸上看过一份资料,一对年轻的恋人,当男方得知女方患了艾滋病时,主动提出跟她结婚,共同与女方闯过命运的关口。王蕾感觉秦宇飞没有这方面的境界,也就只好跟他隐瞒病情,如果他也像那位男孩一样提出跟她结婚,她一定是措手不及,因为从她的内心来说,她不想草率结婚,更不想在有限的生命里拿婚姻开个玩笑,婚姻的圣殿如果她不踏入最好完美如初。

想到这些问题,王蕾的心里有些纷乱,她把车停靠在路边,自己跳出驾驶室。

严冬已经有了深度,深度的严冬更让人感到北京的寒冷,王蕾将羽绒服的帽子拉了起来,仍是遮不住风的强劲。在严寒的风中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糟糕!医生叮嘱说,当下最忌讳的就是感冒,因为艾滋病是全身免疫系统的丧失,一次感冒很可能引起生命的整体瘫痪。

王蕾恐慌地钻进车里,打开暖气。她闭上眼睛,很想安静地休息一会儿,思考一些问题。

她该怎样面对目前的处境呢?在国外纵有千难万难,仍有一丝希望在,如今所有的愿望都将在虚弱的生命面前化为了灰烬,而她内心绝不情愿这样结束生命,她是肖云海的女儿,没有父亲的叱咤风云,也应该有父亲饱满而乐观的胸怀。她有吗?在她的生命深处,她相信还是有不安分的灵魂的。它一出窍,她就婀娜多姿,容不得她懈怠。

她始终按着这个样子生活,让自己生活得有滋有味,可命运却在这个时候,给了她致命的一击,她将完结了,不光彩地完结了,她死以后,将有一个受害者秦宇飞不依不饶地纠缠着她,她会让他恨得切齿。可她现在又没有办法完全摆脱他,她怕寂寞,秦宇飞的离去将会加快她的死亡,而在她所投资的项目未开工之l前,她不想永远地闭上眼睛。

委屈你了,秦宇飞!谁让你我今生有缘呢。

王蕾发动了车子,劳斯莱斯在路上转了一个弯,朝另外的方向去了。

王蕾内心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她要去父亲的墓地看一看,说不定哪一天她就没有力气来向父亲告别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