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竹林深处1

事实上,林雅容之所以把这次诗会定名为“品茶诗会”,一,是因为她喜欢品茶,二,是因为茶也是一种文化。她从小就崇拜茶圣陆羽,诗仙太白,她经常说,品茶吟诗,人生几何?曾记得初中作文时,她还写了篇《品茶吟诗兴味浓》。由此可见,她与茶的渊源。

令她欣慰的是,几位多年未见的同窗好友,一通电话,都从天而降。这也说明她们的友是多么深厚!

就这次诗会要品的茶,都是她特意去福州和杭州采购的,龙井,铁观音,普洱……凡是知名的,一样不少。有这名茶摆这儿,谁敢说她没有为这次诗会花百分百心思?

然而,对于林雅容把这次诗会办得如此认真,且大动干戈地邀请了这么多旧日同学,柳叶飞或多或少地表现出了不满,甚至有几分责怨。但当他一靠近这个容颜清雅的“固执诗人”,他又只好双手一摊,任其张罗。

目睹这一切,林雅容幽幽地想,或许叶飞是个商人,不懂文人那种“为求一字稳,耐得半宵寒”的认真。

婚姻是好是坏,除了用不同角度、不同观点去看,还有一个是用什么距离去看的问题。是远距离,还是近距离?

林雅容主张用远距离。

“秋香!”林雅容站在阳台上,突然对客人有些不放心,冲厨房里的秋香喊,“你说他们会不会迷路?怎么还没回来呀!”

“雅容姐,你就放心吧!”隔着窗口,秋香举着勺子冲阳台上的林雅容说,“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啊,不是作家就是诗人的,哪个脑瓜也挺聪明。”她根本不担心那些人。

“可他们初来乍到的。”林雅容还是不放心,干脆下楼,打算让叶飞去找客人。

一阵微风吹过,长被吹得飞舞。

蓝天上,白云悠悠,几分淡雅,为这次诗会增添了诗意。

尽管这几天雅容已为诗会累得身心疲惫,可面对这样的美景,心灵的天空,还是飘来不少灵感的流云。不过,她现在不想写诗,只想赶快找到叶飞,找到客人。

别看已是二八年华,但她清雅若诗的容颜,依旧不逊色于这大自然的美景。行走花团簇簇的小径上,她也是一支靓丽迷人的花。

“雅容姐!”秋香从厨房跑了过来,“还是我去找柳先生吧。”

“你回去吧,做好你该做的。”林雅容冲秋香摆着手。

“那你找没找到,要早点回来。”秋香嘱咐。

林雅容答应着,向竹林深处走去。

路过石凳,看到了那本《现代家庭》,却没看到叶飞的影。

去哪儿了?

林雅容四下寻着,喊着,始终没现叶飞。难道他也去山涧那边了?林雅容一时困惑,但脚步明显加快。她要到叶飞经常去的那个悬崖边,那儿有个独木桥,叶飞最爱在那儿站着欣赏风景。那儿,涧水潺潺,很是惬意。每次来这儿,叶飞总是冲着翠谷呼喊,喂——我来啦——借以宣泄从商界带回的烦恼。

平时,林雅容也很喜欢来这儿找找灵感。在她眼里,这儿就是远离红尘的世外桃源。她想,在这诗会之日,叶飞就这样不配合,又跑这儿来呼喊了?

林雅容越想越气,等会儿见到叶飞,一定要心中的火!

走到独木桥,她很失望,叶飞不在这儿。她满脸迷惘,心烦意乱。转着圈呼喊了几遍,也没听见叶飞的一丝儿回声。周围,只有水鸟掠过,山谷回**。

柳叶飞究竟身在何处,林雅容开始一头雾水,莫大的担忧也像巨浪一样涌上心头。

她站在崖边,崖下的凉风徐徐地吹动着她的长。

由于一连几日都在忙诗会,现在叶飞临阵脱逃,真让她颇感苦恼,一贯固有的矜持与庄重,似乎也要**然无存!这一刻,她真想骂人。被这急迫事逼的,俗一回又何妨?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忽然,从崖下传来一阵呼救声:

“救命啊——救命啊——”

林雅容侧耳倾听,是个男的,她以为是叶飞,急忙弯下腰去看。

“小姐,救我!”

崖下,不是叶飞,是一个20岁左右、一脸学生气的青年,只见他仰面朝上,正望着她。不过,青年双手拽着一根青藤挂在那儿并没有多大危险。林雅容不禁好奇:“喂,好端端的景色你不欣赏,干吗一个人挂这儿?”

