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愿赌服输的真理(1)

在我的一再要求下,柳慧慧答应了去照顾灵灵。但她只答应照顾一段时间,说老跟灵灵呆在一块,她会想起叮叮来。我说:“就你重感情,你能体会一个失去父亲的难过吗?”

柳慧慧不敢反驳,一直以来她都怕被我骂。对那次去敲碎玻璃窗子的激烈行为,她总是心有余悸。我不想去细想柳慧慧的心情,现在只关心灵灵。我交待她说:“这可是一个特别关键的衔接时期,弄不好这孩子可能就毁了。”

柳慧慧不以为然地说:“有这么严重吗?”

我说:“要多严重就有多严重。”

柳慧慧撅着嘴,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你能不能饶过我啊,你知道我都像一个小孩,你这不为难我吗。我看这孩子不像是个很脆弱的人,我才是需要别人照顾的人,她好像要比我坚强得多。”

自从叮叮死去后,柳慧慧的情绪就不好,变得像蔫蔫的只病鸡,一直提不起精神,也不去哪里玩了,整天就上网玩游戏,找人闲聊扯西皮,跟以前在舞厅里那个疯疯傻傻的她简直判若两人。我拍着她脑门子,问她是不是受到惊吓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她不耐烦地打开我的手说:“不要烦我,我哪有受到惊吓,只是觉得没意思,做什么都没意思。”

我忍不住又开始骂了她一顿,像以前那样,把她损得一无是处。这样做的目的想惹出她的脾气,然后会跟我对骂一场。因为那样的她才像个正常的人。但即使这样,柳慧慧也振作不起来,像一头耳朵塞上了棉球的蠢牛,任我说什么都无动于衷。我只得拿出老师训学生的口气与她讲道理。我说:“姑奶奶,你这样可不行,这样会让灵灵也跟着难过的。人死不能复生,要勇敢地面对以后的生活。”

柳慧慧嘲讽地说:“你好像一直也没怎么活得明白啊,别老教训我了。以后的生活没什么意思了,当你明白有个人真正爱你的时候,你却已失去了他。

我想笑她,她能突然对爱情感悟起来,大概母猪都能上树了。狗改不了吃屎,此时显出一脸迷茫的柳慧慧改变得也太大了点,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又怕她也会来点真的。我只记得她好像从来都没喜欢过叮叮,除了瞄准叮叮口袋里那俩钱时会说些肉麻的话,转过身去就跟上别的男人了。也只有叮叮傻大冒似和痴迷不悟地对待她,所有的人力物力都一骨脑地栽在她身上。她现在样子,我就是觉得她被刺激了,被郑重阳这个恶魔暂时吓着了。

我打击她说:“得了吧,别在这里兔死狐悲,我知道你根本就没喜欢过叮叮。”

这个女人跟我上床的时候,我断定她没有想过叮叮在哪儿。当她跟老田私会的时候,她更不会想过叮叮在哪儿。这个女人有太多的经历,太多的放纵,让我可以对她鄙视万分。所以她临时表现出来对叮叮的感情,不能不让我觉得太假。

不过,这个时候我只是在心里冲动地闪了闪念头,没有再说出更难听的话。我学会了克制,学会了忍受一下虚假。这个世界有太多人都有过虚假,远的不说,就说釜底抽薪的老田,如果呆在监狱的王钦知道了真相,不知道他又将作出如何的感想。

这个时候柳慧慧突然哭了,先是轻轻地抽泣,慢慢就哭得越来越厉害,以至于到了一塌糊涂的地步。我起先是冷眼看着她哭,后来见她眼泪挤得没完没了,不由伸手抱住了她,像哄孩子似的刮了刮她的鼻子,说:“哭什么啊,这么大人好意思啊你,生老病死那是人生的自然规律。你若是有这份心,叮叮在九泉之后也会感激你的。”

毕竟我还有求于她,求她照顾去灵灵,因此我想学得人文一些,任何女人可能都需要哄两下。我又说:“刚才那些话让你伤心了,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柳慧慧哭了一会,然后气呼呼地盯着我,说:“你老是从门缝里看我。”

我说:“那好,我现在从门中间看你。”

柳慧慧破啼为笑,说:“看你个头,你眼里容得下谁啊。”

我指着她说:“这不挺好吗,笑起来漂亮多了,我最不喜欢悲悲切切的。”

柳慧慧说:“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一个人总有觉悟的时候吧。就像你们一样,以前只知道敲诈别人,绑架人质,怎么会想到去帮一个孩子啊。”

这话有理,我哑口了,一时半会想不到回驳的理由。人本质上的潜能与意识究竟是受外界影响更多,还是内心封闭之后自然的释放?想到在郑重阳的小别墅里,我与灵灵拥抱的那一瞬间,是不是我被拯救出来了惟一的一点善良?

