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玉液

同是书房,这回气氛却远没有上回那么剑拔弩张,和谐处透露着丝丝诡异。

“你就不能收收心,早日成家立业,别老做这些让人看不上眼的事。”皇帝拿出一副兄长的架势,语重心长地和眼前之人道。

寿王诧异:“母后让你来说服我的?”接着不等皇帝说完,摆摆手,自顾挑了张椅子坐下,取杯倒茶,好不自在,“有皇兄继承祖宗家业、延续香火不就够了。”

“那宜贵人的事你怎么说?”皇帝脸色一沉。

“原来皇兄是知道了这个,”寿王恍然大悟,接着浑不在意的笑,“不就是一女人,皇兄你要是还喜欢,臣弟不找她就是了。”

他这如常随意的态度,倒让皇帝确信那纸条确实是他塞过去的。无论宜贵人如何辩解,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要没一点表示,自己这个皇弟能挑上她下手?

“你对她要是还有兴趣……”皇帝难得逮住个寿王感兴趣的女人,都说妻贤夫祸少,如果能有人规劝皇弟总能收敛一些。皇帝骨子里还是流着游牧民族豪放随性的血液,认为把自己的女人赐给胞弟没多大关系。虽然涉及宜贵人的家世须得让她更名改姓,但跟着寿王也不算辱没了将军府一门。撇开水性这点不谈,宜贵人书读的还是不少的。

寿王抢声:“没兴趣!”

皇帝看他。

“臣弟对娶亲没兴趣。”他闲闲喝了一口水,眉头一皱,抱怨道,“这殿里哪个奴才当的差?水怎么是凉的。”

皇帝笑,挑明道:“能耐了啊,用这种话就想岔开话题?”

寿王耸肩,随手将杯子放下,道:“皇兄知道我想岔开话题,就该知道臣弟不乐意。强扭的瓜不甜,拉郎配也不适合我尊贵的皇兄来做。”戴高帽总没错了吧?

皇帝气乐了:“拉郎配?”二人重点完全不在一个地方上。

寿王扶额:“没,反正皇兄你不适合做红娘就对了。”啧,怎么好像有种越说越错的感觉。

“行了你不用再说。”皇帝一副我明白了的样子,“明天你给朕滚回封地,朕不管你了。”

“谁让你管了。”寿王轻哼,接着毫不避忌的问,“皇兄,那个在朝堂上造谣的人你准备怎么处置?”

“你居然会关心政事了?”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等寿王回嘴,慢悠悠的问,“你想朕怎么处置?”

“敢犯我皇兄威仪,应当拖出去砍了。”他半开玩笑道。

皇帝若有所思地问:“你看吏部尚书不顺眼?”

寿王突然觉得自己为了一杯酒嘴欠了,于是打了个哈哈:“皇兄才知道?臣弟看不惯他很久了。”

皇帝轻瞥他一眼。

寿王只得收起性子,稍稍正经开口:“他儿子为个女人跟臣弟动过手。”事是真的,不过当时他是坐在马车里让胡备出马。胡备那人做事一板一眼,那个纨绔又不知道他身份,三言两语惹急了窜上来就动手。

皇帝这才打消疑虑,看来他不是想插手朝堂之事。于是道:“别整日口中挂着打打杀杀。至于吏部尚书,朕打算先降他的职。”云淡风轻的一句带过,显然不想多说。

没有皇后压制,德妃近来行事太过,但碍着大皇子他还是会给她留点面子。还是从她家族下手为好——

碧桃一边喝着黑鱼汤一边想刚才安才人前来禀明的事儿,原来安才人是懂医术的。这让她顿生几分了然,为何安才人家世宠爱淹没于众人,却能保得住龙胎,这大抵与她会医懂药有关。后宫女人的手段如果排榜,下毒应该是点击率最高的,在这方面有建树,起码能够自保。

她表明此番前来是为了报恩,因为自己如今怀着身孕,恐怕能有用的上她的地方。

确实用的上,她随意一试,德妃那张枕屏就让安才人检查出抹上了许多诸如泽兰、凌霄花、水红花之类的“好料”,皆是不带香气的,用特殊的法子才能试出。倒是期间“警觉”有片刻的恢复让她摸不着头脑,难道只是闹个脾气,不是完全失效?

但是,“警觉”时灵时不灵以及她与安才人如今分住东西两宫,远水救不了近火。她还是要想个办法在警觉失效的时候保住肚子里的宝宝。

安才人的出现倒是提醒了她,除了依靠系统,人才也是可以倚重的。她身边没有,倒是可以让皇帝找一个来,毕竟儿子也有他一半嘛。

“主子,”芸缕近前汇报。因她们分工不同,碧桃交代奉紫去打听的事已被奉紫转交她了。她道,“皇上今日在永寿宫门外处置了两个宫人。并且命令除了储秀宫和咱们宫外,都必须有一人前去观刑,这之后宫里的流言大多被肃清了。众人似乎不敢再提。”