“小姐,快救我!”青年的脚有些踩空,“我是个画家,是来写生的。”

林雅容笑了。“那你就在这儿写生啊?”

“小姐,快拉我一把!有话上去再说。”青年急得要哭,身子随着青藤在半空来回晃动,一件白色的衬衣也被染成了绿色。

“你这么重我可拉不动你。”林雅容皱着眉,望着突兀的崖壁。

“那就试试吧,我快支撑不住了。”青年脸颊苍白,惊恐不安,仿佛瞬间就要跌下悬崖粉身碎骨。

“好的。”林雅容抓住青藤,用力往上拉。

青年仰望着靓丽的雅容,眼神,透出几分迷恋。

林雅容用力拉:“嗨!小伙子,别盯着我,我又不是仙女,赶紧往上爬!”

青年借助拉力,脚尖蹬着崖壁上的杂石,一点点往上爬。整个过程,看上去还是蛮艰险的。好在他遇到了林雅容。也就在林雅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青年也顺利的爬上了崖顶。

画家得救,林雅容累得瘫软在地。生平,她从未出过这么大的力,今天,为了救人,她算切实体会到了筋疲力尽。

“小姐,谢谢您!您贵姓?”画家很有礼貌。

“我姓林,你呢?”林雅容淡淡一笑。

画家很爽快:“我姓唐,名国秀,连起来就是唐国秀。意思嘛,是说大唐国是美好的,延伸一步,就是指中国是美好的。”

画家很风趣很幽默,青涩的脸庞上透着超越了同龄人的成熟,嘴角的闪动中流露出那么几分精灵古怪的智慧。

林雅容一时了,找叶飞的事忘在了脑后。忽然,一个莫名的信号从她的心底涌来,她对这个从天而降的画家生出了几分好奇。她顺手摘了一片花瓣含在嘴里,嚼了下,侧望着青年:“我看你不像个画家,倒像个说相声的。”

“哈,是吗?”唐国秀终究是年少轻狂,话语和动作都张扬着傲慢,“那说说你的高见!”嗯哼,他用眼神挑逗着雅容。

天哪,林雅容一拍脑门,简直要疯了!怎么遇上这么个人,你以为你谁啊,裴勇俊?模仿人家裴勇俊?

林雅容低声说了句流氓,转身要走。

唐国秀追过来:“林小姐,干妈急着走啊?虽然我们刚刚认识,你又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我仍要直言不讳地说,你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你这种空山灵雨的风韵,空谷幽兰的气质,很少见,我很想画下来!”

林雅容一听唐国秀要画她,很感兴趣,哪个漂亮女人不喜欢被画家画下来呢?她重新审量着这个率真的大男孩,觉得他还是蛮有风格的,帅,酷,拽!夸张一下,好想动心哦!

最近,不知为什么,她总是在有意无意间隐隐感觉叶飞和她的感似乎有了那么一层浅浅的裂痕。众所周知,感危机很容易导致婚姻危机,而婚姻危机又很容易导致家庭解体。尽管叶飞对她的诗会不甚支持,可她对叶飞的爱,一如从前,深不渝!她坚信,叶飞也是如此。爱,有甜蜜就有苦涩,婚姻也是。

唐国秀透过林雅容忧郁的眼神,揣测着,问道:“和男朋友吵架了?分手了?”看林雅容迟迟不语,他故意提高嗓门,大气地说,“何必嘛!爱这玩艺,有分手就有牵手,别太在意!”

林雅容顺着一行翠竹的缝隙走着。“你这人可真俗,你怎么知道我和男友吵架了?你怎么知道我和男友分手了?”她停下来注视着唐国秀,“要是我告诉你,我结婚了,你失望?失落?立刻放弃画我的念头?”

唐国秀有些被林雅容的话震蒙,他立在那儿回味着,好久没说话。

人生就是这样,爱故事的生,多在偶然无意中。男女之间的相逢,多道防线,有益无害。眼前这个年轻的画家虽然未露出狰狞的恶意,但林雅容还是心存戒备了。

“你是中央美院的?”林雅容试探着问。

“no!”唐国秀又恢复了那种傲慢,显得才气纵横,“我是从山城美院来的,也就是雾都山城。”景色太美了!他不自禁地张开双臂做个拥抱大自然状,“啊!山川美人,美人山川,这是诗一样的画,画一样的诗!”他又把目光投向诗一样的雅容,“可惜我不是诗人,要不然,我就吟出一首经典的、足以千古流传的《江山美人》。”

“你可以用笔画。诗有诗的意境,画有画的意境。”

唐国秀眉梢一挑:“那我要是不思蜀了怎么办?”

