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教刚兴起的时候,基督徒们以为世界末日马上就要到来,没有做长久打算。随着时间的推移,基督徒们发现世界末日一直没来,没准今后的日子还长,他们这才想到发展的问题。不久,基督徒们成立了教会,盖起了教堂,也有人开始收集编纂《新约》了。

我们今天总说罗马教皇、罗马教廷的,为什么教皇一定要待在罗马啊?就是因为基督教会是在罗马帝国时期开始出现的,那时罗马是帝国首都,是欧洲的文化中心,自然也成了教会活动的中心,教皇从那时起就居住在罗马。

不过伴随着基督教传播的,还有罗马军队的血雨腥风。

从尼禄开始,罗马帝国就开始断断续续地迫害基督徒。他们用刀杀,用火烧,有时直接把基督徒扔到斗兽场里喂野兽。然而,相信死后会进入天堂的基督徒们无所畏惧。当他们被判火刑的时候,他们对行刑者说:

“我遭受的火刑不过只燃烧一小时而已,而等待你们的,是永不熄灭的地狱之火。”

有句俗话叫“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其实还可以说一句话叫“用暴力解决的问题都是解决不了的问题”。特别是当强者对弱者使用暴力的时候,正说明强者没有别的招数了,也就离失败不远了。政权屠杀革命者,说明政权快要灭亡。革命者反过来屠杀群众,说明革命即将失败。朱元璋拼命屠杀官员,结果崇祯临死的时候还是要叫“诸臣误朕”。

而当罗马军队屠杀基督徒的时候,说明基督教的势力已经大到可以撼动帝国统治的地步了。

基督教征服罗马主要有两个武器:对知识分子,用的是希腊哲学;对下层人民,用的是众生平等的理念。要知道那时候罗马还是奴隶制,奴隶生来就是奴隶,永远是贱民。基督教的博爱精神不歧视任何人,因此尤其受到穷人和奴隶的欢迎。况且基督教为每一个信教的人准备了死后可以居住的天堂,使得人世间再大的苦难都无法阻止他们的信仰。

再坚持一步,基督徒们只需要再坚持一步。

最严酷的迫害来自于一个为人很有趣的罗马皇帝,他叫戴克里先。

首先他的出身很特别,戴克里先的父母都是奴隶。这身份和皇帝之间的跨度简直是天壤之别。戴克里先进入军队,从最低层一点一点爬起来,凭着战功慢慢积累势力和威望。公元284年,尼禄去世二百多年后,戴克里先被推举为罗马皇帝。

我们说得轻松,但只要想象一下中国历史上为了抢皇帝宝座搞出的那些血雨腥风,就知道戴克里先的崛起过程有多么艰难了。更可贵的是,他上位靠的不是暴力、政变——这是军人出身的政治家最常用的招数——而主要是权谋、手腕。他尊重保护敌手的性命和财产。这也使得他的统治能够更长久一些。

从很早之前的屋大维开始,罗马就不再行使民主制,而是一人独裁。尼禄不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但是在名义上,罗马此时还叫“共和国”,罗马皇帝的正式称呼是“执政官”、“第一公民”,名义上是服从元老会的官员。这种制度有点像战国时候的日本: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是天皇,但实权掌握在“大将军”或者“关白”手里。比如《聪明的一休》里面那个足利将军就是名义上的臣子、实际意义上的皇帝。

而戴克里先彻底终结了这种制度,他用类似秦始皇的气势,把罗马皇帝神圣化了。他以后的罗马皇帝真正高高在上,屁民就是屁民,见皇帝的时候必须服从一系列严格的礼仪,连表面上的民主也没有了。

我们想,“执政官”的名号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实权已经在自己手里了,名号、礼节有什么重要的?戴克里先如此重视皇帝的威严问题,说明他一定是个权力欲很强的人。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此时的戴克里先可以说是整个地球上最有权力的人——这时候的中国刚刚三分归晋,还没从战争中缓过来呢。对于任何一个独裁者来说,这都是大展宏图的好时候。

戴克里先也在琢磨帝国千年基业的问题。他总结了之前罗马历史上的得失,认为帝国的关键问题在于国家太大了,一个皇帝管不过来。

这有几分道理,因为当时罗马最大的威胁来自于境外蛮族的入侵(和古代中国一样)。同时帝国疆土太大,有限的帝队确实防守不过来。

但戴克里先的解决办法就没法恭维了。

他大手一挥,把罗马分成了东西两个部分。自己不当整个罗马的皇帝,只当东罗马帝国的皇帝,给对面的西罗马帝国又找了一个新皇帝。而且他觉得光这么分还不够,还是守不过来。他又找来了两个副手皇帝,自己和西罗马皇帝一人一个,把帝国进一步分成了四份。

他找的这几个新皇帝全是军人出身,为的就是加强军事力量。这么安排还解决了权力继承问题。他规定正皇帝挂了副皇帝继位,然后再选新的副皇帝,这样皇帝在位的时候就找继承人,而且还能考察一段时间,不就不会为了继承权打架了吗?

