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认识赵大禾(1)

绑匪去见自己原来操作过的客户是一件非可小可的事,至少是有点不想活的打算。这份勇敢让我自己都有点不得其解。

那天,揣着灵灵许诺的那笔钱的巨大**,以及被弄乱得糊涂不堪的思维,我把车开到了赵氏矿业有限公司的门口。我没靠近那一堆漂亮的车子间,而是停得有点偏。

我思索着目前的特殊工作性质,考虑了遇到危险程度所换取的代价。犹疑了很久后,我才决定走进公司的大门。

说真的,我决定来找赵大禾,心里是七上八下了一阵。这不是怕死,这是一种没底的感觉,毕竟我还没明确该以什么身份去跟他谈。以前做绑架,跟人商量要赎金都是打电话,递纸条子,不会跟家属见面。现在我跟赵大禾的关系,是商业上的合作伙伴?还是作为灵灵个人的朋友?好像都不太搭得上线。

赵大禾在是个名人,这个城市里响当当的实业家,举手投足有很大的影响,与他见面简直是要摸后脑勺。如果跟他挑明真相,我便处在了一个不利的局面:绑匪与人质的家属;一个小混混与一个大企业家!会是什么样的境况?对新闻界说来,这也是百年难逢的一个炒作题材。谁能保证赵大禾不会马上报警?就算不会,这事也荒谬透顶,如果被叮叮和王钦知道了,绝对会骂尽我祖宗十八代,然后再把我剁成十八块肉丁拿去喂狗。

其实我这人并没有与他人交谈的**,根本就抵触,特别是跟陌生人。我只是习惯默默做事,默默跟人打打牌,玩玩游戏,一跟人聊太多的天,我就会犯困,或者要去睡上一觉。可能这是我从小就养成的一种孤僻性格,那时候接触的都是胡同里、工厂里的人。受老爸的影响,他也是见不得当官的人,从来没跟干部打过交道。小时候我很内向,与家人都不愿多说话,要是来了什么亲戚,我往往都会躲出去。

我跟叮叮是同一个幼儿园里的“学友”,不过这家伙竟然忘了,几年后我们在一块喝酒时才突然记起来。虽然我们从小就一起玩,但能记起幼儿园的那段玩耍的情景,的确挺令人激动。叮叮脾气与我相反,没事儿爱八卦,天文地理古今中外都能侃上一整天,丝毫不带一点倦意。不知他底细的人还以为他是哪个大学的教授。有一回叮叮对我说,那时就看出你这人特阴险。我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叮叮说,你喜欢拿一把弹弓朝人背后射纸团子,谁要是惹了你,夜里他家玻璃窗户肯定倒霉。

三岁看大,五岁看老,那时谁都看出我不是块成材的好料。记得在初中一次暑假时,我在外面跟几个朋友玩,正好他们嚷着要去做事赚点零花钱用,问我去不去,我二话没说跟着去了。我们是去帮人家卸货,卸了整整一车的货。我挣到了生平第一笔钱,当时我高兴地交给了老爸,老爸却用极怀疑的眼光看了我很久,问我是不是从哪里偷来的。我的自尊心大大受挫。从那天起我便想,不管我干什么,别人都不会认为我是在做正经事。换一个角度说,只要我能赚到钱,不管干什么都无所谓。

在赵氏矿业公司门口,我等了好一会儿,还下车去撒了泡尿,嚼了块绿箭口香糖,才看到赵大禾的车子从远处慢慢开过来,尔后停到那一堆豪华车子中间。

他悠闲地从车里下来,身边陪了两个胳膊粗壮、表情冷峻的保镖。从他那泰然自若的神情来看,一点也看不出女儿有被人绑架的迹象。

等他进了公司后,我急忙跟上去,却被门口的保安挡住询问。我与保安们吵了起来,我说话的声音很大,其实是故意的。赵大禾闻声转过身来,盯了我半天。

我冲他一笑,喊着:“赵老板,我是灵灵的老师,我有重要事情找你谈。”

赵大禾眼里一片诧异,愣了片刻,挥挥手让我进了他的办公室。

我发现我的胆子其实挺小,尤其当自卑意识突然产生。赵大禾看我的那一眼,弄得我紧张不已,使劲吞口水。记得一本书上说,这是一个人紧张的表现。面对这个商业界大腕级的风云人物,我差点忘了要对他说什么,只是一直拿着烟猛吸,掩饰着自己的心虚。

