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没亮,我们就被冻醒了,因为夜里没人起来添柴,火已经灭了。我们重新生起一堆火。天亮后才发现,我们的被子全湿了。细细的小雪花一落下来就融化了,覆盖在我们每人的“房子”上。我们吃完饭,整好行装,动身离开了营地。

我们没有骑马,大家脱掉鞋子,涉水穿过流经峡谷的小溪。峡谷很冷,又看不清水中的石头,走起来很不方便。过了溪我们马上穿上靴子或软皮鞋。天上仍然下着雪,细细的。在这方面非常有经验的温内图说道:

“这不是快要入冬的雪,是因为山太高的缘故,一旦太阳出来就停了。兄弟们跟我来。”

加上五位休休努族人,我们一共是九个人。尽管我们昨天一直在爬坡,今天我们还是处在一座巨大的、冲入云霄的锥形山的山脚。我们得用一个小时爬过那荒芜而杂乱无章的岩石,接下去费力地攀登一片巨大的又斜又滑的岩顶,然后在最上边停了下来,让劳斯休息一下。

据温内图所说,我们现在已在藏金潭的山上了,我们得小心地靠近它。这上面雪下得更大,这对我们很有利,50步开外就看不清了。跨过一条条的雪水沟,爬过岩石,跋涉过淤泥潭,到了一座峻峭的岩壁下。岩壁后面就是我们的目的地。我们的左边有一条凹槽,从上到下成一直线。温内图用手指着对我说:

“这就是积水道,藏金潭的水引出来时就积在这里,到下面它又流回到主道上。”

我们尽可能轻地一个接一个沿着岩壁凸出的地方往上爬,直到一座一人高的直立的岩壁前面。岩壁上有一条缝,通过这条缝和岩角,我们可以偷看到藏金潭就在我们的前面。雪下得还像以前一样大,但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切。因为最引起我们注意的那个地方离我们只有十几步远。

一堵百英尺高的垂直岩壁,里面有一段狭窄的阶梯,且一级比一级深,然后又一级比一级高,直通往被雪覆盖的山顶。这种梯级是几千年来用水冲刷出来的。一级一级往下冲,由此形成了梯级状的瀑布。我们只能看清最低的第一级,因为上面的梯级在又深又黑的山岩中。这岩石里含有金矿。水把金子冲成碎块并带往远处。那些重的、没成粉末的金子给流淌的水波形成了阻力,颗粒状或碎片状的金子越轻,阻力也就越小,金块越重,阻力也越大。小溪冲出岩石不远便通过一个很深的洞流人河床,它的力量足够带走粉末金子,那些颗粒大的金粒和金块则掉人了深窟。这个过程经历了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水下的洞被填满了。里面尽是大块的天然金块……藏金潭就这样形成了。

水从岩石流出的地带,其右侧有一座陡峭的斜坡。我们现在正在斜坡的后边。左侧和前面高高地堆着大大小小的坠下的碎石片,其间水波弯弯曲曲地冲刷出了一条河床,然后以巨大的力量快速地向下冲去。那个藏金潭就在前面提到过的碎石堆的边上。

看起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因为柯纳、雪伯特、爱格利正要露出真相。哑巴鱼和他的伯父被人用带子绑着,躺在地上,那三个流氓正在向他们解释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我们在暗处,他们没发现我们。

年迈的阿莫-萨纳站在我旁边,一眼瞥见他们便又高兴又激动地对我说:

“就是他们,老铁手,他们就是我要找的人。”

“哪个是?”我问。

“右边的和中间的,右边的那个拿着我的枪,即使百步以外我也能认得出。我们过去,快,快!”

