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枪响之后(1)

“我会死吗?”

“会的,每个人都会死的。”

“那我什么时候死啊?”

“该死的时候自然就会死了,你急什么。”

“可我想体会一下死后的感觉。”

“死了是没有感觉的,就像睡着了一样。”

“你怎么知道,你死过吗?”

“没有,我是听书上说的。”

十五岁那年,我已经不在学校读书了。那时不上学的孩子有很多,有许多成绩达不到理想的,留级或升不上更高一个年级的现象比比皆是。不像现在命好的孩子能直接不以成绩升上初中。那会儿,每条弄堂里的败家子都相约面群,形成一派一派的到处惹事生非。

那时的叮叮正在重读,在我看来是重复浪费了一次学费。也是他父亲为了防止叮叮无所事事去闹事,找关系把叮叮弄进去的。不过叮叮的学习成绩比我强不了多少,重读初三的那年,他照样逃课混日子过。见我能不再被书本折磨而可以随心所欲四处乱窜,叮叮羡慕的要死。周末一到,他就要偷偷溜出来溶入到我们疯狂的圈子里,变得跟我们一样的混蛋。

那个暑假,叮叮又像以往一样在等待他的那张高中录取通知书,不过我跟他说过不要去指望,他要是能往读书方面发展,太阳都要打西边冒出来了。有一次,我们在白塔边玩,因为争夺一块弹玻璃球的地盘,另一条巷子的两个孩子跟我们发生了冲突。叮叮那时候很壮,一身肉墩墩的,他用他的挺肚子把一个孩子顶倒在地,而我也毫不迟疑地拾了块砖头,在另一个孩子的头拍出了一个大包。两个孩子哭着跑了,我们乐得手舞足蹈,可是不一会儿他们就返回来了,因为他们叫来了几个高年级的学生来帮忙助阵。

那次打斗呈一边倒的局势,也是我有生以后第一次被打得很惨。我们被修理得抱头鼠窜,拼命逃之夭夭。为了躲避更大的遭殃,叮叮背着当时被搞破了头的我,爬进了天井里的防空洞里。我躺在一张旧席子上,两眼泛白,面色泛青。叮叮拿了一把混土抹在我伤口,见我一直不说话,他吓得哭声不断。到了夜里,叮叮回家去了,我发起了高烧。等第二天叮叮再来看我时,我的脑子已烧得糊涂不堪,不省人事说起了糊话。

幸好我也命大,烧过了这一阵,我又神奇地好转过来。从那以后,我一直就把叮叮当成铁哥们,也一直相信自己因为属狗会跟狗一样拥有七条命。

此时脑袋昏浊的我,浅浅地回忆着在天井里的那一幕。候渚刺向我的那一刀,幻化成了一道亮光,在我的胸口柔软地滑然而过。我没有感觉到一丝的疼前,正自奇怪着,接着,我听到一声很脆的声音响了一下。

声音过了很久,我才敢慢慢睁开眼睛。起初以为是刚刚天亮了,屋顶从迷糊中恢复到清晰。我看到的是屋顶,上面吊着一盏大灯,然后我又看见候渚,他倒在了我的脚边,他的头上有一些血迹。

叮叮手里操着一根粗大的棍子,满脸是的血站在灵灵身边,像一个不错的棒球手。仰望着他形象高大的姿态,我嘿嘿一笑,说:“你丫怎么现在才来,我差点就栽了这条命了。”

叮叮丢了木棍,帮我从地上扶起来,说:“接到你电话就拼命往这里赶了,差点还找错了地方。在外边搞定了候渚一个手下,拿着刀啊,我还差点没命呢。”

我说:“那只盒子呢,你没弄丢吧,那可是关系咱爷们生命的东西。”

叮叮说:“丢不了,在柳慧慧那儿呢。”

我说:“怎么放她那儿,你不知道她毛手毛脚的吗,弄丢了我们全都玩完。”

柳慧慧笑盈盈出现在门口,这丫头换了打扮,一身民族服饰,以前烫得歪歪卷卷的头发不见了,已扎成了两条麻花辫子,像个农家女子。她手里举着那只盒子,说:“谁毛手毛脚了,你要的东西我还能不负责吗。”

我说:“你怎么也来凑热闹了,你不是在跟什么人同居吗?”