赵大禾并不问我找他谈什么事,而是把我晾在一边,不停去签阅桌子上大堆的文件,又接打了好几个电话,不当我存在。我忍住性子,慢慢抖着大腿看他签,反正一时半会我也静不思绪。比耐心是我的一个强项。老田有一次当着大家的面说,王钦的跟踪水平还不如我一半,我几乎是个吊线踩点的天才,老田说我能沉得住气,忍耐力不同一般,不做黑社会简直是浪费了材料。

赵大禾终于忙完了,他让秘书把一叠文件搬了出去,亲自把办公室的门反锁住,还把窗户上的窗帘也拉了一拉,遮住我们俩坐的位置。随后坐下来,掏出一根烟点着,问我:“你是什么人?”

“我是灵灵的……”

话还没说完,赵大禾就一皱眉头:“怎么又跑来了一个?”

“什么又跑来了一个?”我纳闷了。

“那么是孙菁叫你来的?”赵大禾挥了挥手里的烟。

“孙菁是谁,我是赵灵灵的朋友。”

赵大禾面露痛苦状,抓着头发说:“前几天,也有个人跑来找我,说是灵灵的朋友,跟我提钱的事。拜托你们不要老是没事找事,我不想再这样纠缠了,灵灵要回到她妈妈那里,我也无能为力。”

“灵灵的妈妈不是死了吗?”我惊诧不已。

“这是灵灵告诉你的?”赵大禾也是一脸疑惑。

“当然是她告诉我的。”我点了点头。

赵大禾苦笑一下,说:“哪有这回事,她活得好好的,其实灵灵就是被她妈妈教坏的,两个人合起伙来对付我。”

我琢磨了一会神,说:“你不想知道灵灵上哪去了吗?”

赵大禾点头说:“我知道,她在她妈妈那里。”

“她妈妈住在什么地方?”

赵大禾瞟了我一眼,说:“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关键是你怎么想的。你女儿说,你现在找了个情妇,已经不喜欢她了,所以她才离开了你。”

赵大禾愣了一下,说:“这也是她妈妈灌输给她的思想,我哪里不喜欢她了,她是我的掌上明珠。如果你跟她接触过就知道,她是个小精灵。”

这句话我承认他没有说假。

这年头我已经不轻信任何人的话。我第一次被别人骗是在十九岁那年。那时表姐跟她老公开了一家烟酒铺,生意还算红火。有一回表姐要去外面进货,让我帮她照看一下店。为了噌两包烟抽,我时常会帮表姐做做事,打打零工。那天来了一个穿牛仔裤的女人,年龄也不太。她站在店门口左看右看了一阵,像在找什么人。我问她有什么事,她就说:“你这儿会退烟吗?”

我知道表姐偶尔会从别人手里收购一些烟酒,比如那些大官收了很多别人赠送的礼品,烟酒是比较常见的东西,抽不完也喝不完,或许也有根本不沾烟酒的好领导。他们就会找一家这样的店把礼品退掉,换回现成的钞票。表姐有一次跟我说,一个领导的夫人曾用小车拖了一满箱子礼品过来,吓了她一大跳,里面各种高档的东西应有尽有,赶得上开一家小商店了。我问过表姐这算不算销脏啊,表姐深思熟虑了一下,说只要那领导位置坐得稳,不出漏子的话,估计也不会出什么事,不就一些烟酒吗。

那女人走近来,我便问她有什么烟。她从一只装衬衫的包装袋子里取出一条“大中华”的香烟递给我。我仔细查看了下那烟,发现不是假货,就问她什么价。她说:“你以前没在这里,是新来的吧?”

“我是来帮表姐看店的。”我老实的回答。

“这就对了,我跟你表姐是同学啊,经常退烟给她的。”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我问。

“我是一家公司的主管,这不陪客户应酬吃饭吗,他们就送了一条烟,我又不会抽这个,就拿来退了。”女人一脸的欢笑。

我热情起来,邀请她进店来坐,还倒了杯水给她喝。当时我没想太多的事,把女人的烟收下了丢进烟柜里,把钱付给了女子。女人拿到钱后,就走进了对面的一家服装店,一会儿又返回来,跟我说:“我想买条新裙子,但是钱不够,你能借我两百块吗?”