他指的是柯纳和雪伯特。后者手里拿着左轮手枪。

“等等!”我警告他,“我们不要着急,要完全按照温内图的意图去做。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拿回枪。仔细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是柯纳在讲话,我们听清了每一句话。

“是啊,你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一次也这样被骗,你这又老又衰弱的家伙!在你的一生中,有多少个咽喉被你用绳索套住?现在你自已被套住了,并且将被处死。你带你的侄子来,是为了让他潜水。现在我们也要让你享受一下,不把洞里的金子掏空,我们决不罢休,并且这个活全部由你俩完成。若你不听话,你将会挨揍,直到从你的烂骨头里流出血来。”

“在这水里?这么冷?”老人呻吟道,“你不能这样要求一个老人!”

这一场景显然已持续了一段时间。因为,老拉赫纳意外的惊喜已消失了,并且在他懦弱的本质中,无法避免的愤怒占据了位置。

“是的,我们就这样要求你!”牧师回答,“你必须跳进水里,直到这个洞掏空为止。为了不让这美妙的75000美元的汇票被弄湿,我们把它从你的口袋里先取出来。此外你得帮我们忙,签好字,以便我们真的能拿到钱。”

老拉赫纳发出了惊恐的叫声。但他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清,因为温内图用手指向一座岩石,引起了我的注意。在岩石的后面探出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脑袋。我们不是这起即将发生的犯罪的惟一见证人。只见那个人从岩石后跳了出来并且喊道:

“掏这个藏金潭由我们来操劳,柯纳先生,得潜人水里的恰恰是你。举起手来!你们这些流氓。我命令你举起手来!否则我们开枪了!”

“对,举起手来!”第二个声音喊道,“若你不马上听从,每人都吃一颗子弹!”

这两个人是同伙,我不认识他们。两人手里的枪都已作好射击准备。紧接着又传来了第三个声音:

“举起手来!我也在命令!手臂都举高!”原来是希勒,他的枪也同时上好了子弹。

“维利!”柯纳吃惊地喊道。

“拉艾特!”雪伯特惊愕地喊。

“是的,拉艾特和维利。”第一位拿枪的说,“你认为我已经死了。很幸运我还活着,并且要与你算账。举起手来!我只数到三,一、二……”

柯纳、雪伯特、爱格利放下手中的东西,举起手来。枪口对着他们,他们已无力反抗,不得不听从。

“这样才好!”维利笑道,“现在把你们绑起来,谁要是动一动手指头就被打死。希勒先生,劳驾您一下,把他们绑起来。拉艾特和我用枪对准他们,直到您把他们绑好。”

“好吧。”希勒回答,“你曾预定用带子来达到这美妙的目的。两分钟我就完毕。”

他把这三个绝望的家伙绑得很紧。他们躺在地上,不敢说一句话。现在是我们亮相的时候了。我们跳了出来。

“举起手来!”我们一同喊道。

他们都愣住了。

温内图首先要求拉艾特和维利把枪放在一边,希勒已放下了枪,并摇头表示,他与我们不相干。温内图说:

“白人请听着!我是温内图,我会辨别是非,恶人才怕我。”他转向那位第一个下命令的人,“你叫维利?我们了解你的命运并且想帮助你。告诉我们,你怎样逃生的!”

显然,维利被阿帕奇头领的威势所镇住,他半勉强半信任地说:

“你说,你知道我与这些家伙的经历。我……”

“是的。”

“我尽管不知道,你是怎么……”

“你该告诉我们,你是怎样躲开跟踪你的子弹的?”

“他们以为子弹打中了我的头,其实只伤了一点皮肉。我坐在边上,便从竹排上落到了水里。他们在上边盯着我,所以我没有马上潜出水面,而是游到了一棵漂着的树旁,树干挡住了他们的视线,才救了我。我看到他们在附近转弯的地方,把竹排和金子拖上岸运走了。等他们离开后,我才往岸边游,因为流了许多血,根本游不动。要没有拉艾特,我死定了。”