观刑一事德妃闭口不提,幸而她留了个心眼去查。倘若自己循着她的思路认为皇帝只处置了两个小太监,起不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岂不是暗生恼怒?储秀宫里三公主受惊不久,四皇子刚过满月,贞贵嫔和安才人都忙着照顾孩子,自然分不出心思去推波助澜,所以才被皇帝放过了罢。

“还有……”芸缕待碧桃琢磨过来,再次出言。那话却说的吞吞吐吐,不甚干脆。

“怎么了?”碧桃问。

芸缕的目光中也有几分疑惑,边想边道:“刚刚奴才出去打听时和一个小宫女撞上了,然后这纸条就出现在奴婢袖子里。”她从袖中取出一张折成大拇指指甲大的纸条,交到主子手里。

“奴婢还不曾打开看过,想着若有用处,应是要交到主子手里的。”

碧桃展开一看,是寿王带给她的讯儿。上面做过特殊的处理,确实没人打开过。她看过后点点头,让芸缕点上一支蜡烛烧去了痕迹。

原来皇上想挪吏部尚书的位置,倒是正好。

“之后有这样的纸条,你不必查看,交给我就是了。”

“是,奴婢遵命。”

“唔,将那枕屏放在床头罢。”碧桃支颐笑道,面目可亲。

“主子?”芸缕欲劝,这可是德妃送来的东西。

“这个放上去好教咱们德妃娘娘宽一宽心,免得成日里寻我的麻烦。要说威胁到她儿子,敏贵人肚子里那一个不是更尊贵。”她口气略带嘲讽,复见芸缕脸上担忧不减,扑哧一笑,“放心罢,这个已经处理过了。”

芸缕这才释然,也是,主子怎么会拿肚子里的小主子开玩笑。于是捧了那小屏,将其安置在主子床头。更将这消息不经意般的透露出去,免得德妃不知,做下更多腌舎事来,让人防不胜防。

“皇上驾到——”

那几折小屏恰被架好,外头公公高亮的嗓子险些将芸缕吓的手一颤。她忙不迭出了内室,与主子一道接驾。

“今天怎么到外面来了。”皇上一见碧桃出迎,眼底隐有几分笑意,笑里却又带着关心。上前扶起她,“可有不舒服?”

碧桃偎过身子,一听这话嘴巴嘟起,细声:“不舒服的很,连鱼汤也只喝了半碗。”另外半碗还没来得及喝皇帝就来了。

“又怎么了?”皇帝承着她一小半重量进了屋,勾勾她的小鼻子笑问。

她很小人的告状:“都是德妃娘娘,下午跑来和人家说皇上处置了两个宫人,她说、她说用滚烫的水浇人,还有、还有刷去人身上的皮肉……”说着,她打了个寒噤。

当然,德妃面子上是友好外交般的过来的。

皇帝听了脸色陡然暗沉下来:“她竟然和你说这些。”再见她惶惶然的模样,疼惜的搂紧了。

碧桃埋脸在皇帝怀里,不满的蹭着:“皇上也觉得她坏吧,她这明明是仗势欺人!”

皇帝听到她闷闷的声音传出,不知怎么觉得有些好笑,勾指搔了搔她的白颈儿,等她不安的颤了颤,才问:“她仗谁的势了?”

“当然是她家族的势!”碧桃咪呜了一句,接着仰脸儿认真且蛮横道:“皇上的势我仗着呢,对不对?”

皇帝忍不住哈哈一笑,低头看她,只见她细腻干净的脸蛋儿宛若玉簪的洁白,霞晕如海棠娇媚,但那股子娇蛮劲儿却又像玫瑰一般带着尖刺,倘若待她不小心,顷刻就能被戳出个血窟窿来。“真是个霸道的小东西。”

皇帝不由评价。

但思绪却也由此想到吏部尚书一职的事。小乖的父亲在礼部虽政绩平平,也不是不能提携。小乖诞下龙子之后势必还要再晋,如今宫里的人针对她的不少,自己也不能时时照拂,若要保她安然,娘家还是再强盛些为好。

德妃的作为更让他对其父有所不满,既然尚书的位置要换人,小乖的父亲倒是不错的人选。礼部迁吏部,虽是平调,还是能得不少好处的。

碧桃看见皇帝闪烁的目光,心里有几分谱。想着,要不是寿王通给她的消息,她早就直接吹枕头风给明话让皇帝斟酌了,何必这样麻烦。不过是怕皇帝联想到她信息来源而已。

咦不对,她现在怀着小包子,好像不能吹枕头风。

“那皇上还给不给人家出气?”碧桃气哼哼的问。

“你想要朕怎么做?”皇帝觉得朝堂上的事还是暂且不透露给她知道,于是顺着她问。

碧桃闻言眼睛一亮,抱住皇帝的胳膊,娇声进谗言:“她说那些话吓我和儿子,不如让人给她讲三天鬼故事,让她感同身受?”