说实话,这设计实在是不靠谱。

这让人想起蒙古帝国鼎盛时期的治理方法:国家太大管不过来,干脆就分份,一个儿子一份,自己管自己的——哥,你费这么大劲到处征战不就是为了统一吗?你怎么自己就给自己分裂了?结果是,蒙古帝国很快就分裂灭亡了。

能想出这些招来,只能说明戴克里先在有的地方很傻很天真。他以为四个皇帝可以为了罗马的利益精诚合作,可以忍得住权力的**,就像他自己那样。

戴克里先当了21年罗马皇帝之后,身体越来越差,于是宣布退休,跑乡下种菜去了。与此同时,他还强迫有野心的西罗马皇帝和他一起退位。后来那个退位的西罗马皇帝还劝过戴克里先,让他重新当帝国的皇帝。戴克里先回答说:你是没瞧着我那菜园子,那日子叫一个美啊。你要是看见了,你也不乐意当皇帝。

我猜想那西罗马皇帝肯定在心里回答:你以为我傻啊——

分享权力、主动退位,根据这些事迹我们可以猜测,戴克里先并不重视个人权力,而是一心为了罗马帝国的延续。一权四分是为了罗马,强化皇帝威严也是为了罗马。

可能迫害基督徒也是。

基督教确实给罗马帝国带来了一些威胁。因为基督徒不信仰罗马诸神,帝国减少了很多从祭祀而来的收入。基督教鼓励人人平等,也就破坏了帝国赖以生存的奴隶制度。同时关于基督教的各种恶意的传言从尼禄时代起就没有减少过。

早年戴克里先对基督徒比较宽容,但后来他开始颁布一系列限制基督徒活动的严酷法律。在这期间,戴克里先的卧室连续两次失火,这让他更疑心是基督徒在捣鬼。于是律法越发严酷,其中规定凡是拒绝向罗马诸神献祭的人都要被烧死。

我们知道,基督教对于崇拜异教神灵最为敏感。《十诫》第一条就说:“除了我以外,你不可有别的神。”对基督徒来说,向其他神灵献祭无异于叛教,更不用说戴克里先还颁布了没收所有教堂财产、烧毁所有《圣经》的命令。所以在这段时期里,基督徒和罗马法律产生了严重的矛盾,大量基督徒因此被杀。

不过对于基督徒们来说,这是黎明前的黑暗。转折即将到来。

戴克里先给罗马带来了四个皇帝,他本设想这四个皇帝互相合作、互相制约,要比只有一个皇帝的国家更为稳固。但这显然不符合历史常识。

戴克里先退位后不久,其他皇帝就打了起来。大浪淘沙,西罗马最后剩下两个主力,他们分别是西罗马正副皇帝的儿子。正皇帝的儿子叫马克森提乌斯——他爸爸就是劝戴克里先复出的那个,副皇帝的儿子叫君士坦丁。

和其他竞争者相比,君士坦丁对基督教更宽容,也更会打仗。马克森提乌斯一看硬的不行就玩起了计谋。他先是假意修好,然后趁君士坦丁外出征战的时候在罗马兵变,夺得了王位。

君士坦丁闻讯立刻千里回师。公元312年10月底,他已经打到了罗马城下。

这是决定谁是西罗马帝国主人的最后一战。然而罗马是经营了数百年的帝国首都,城墙坚固,如何拿下这场战斗,君士坦丁并没有信心。

这时发生了一件神奇的事。

传说有一天,君士坦丁突然见到天空中出现一个巨大的闪着光芒的十字架,还有一行大意为“追随此符,百战百胜”的文字。这天夜里,君士坦丁梦见基督要他把十字架的符号放到军旗上。于是君士坦丁照做了。

与此同时,罗马城里的马克森提乌斯也在向神灵求助。古罗马人很相信先知、预言一类的东西,有不少预言被集结成书,类似咱们的《推背图》、《烧饼歌》。躲在城里的马克森提乌斯就翻阅了一本预言书《西卜林书》。书里说,“10月28日,罗马的敌人会毁灭”。正好马克森提乌斯第一次登基当皇帝是在六年前的10月28日。马克森提乌斯就相信了书里所说,于10月28日主动放弃罗马的防御优势,打开罗马城门,迎战君士坦丁。

由于马克森提乌斯仓促出战,他在战斗中大败,最终和众多部队淹死在河里。

有趣的是,站在君士坦丁的角度看,《西卜林书》里说的没错。10月28日这天,确实是“罗马的敌人”马克森提乌斯毁灭了。

这战以后,君士坦丁当上了罗马皇帝,由于基督在关键一战中的启示,君士坦丁开始信仰基督教。第二年,君士坦丁颁布了著名的《米兰赦令》。这条命令保护基督徒不再受到迫害,并且鼓励基督教的发展。

当然,就像历史上其他极具戏剧性的事件一样,对于君士坦丁见到十字架这件事,历史学家们有很大争议。有的人认为基督教的符号被印在盾牌上而不是旗子上,而且也不是十字架,而是由希腊文“基督”的前两个字母组成的十字架图案。有的人认为并未天现异象,一切启示都在梦中。更有一些历史学家认为这纯粹就是后人的杜撰。

但值得注意的是,当时君士坦丁在政治上没有必要完全倾向于基督徒。所以有人猜测,可能君士坦丁的确见到了异象(也可以解释成幻觉),但是经过随军的基督主教的影响,让君士坦丁相信了那是来自基督的启示。

无论细节如何,即便这次事件属于偶然,基督教在欧洲人民中不断增加的影响却无疑是历史的大趋势。以《米兰赦令》为标志,基督教开始摆脱被迫害的时代。此后君士坦丁又打败了东罗马帝国的皇帝,成为整个罗马唯一的统治者。《米兰赦令》也得以在整个帝国实施。

不久以后,基督教正式成为罗马的国教。新的罗马皇帝下令关闭全国除基督教以外的宗教神庙,禁止异教崇拜和祭祀。

从此,罗马军队不再是基督徒的敌人,而成了他们的朋友。基督教将会更好地展示它的博爱精神——但仅限教友,教外人士不算。

基督教曾经受到的迫害,如今将要加诸到异教徒身上。

也包括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