“该死的!”柯纳气得咬牙切齿。

“拉艾特就是你?”阿帕奇头领问。

“是我。”被问的人点头说,“我是跟着这帮流氓过来的,我有一笔旧账要与他们算。我误杀了一个叫桂-法纳尔的,就落入他们的手里。他们强迫我加入他们一伙,我害怕他们会出卖我,只好跟他们来了,因为我没想到他们那么坏。我们来到这里,格巴罗斯作为年迈而有经验的淘金者发现了这个藏金潭,他们决定迟些时候再来挖,我们就去斯蒂湾与维利和瓦特会合。这些流氓知道他们两个拥有金子,就想跟随他们并抢到手。他们认为我和格巴罗斯是他们的障碍,就故意与格巴罗斯争吵,然后在他头上开了枪。他们没有杀我,是因为他们有我的签字,我是一个杀人犯,我的命运就攥在他们的手里,我只得按他们的意图行事。后来他们把我赶走了,我偷偷地跟着他们,看到他们向维利开枪,可我无法阻止。当他向岸边游时,是我救了他。他怒火中烧,要去报仇,我支持他。因为通过这些事情,我总算认清了这些流氓。跟随他们不是上策。我知道,他们还会回来的,我们就一起在这儿等他们。昨天我们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就跟踪他们,正是他们三个。我们碰到了希勒,他曾经和老铁手在一起,他告诉我们,他也在跟踪他们。因为担心他们路上停下来会发现我们,所以我们换了另一条路。我们从昨天晚上就开始观察这里了,并且偷听到一切情况。我们还知道,他们带这两个人来干什么。现在,子弹该对准这些流氓了。”

雪伯特讥讽地笑了起来。

“对准我们?你不能动我们的一根毫毛,我有你的签字。”

“这我会从你身上拿走的。”

“拿走?你知道它在哪儿?”

“噢,我们会找到的。”

“找吧!我没有那么笨,这种东西随身带?我把这些字据放在一位警察手里,被封牢了,若我到一定的时候还不回来,他就拆开看。那时,你这个杀人犯将不得在任何地方露面。你得好好想想。”

“该死的!”拉艾特失望地喊道。

“是的,就这样!”牧师冷笑道,“现在随你怎样处置我们!”

温内图一直沉默,让他们去表演。他相信用正义可以赢得优势。维利喊道:

“对这个流氓的威胁,我一句话也不相信。你别害怕,拉艾特先生!我们看看吧,这家伙身上带着什么。先是这些武器。我的枪当时留在竹排上,我得用这把差的枪对付。雪伯特则有把好的左轮手枪,这应该归我。就是这把。”

他把枪从地上捡起来,年迈的阿莫-萨纳在一旁见了,急得不得了,他一把夺过维利手中的枪,说道:

“等一下,维利先生,这把枪是我的财产,雪伯特从我这儿把它偷走了。”

说着便用枪把朝牧师就是一下,疼得雪伯特大声叫起来。

温内图说道:“这些俘虏属于我们,整个藏金潭也是我们的财产,因为我比现在来的这些白人更早发现了这里。”

希勒一直没说话,现在却叫起来:“什么?这些金子要从我们这儿抢走?温内图早就知道这里了?谁都可以这样说。因为拉艾特和维利答应分给我一部分,我才来的。我一生一世也不会同意放弃它们。”

“我也不同意。”维利跟着说,“我要维护我的权利,即使是与温内图对着干。你呢,拉艾特先生?”

“我来这儿也不是为了做梦。”拉艾特说,“这些金子,是我们一起发现的,要分给别人?不可能!”

“这就对了!”柯纳喊道,尽管被绑着,他还是试着站了起来,“你虽然袭击并绑了我们,但你马上就会明白的,我们应该团结起来。别相信谁先发现的鬼话!放开我们,我们就与你一起捍卫我们和你的权利,直到流完最后一滴血。”

我顾不上别的,先去照顾哑巴鱼。他躺在那里像一具尸体,朝我无力地微笑着。

“萨普!”他嘟哝道,“你终于来了!我知道,你会来的,但时间太久了,你再返一些来,我就没命了。”

“我没法早些来。”我回答说,同时为他松了绑,“现在一切都好了。你能站起来吗?”

“是的,扶着我!”