叮叮惊诧地望了柳慧慧一眼,我立刻后悔把话说得太快了,正想改口,幸好柳慧慧脑子转得快,笑盈盈地说:“叮叮不是人吗,我正考虑要不要跟他分居呢。”

对于这两人的关系我总是模糊不清,好在也不关我什么事,人家或许是真有爱情呢,我用不着去否定。我跌跌撞撞站稳身子,用力拍了拍头,觉得刚才的这些事像一场梦。我瞧了瞧晕睡的候渚,发现他没死,便重重踢了他两脚,吩咐叮叮赶快带灵灵走。

我们走得极快,但速度还是慢了一拍。走到大门口处,我听到冲在前面的灵灵又发出了一声喊叫,像是撞到了什么鬼怪。我定眼一看,郑重阳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的了。

郑重阳已摘了眼镜,我看清了他的面容,布满抬头纹的前额,稀松的眉头下,有一双比我还疲惫不堪的眼睛。他身子拦住门前,一只手抓住了灵灵的头发,然后又搂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里的枪指向了她的脑袋,红着眼睛吼叫:“把刚才那东西丢给我,快点。”

我咧嘴一笑,说:“你怎么老是像个幽灵似的闪来闪去。”

郑重阳晃了晃枪:“少废话,东西给我。”

柳慧慧惊慌地用目光询问着我。

我冲她一摆头:“给他吧,这东西我们留着也没用处了。”

柳慧慧从包里掏出盒子,抛手丢过去,郑重阳手势还不错,抓乒乓球一样把盒子紧抓在手心里,仿佛一个毒瘾发作的人抢到了一包毒口,那东西就是他的**。

这时躺在地上的候渚已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边朝门口走过来边说:“老郑,把你的枪给我,让我杀了这几个狗东西。”

郑重阳捏着手里的盒子,细细玩弄了一番,眼皮垂下,轻轻一笑,说:“委屈你了,可是现在不必了,真谢谢你替我做了这么多事。”

候渚脸色变了:“你什么意思?”

郑重阳说:“这件事你已经知道得太多了,虽然我们一直都是很好的一对棋手,但很可惜以后不能跟你切磋了……”

候渚大声叫道:“你……原来你是故意让我来这儿,你好狠毒。”

郑重阳举了举盒子,说道:“怪你运气不好,今天正好这两个人把它送过来了,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否则我都还想你能继续帮我做一些事。这局棋好像走得太久了,我都有些累了,同时也要谢谢你的那家赌场,它帮我赚到了那么多还债的赌资。”

候渚的脸真正死成了一块黑铁,两眼骤缩,暴露出一道凶光,他捡起地上的刀,用力向郑重阳掷去。但郑重阳已开枪了,那把刀直嗖嗖地划过空气飞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飞向了郑重阳,但只是贴着郑重阳的面颊,深**在了后面的一根木柱子上。枪响之后,候渚倒了下去,他的额头上多出了一个大洞。

所有人都愣在当地。

我盯住那把刀,心头掠过一阵寒意。刀柄上有候渚和我握过的温度,此时插在柱子上,颤抖着震动出一缕“嗡嗡”的声响。候渚斜着头瘫软一团,向上翻起一双白眼,像一头刚被人宰杀完扔在角落的牲口,估计他到死也不相信那一枪会这么准确地洞穿他的脑门。

我倏然间明白了郑重阳所有的构思,他为什么没有杀我们,为什么要把我们交给候渚。他只是想引出叮叮,引出这盒录像带。对他来说,只有得到录像带才是惟一他要做的事。真不愧为煞费苦心的高手,我们所有人都成了他瓮里的鳖。绑匪、黑道老大与人质都可以消失的理所当然,合乎情理。郑重阳依然能够恢复他的生活,没有人能动摇他的一切。

我又重新陷入了绝望,脑子一片空白,所的思维已停止了运转。郑重阳已经可以处理掉我们所有的人了,他不再有什么能被别人控制的把柄。这时,柳慧慧却突然跑向了窗户,她拍了玻璃,拾起一张椅子砸向过去。玻璃外面安装了粗大的防盗网,那些玻璃也很厚,她砸了三四下才砸烂。我正想叫她住手,猛然间,听到了一阵令人欣喜的声音,那是警车的警报声,从不远的地方一长一短地传了过来。

郑重阳的脸上露出了诧异,露出了微微的惊恐神色,柳慧慧已在向窗外呼救。

“别喊……”郑重阳急切地大喊,手上的枪已射出。枪响的同时,我看到叮叮窜向了后面,迅速地挡在了柳慧慧身前,接着,他就像一堵土墙一样轰然倒下。

两声枪响后都是一片血红,灵灵吓得捂上了眼睛。

望着这个杀红了眼的人,我勉强笑了笑,说:“你赢了,你是最终的胜利者,现在录像带已经给你了,这孩子并没有过错,你把她放了吧。”

郑重阳把枪口指向我,又指向灵灵,看得出他的瞳孔有些收缩,情绪极度不稳定。我站着没动,准确地说是不敢动。

我对视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我们都是罪有应得的人,无论今天是你胜了还是我胜了,都只是暂时的。我不希望你会对她再犯一次罪过。”

郑重阳不说话,我把视线转到了灵灵身上,说:“你看她多可爱,你有女儿吗?”小说.拯救最后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