“可是……我又不认识你啊?”我迟疑地说。

“难道你还怕我骗你不成?”女人笑了。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不是,是因为……”

“你表姐是不是叫袁晓梅啊?你放心吧,我下午就还给你的。那裙子就只剩一条了,我怕下午再来的话,早被别人买走了。”

看着女人真诚的目光,我碍不过情面,在抽屉里取了两百块给她。等她走后,一直担心着她下午会不会来还钱。我一直等到晚上,女人果然没有回来。我差点气炸了肺,等表姐回来了,我如实地跟她说了这事。表姐没有责怪我,只说我太轻信人了,说她从来就没什么同学退过烟给她,那女人肯定是个骗子。我问表姐:“那为什么她知道你的名字?”

表姐一指店里面挂在墙上的工商执照和烟草许可证的牌子,说:“你真笨啊,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连照片都有的。”

后来我觉得自己真是笨得出奇,笨到了姥姥家,这么明眼的事都琢磨不过来。我恨透了那个退烟的女子,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被人骗。我开始留心一切骗术,我看了许多赌博方面的书,研究了大量出老千的招术。那些在街头摆地摊的,玩象棋残局的,弄一副扑克牌让人猜大小的,拿一只碗盖住一把瓜子让你押单双的……所有这些把戏都被我一一识破。有时我还能利用一下他们的贪婪,伴猪吃一回老虎。

一本赌术书上写着:你若是不想被人骗,最好就先学会骗别人!

多年后,我竟然有点感激那个退烟的女人了,吃一堑才能长一智,两百块的学费还不算太贵,至少是值得的,我明白了太多原本懵懂的世事,明白了会受骗和骗别人的主要构成条件。王钦告诉我一个道理,那些会被别人骗的人,其实就是两个原因,一个是贪图小利,二个是太爱面子。但这些条件往往也是相对的,也可以拿来利用。

世界其实还是有很多精彩的,只要你细心去发现!

谈话变得平淡无趣,没有一点实质性进展。赵大禾总是回避灵灵的话题,当我提到他那个情妇的事,他也会把话题岔开。我有点手足无措,构思好的话题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点响声都没有。我想如果现在就算我说出自己是个江洋大盗,恐怕这个男人也不会相信。我又想起老田来,他的智慧此时特别令人向往与怀念,谈判是他的强项。我狠了狠心,丢掉烟头告诉赵大禾说:“你女儿现在就在我手上,我的确是来问你要钱的。”

赵大禾一摆手,从西装兜里取出一只钱包,丢在桌上说:“这里也有几百块,我的钱全在这儿,你拿走吧,我也不想报警。

我有些懵,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大禾起身说:“我现在很忙,有好多事要处理,我可没时间陪你。你回去告诉孙菁,她要的钱我已经给够了她,不要再得寸进尺了。”

我悻悻地走到门口,还想说什么时,赵大禾已按响了秘书的电话,吩咐召开会议,他不愿意再搭理我了。我出了公司,立在趾高气扬的大楼下,看着自己被阳光折射在地上的影子,特别不起眼。我回到车子上,起动了几下油门,车子没一点反应。

突然间,我又想起一个事,我忘了问一下赵大禾,前几天来找他的那人是谁,会不会是我熟悉的人?难道是叮叮?或者是王钦?又不太可能的样子,他们对这个游戏已经非常抵触了。那会是谁呢?是赵大禾惹了什么人?

我仔细揣摩着,看来也只有是其他的人了。他那么大的公司,会跟人结下什么恩怨也是很正常的。老田死前跟我说过,灵灵对这件事太固执了,赵大禾要找个女人,根本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帮灵灵做这件事不只是棘手,是无法入手。

从与赵大禾的接触来看,他家里好像隐藏了很多不为人知的复杂事情,在赵大禾与他女儿之间,我不知道该去相信谁。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孙菁!

我不能多事,对于我们几个无牵无挂的江湖混混来说,多事就是自杀。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并不容易。若想多活几年,活好一点,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事不关己的问题扔到一边去。特别是想到为了这个小女孩,天天混在一起的老田竟然也对我们留了一手——那个大纸袋子的秘密,我便有些心寒,心寒地想咬牙切齿。

我赶紧打了个电话给叮叮,叫他找个人来帮我修车。这厮在玩麻将,说没空,不肯过来。我下了最后通牒,说:“你不来别怪我以后不带你赌博。”小说.拯救最后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