我用手把他撑起来。但还没站住,又倒下了。

“我怎么那么虚弱呀。”他抱怨说,“这些人对我太坏了。你想想,他们让我潜入这么冰冷的水里去淘金块!”

“我都听说了。你饿吗?”

“我得吃点东西,我太累了。你知道,亲爱的萨普,我冷得那么厉害。昨天晚上真可怕,我真想死了。”

“你马上会暖和起来,又会有新的生活勇气的,亲爱的哑巴鱼!对不起,请等一会儿!事情越来越尖锐化了,似乎要打起来了。”

当我安慰哑巴鱼时,希勒、拉艾特、维利越说越激动,并且面对面地威胁起阿帕奇头领来。现在维利和希勒甚至走近被俘的人前面,用警告的腔调说:

“那好吧!若是这样,我们就放了这些本应该被我们处死的人。他们会站在我们这一边,然后我们再看看,你能否轻易地骗取我们的财物。”

当维利俯身给爱格利松绑时,温内图命令道:“住手,维利等等,我还有一句话要跟你说,这些俘虏属于我们,谁放了他们,谁就是我们的敌人。现在你想干就干吧,但我们的武器会作出相应的回答。”

我一听,就掏出了我的亨利短枪,那五位休休努族人也举起了枪,阿莫-萨纳用他的左轮手枪对准了维利。维利把解爱格利绳子的手缩了回来,嘴巴却一动一动地在骂人。温内图继续说:

“我没有必要保证我没有说过一句假话,但我要证明,我比这些白人先知道这个藏金潭,而且这就是我的财产。请等几分钟,谁若跟着我,吃子弹!”

他离开了,朝岩石里的瀑布方向走去。现在大家都非常吃惊,他将用怎样的方式来证明。根据昨晚的交谈我知道,这小溪有另一流向,他说过,有一个简单的装置。

大约过了五分钟,我们从斜坡一侧听到一阵如大瀑布倾泻的声音。过一会儿,我们这边的溪流越来越细,越来越小了,直到断流。就在我们旁边,河床里出现了一个深深的洞,里面已经没有水了。这时温内图出现了,指着深涧说:

“这就是属于我的藏金潭,我可以让河流干涸。白人们还需要更好的证明吗?”

大家先是沉默,然后,维利唠叨道:

“印第安人的财产权与我们无关,我们是白人,并且发现了藏金潭,我们有权要求并且要保卫这拥有的权利。”

“希勒和拉艾特同意吗?”阿帕奇头领问,同时他的眼睛眨巴了一下。我熟悉这个暗示,便盯着他,以便将跟他采取同一行动。

“是的。”拉艾特回答。

希勒补充道:“印第安人以及像老铁手这样幼稚的宗教迷要做什么,我并不感兴趣。我被称为纳纳怕不用我多说,我会以最后一滴鲜血来捍卫我的权利!”

“啊!捍卫吧!”

说时迟,那时快,温内图已取下了他那银匣子枪,用枪托把说话者打倒了。随即咚的一声,我的枪托撞到了维利的头上,几乎同时,拉艾特挨了阿帕奇一记打。因为他们准备了充分的带子,我们便用来把他俩绑了起来。

我们做完了这一切,给老拉赫纳松了绑。我问他:

“现在终于看到了吧,您是同什么样的朋友一起来对付我们?您得下水去送命,并且还要交出那75000美元。现在您想说什么?”

这位老吝啬鬼不但不感谢我,反而投来狠毒的目光。

“我买了这藏金潭,你却要从我这儿夺走,我不想从你那儿知道什么。我曾向你开过枪,现在我又自由了,我会为你一直准备着子弹,直到你不再与我争这个地方。”

“你这个可怜的老鬼!真笨,始终跳不出钱眼,而且让这些骗子不明不白地欺骗了。现在还想跟我们来较量!你疯了!”