林雅容听出了话里的意味,一种不详迅疾涌上心头,要生什么吗?她暗问自己。思绪飘忽中,朦胧地感觉似乎有一段不同寻常的爱就要生,就要让她在劫难逃!

不好!林雅容恍然意识到,自己是来找叶飞和客人的,怎么跟一个毫不相识的落难画家谈起了什么诗词,荒唐,太荒唐了!她收住思绪,慌乱地向竹林深处跑去。

唐国秀不解,追在后面:“林小姐,你这是去哪儿?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林雅容向前跑着,不愿再理会唐国秀。“你去写生吧,别跟着我。”虽然急促,但她还是不忘善良本色,“自己多注意,这儿有很多危险!”

“好的,谢谢林小姐!”唐国秀仍旧跟着。

林雅容见甩不掉,干脆来个多个人多双眼。她转回首对唐国秀说:“如果你愿意,请帮我一起找我先生吧!”

“好啊,你先生叫什么名字?”唐国秀很意。

“柳叶飞。”每次对外人说到丈夫的名字,林雅容的脸上总是洋溢着一种自豪,因为“柳叶飞”这三个字,太富有诗意,太让她怦然心动!

林雅容带着唐国秀在茂密的竹林里四处寻觅柳叶飞,可寻觅了许久,连叶飞的影子也没找到。林雅容很灰心,叹口气,猜想柳叶飞他们可能已经回别墅了。于是,出于客气,邀请唐国秀去她的别墅坐坐,然后再去写生。

唐国秀很高兴,答应着,求之不得。

路上,唐国秀忽然大叫不好,说画板、画笔还有背包都落在悬崖,他一定要取回来,不然没法画了。林雅容也替他着急,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她让唐国秀赶快回去找,她在这儿等。

不多时,唐国秀满脸大汗地跑了回来,气还没喘匀,就跟雅容说抱歉,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林雅容笑了,用一副大姐的口气教训说:“嗯,小子啊,这会儿倒蛮有礼貌。”

“我一直有礼貌。”唐国秀跟着林雅容继续向前走,“给你纠正个问题,别老喊我小子,好像你要刻意跟我保持距离,难道我是美女杀手啊?”

“你倒很自信。你有那个本事吗?你以为女孩子都喜欢你这种傲慢的帅哥嘛!”林雅容对唐国秀的总体印象在加深。她想,诗会上有这样一位画家添加趣,不是画蛇添足,而是画龙点睛。古人云,诗是有声的画,画是无声的诗。诗画一家。

唐国秀跟在林雅容身后,对林雅容修竹一样的身材,很是欣赏,着迷,一边走,他一边仔细品味。突然,他紧走两步,追上林雅容:“林小姐,既然我们有缘相识,你又是我的救命恩人,就让我们做好朋友吧!”他眼眸里燃烧着热烈,一把抓起林雅容的手,有些激动,“请相信我,我是真诚的!”

林雅容愣了下:“对不起,我没有和陌生人交朋友的习惯。”

唐国秀不死心,抠字眼:“可哪个朋友不是从陌生开始。”

林雅容毫不示弱:“那是你的词典里的注解。”

唐国秀讨了个没趣,碰了一鼻子灰,嘴角**,有些尴尬。不过,他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换了一种策略。他避开林雅容的目光,半是试探半是进攻:“那我给你画张画怎么样?”随手,他捡起一节竹枝,摇着,“你可别小看我,我可是才华横溢,画艺高绝!”

林雅容笑了下:“真会吹,这是你的职业病吧?是不是每遇上一个漂亮女人,就想把她画下来。”

林雅容加快脚步,不想与这个被她搭救的小帅哥有过多交谈,过多了解。喜欢一个人往往是从语言开始的,如网恋。外貌虽然也很重要,但语言的确能俘虏一个人的心,尤其对女人。

“你误会了,林小姐。”唐国秀迫不及待地解释,“我可不是那种流氓画家,我是想欣赏着你这种清雅之美,给你画一幅近乎蒙娜丽莎的传世之作!”

“谢谢你的好意。”林雅容不冷不热。

唐国秀力图说服林雅容,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意。他紧追不放,挥舞着双手强烈表述自己的理由:“我就不明白,让你的美丽走出竹林,走向世界,这有什么不好!”

林雅容停下脚步,想让唐国秀断了画她的念头:“姓唐的,你就是说下天来,我也不会同意。”

唐国秀愣了下,不知再说些什么。

两人继续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