想起叮叮,我便觉得很对不住他,对不起在天井里我受伤时他为我付出的守候,对不起作为从童年时代那么长的一段的亲密“战友”。在那么多的时日,在明知道叮叮喜欢柳慧慧的情况下,我还依然跟柳慧慧保持着**上的关系。叮叮说得有点对,柳慧慧受到过伤害,在她少女时代最美好时光中,她失去了对生活美好的感觉,所以她以前是在放纵自己。我没有权力去看不起她,她可能跟我一样也从来没有真正进入过感情。

没有进入感情的人,并不代表以后都不会进入,只要有一个对象,一个目标,进入便是自然而然的事。就像我喜欢韩舟一样。

那天叮叮的死是为了柳慧慧,如果没有他飞身替她挨的那一枪,死的就是柳慧慧了。一个活生生的熟悉人就那样死了,死在她的面前,并且还是为自己而死,谁都会震动的。很大程度上柳慧慧在被震憾的同时,也触到了她内心潜在的情感。

我把灵灵扔在柳慧慧那儿后,就去做自己的事了。

我相信作为一起从郑重阳阴影逃脱下的共同见证人,柳慧慧不会忽略灵灵的,她们会有共同的语言或者感受。但那段日子不会长久的,灵灵还必须去上学,柳慧慧无法长期给予灵灵更多,因为灵灵需要的并不仅仅是简单的友谊,她更需要母爱!

我去见孙菁时,她一脸神采飞扬的表情,让我吃惊不已。

看来候渚的死对她没有一点影响,不能不使我觉得这女人绝情的可悲。西郊外的赌场目前已经不复存在,已经被欧阳与他的同事来了个彻底清扫。我去那儿看了下,见原先的房子已变成了一片装璜材料加工基地,伊伊呀呀的电锯声、冲击锤声代替着原来的打牌吆喝。我扫了一眼孙菁,她脸上的笑容很自然,以往淡淡的黑眼圈都不见了,看着现在这些场面,她竟能有这样好的心态,实在是不可思议。

我们慢慢迈着步子,沿着这个城市的古城墙行走。不知什么时候,这里的河沿已建成了一片旅游之地,白条麻石做得栏杆,间隔整条过道的一座座可以歇脚的凉亭,从外地来的人多了许多,三三两两散步着,向着河对岸指指点点。站在这儿,眺望着一条长长的河流,河面上一艘艘从远处漂来的船装载着满满的货物,滑过水面平稳地驶向下游,它的身后拖出了一道成扇形的水浪,如孔雀展开的屏翼。

离开河沿,我们来到一处小山坡上,我问孙菁:“为什么会有这么轻松的感觉,是故意要显得无动于衷吗?还是被压抑住了?难道你最爱的人不在了,你也无所谓?”

她便仰望了一下四周,问我:“什么是最爱的人?”

我想说是候渚,可又想到这个人已死了,爱不爱也就那么回事了。我跟着她的视线周围看了一遍,什么也没看到,只有远处工地上隐隐约约的工人,他们在做事,还有敲击的声音慢了半拍再传过来这里。我说:“每个人为了生活都在忙碌,他们多充实。”

孙菁收回目光,说:“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一切的身外之物其实随时可以放弃。”

我恭维她说:“你有这精神境界,还真看不出来。”

孙菁说:“我跟过几个男人,多一个少一个也就这样了,这就是命。”

我说:“所以候渚死了,你就开始期待下一个男人了?”

孙菁说:“当然,你也有机会了。”

我急忙说:“我还是让给别人吧,我命里克女人的。”

孙菁说:“我一向是个看得开的女人,就像曾经赵大禾不爱我一样,他那么有钱,我都可以立即舍弃,不要说候渚了。一个玩过赌博的人,就应该懂得愿赌服输。”

愿赌服输,这是人生的境界。

不能不说每个人要做到这点很难,而尤其是一个女人。郑重阳没做到,所以他输得很彻底。我对孙菁的态度有点恐慌,这个女人吸收了不少男人的优点,她的大气让我有些微微的自卑。我也找到了她总是能保持着容貌上年轻的理由。我把话题扯到了灵灵身上,问起她答应我跟灵灵相见的事。

孙菁没有作声,装着很严肃地说:“说真的,我要你做我的小老公。”

我瞪大了眼睛,说:“不会吧,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候渚刚死你就让我置于公众之地,他那帮剩余的乌合之众还不暗暗把我灭了。”

孙菁哈哈大笑,掏出一根细细长长白烟杆儿,问我要不要。我说抽不习惯她这种烟,我还是喜欢万宝路。孙菁就自己点着了,轻轻吸了一口,想吐个烟圈,却因风大,那烟雾快就扫**得无影无踪。她又吸了一口,边吐边说:“亏你还是一个男人,一点霸气都没有,现在我可是老大,谁敢灭你我就灭他。”

我小心翼翼地问:“你什么时候又拉上人马了?”

孙菁说:“人马到处都是,看你喜不喜欢再接着玩了。”一会儿脸色又一正,说:“说着玩的呢,累那么多事没意思,以前是候渚喜欢弄这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只是跟着玩一下。现在鸡狗都没了,我也自由清静了,所以我想移民出国。”

看来一个人的改变会带动一大块人的改变,这道理是万年不变的。

我约孙菁一块吃了晚饭,但谢绝了她邀我过夜的请求。她对好几次的“野战”滋味念念不忘,说她这辈子什么事都得有点儿错,就是跟我认识没有做错。我差点又要去理解她的寂寞了,但我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疼痛让我清楚不能沉溺于此。

临走前,我对孙菁说:“你这话虽然听得有点令人感动,但我不想贬低你的人格,因为我不想再充当一个‘应招男士’一夜情般的角色了。“

灵灵安静地跟柳慧慧住在一块儿,我正考虑着该怎样让她去上学。小说.拯救最后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