皇帝忍俊不禁:“好,就依你的主意。”小打小闹罢了,还挺有趣的,他信口答应。

但是德妃能升至妃位,这些年手上沾的血腥不知有多少。皇帝派人前碧桃将自己肚子里搜罗的恐怖故事都告诉那人,力争让德妃“感同身受”。后来,德妃果然被闹的好一阵子身体虚弱、精神不济,就连睡觉都是噩梦频频不甚安稳,还要强打精神处理宫务,深怕皇帝再以此为借口夺了去。

此为后话。

事情解决,皇帝见桌上搁的半碗鱼汤,哄她:“让人拿去热热,朕喂你喝?”

碧桃私心里是想喝的,不过觉得对皇帝拿乔感觉不错,于是各种耍赖皮不肯喝。皇帝耐心渐失,大掌一伸将她搂过来,附她耳旁低声:“乖乖的,小嘴巴喝暖了,朕亲你一口。”话里带一丝调笑意味。

碧桃不知怎么想到暖被窝,即刻面红耳赤。“谁、谁稀罕。”

皇帝挑眉。

碧桃虽然觉得自己确实不稀罕,不过皇帝的面子必须护住。于是她扬声:“奉紫,快来把这碗鱼汤端去热了。”

再听皇帝愉悦的笑声,又觉得很没面子。

她又娇又恼的瞪皇帝一眼,脑中突然浮现前几日看书时看到的一则笑话,于是弯了笑眼儿,也学皇帝的模样凑到他耳朵旁,道:“皇上一定没听过这故事。说是有一好饮者梦得美酒,将热而饮之,忽然梦醒,乃大悔曰:‘恨不冷吃!’”

皇帝稍事回味,悟过她的意思,将她脸儿抬起,指腹摩挲其樱唇,笑问:“这是美酒?”

碧桃春葱指儿点上微张的小口,歪头笑:“上好的琼浆玉液。”

皇帝大笑,俯身吻住,将她自卖自夸的琼浆玉液吮入自己口中,细细品咂——

贤妃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之上,阖目对紫檀木柜式佛龛里供的玉佛轻喃细念。

栀子打帘而入:“娘娘……”见内里情形马上闭口站在一旁。听说,在她来之前,自打二公主夭折,娘娘就常在这个小间儿里诵佛,以超度二公主的婴灵。

二公主并不是娘娘亲生,且被抱来后不久就去了。那一丝近于无的母女情分在宫中显得尤为可贵。

许久之后,贤妃睁开眼睛,让栀子近身相扶,轻声道:“出去罢。”

栀子应声。

等贤妃在床边坐好,她倒了一杯水送去,道:“娘娘念了这么久,一定渴了吧?”

贤妃笑着接过,将杯子搁在手心,问她:“真真现在如何?”真真就是永和宫被挑去观刑的宫人,回来后面如白纸,脚直打颤,还是别的小宫女扶着她进屋的。

“好多了,”栀子撇嘴,“好几个人伺候着呢,还会讲那场面来吓别人。”

“与其心里存着,讲出来倒也好些。”贤妃却是赞同。再看栀子满面的不赞同,不由笑道,“这不就是咱们皇上的目的么。”若是不传开来,只吓唬一两个有什么意思。不过大多数人但看身边交好的宫人被吓成了那副样子,多多少少也不敢再犯了。

栀子不大明白,索性放过这茬。她眨着乌黑的大眼问:“娘娘,最近怎么不见宜贵人来?”宜贵人举止温雅,为人和气,她觉得与自家娘娘很是相像,且娘娘待她也不似旁人那般温和疏离,便也与她亲近。

这话教贤妃想起宜贵人让人递出的消息,珍昭仪和寿王,贤妃抿一口温水笑,可真敢啊。就是不知他们是用什么方法来往了。

不过比起珍昭仪,倒是敏贵人肚子里的那个更让她在意。背靠丞相和太后,让那个孩子一出生就注定不会平凡。

“她现在有事,怕是要好长一段时间不能来了。”贤妃莞尔,接着道,“你要闲着,不如多去几趟永寿宫替我瞧瞧宓贵人,她被罚了俸银想必日子会过的艰难起来,可多送些东西帮补。”

“还有,去时别忘了礼数,记得给正殿的德妃先问过安。”

然而最大的威胁,毕竟不是她们。生出来且养大了的那个才最惹人注目。

轻重缓急,她分的清。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登陆敲打笔名的时候,打成了朕栗子。胸中霸气顿时,豪情万丈。

黄桑那句,本来写的是“真是个小霸王”后来重看的时候突然想到……在古代这样说真的好么||||然后特地去查了下霸王花这个花名神马时候出现的(←神思路),无果。忍痛改了。

关于桃父亲平调的事,不知道能不能这样调。好友小宴说纪晓岚就担任过不同的尚书之职。我去查了一下是兵部尚书和礼部尚书。总之,我就写啦………咳咳咳。

ps:笑话摘自《笑林广记》。

pps:三天鬼故事什么的,呵呵呵呵呵呵呵……某个群里的姑娘最近常在说lke和dlh,我觉得,恐怖故事真的能吓死人T^T。

ppps:写的好捉急,安才人那段直接给省成回忆了咳咳咳,要是有虫求帮捉。然后这卷结束啦,明天下一卷。拨时间催熟小包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