“疯了?”他取笑我,“你马上会看到,我是不是疯了。”

他跳起来收拾武器。我一步赶到他身旁,按住他,让萨纳重新给他绑上。

“原来是这样!”我说,“若是这样来感谢我们解救你,我们只好继续给你绑上。你向我开了枪,并且故意把你的侄子带到这儿来送死,现在又重新拿起枪来对付我们。够了。我们尽管不想报仇,但只要我们呆在这里,就不能让你害人。”

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大叫,我们不理他。温内图说:

“你曾用搏斗和死来威胁我们,我们原谅你。但你们这种人不应该在我们附近。我会把你们送走,我们不拿走你的分文。但只要我们还在这里,你们再回来,一概枪毙。我从不发誓,话就是誓言。”

他们被绑在他们的马匹上,迪汗这位精明能干的休休努族人侦探与其他三位印第安人接受了这个任务——把他们送到新叉河边,在那儿给他们松绑并把枪还给他们。他们离开时,维利疯狂地怒骂并威胁将以血报仇,拉艾特则一言不发,希勒只对我说了一通告别的话:

“我又认识了一位敬畏上帝的人!这些伪君子都是些流氓。连虔诚的老铁手也把我们的财产从鼻子底下抢走,并且把我捆绑起来,使得我们无法还手。呸!你还对我前天说到有关熊的话生气。今天我再重复一遍:我若不尽快报复这种恶作剧,就让它来吃掉我的脑髓!”

说完这番威胁的话后,他就消失在岩石后了。他又一次离开了我们,没来得及听我要对他说的那句话:自作自受。

我正考虑温内图下一步会做什么,只听他说:

“这些俘虏的马匹都在瀑布后的空地上。休休努族兄弟帮忙把它们牵来,将哑巴鱼送到下面的营地,我的兄弟可以留在下面,休休努族人必须再上来。”

我和休休努族人一起走向岩石下,看到了五匹马,柯纳的栗色马,佩泰和雅孔皮托帕的马,还有两匹优秀的牡马。这时我发现了,温内图是怎样把水引开的。这条小溪从岩石里冲出不久,就向右拐了个大弯下去,它距离边上至少有四米高,并且正好是裂口的地方,也就是阿帕奇头领所指的引水河床的地方。四米高的地室是原来就挖好的,使水引向裂口,然后又把排水沟填平,平时用三块大石头横着,中间扔进松松的泥土。若现在要把水引开,只要搬开这三块大石头,溪水就自动地流过来。当然只有大力气的男人才搬得动。

我们把马牵到藏金潭旁,让哑巴鱼坐上他曾经骑过的柯纳的栗色马。然后我也上了马,我在旁边扶着哑巴鱼,休休努族人牵着另几匹马,我们一同下山。柯纳、爱格利和雪伯特朝我们吼叫着,并骂我们是盗马贼。

下坡的路很陡,我吃力地扶着哑巴鱼,安全地到达了山下。他没用我扶,自己下了马,坐了下来。休休努族人安顿好马匹粮草,又回到藏金潭温内图那儿去了。

我首先点着火堆,并且用被子把我的朋友裹住,我们没有被淋湿,正如温内图所预测的,雪停了。现在哑巴鱼有了食欲,能吃些东西了,我很高兴。他边吃边说,味道好极了。他问我:

“那两次决斗后来怎么样了?你是不是赢了?”

“是的,否则我不可能在这儿了。”

“是呀,我去营地取我的左轮手枪,如果佩泰击败你,我就打死他。可我还没走到咱们的帐篷,这些可怕的人就来把我拖走了,我根本来不及呼救。我的伯父对我很凶恶,我不想知道他的一切。我曾问过自己,他到底是不是我的亲戚,若是,他完全不应该这样。难道没有搞错?有很多漫不经心的神父,在登记教会书时都心不在焉。若我是这种错误的牺牲品,也就不足为奇了。此外,当我从基卡察族的营地被拖走时,我也得感谢你的注意力不集中。”

“为什么?”我问,尽量不让他发觉我对这事感到十分意外。

“我其实不必去取左轮手枪,我口袋里就有一把。那是你的。”

“这可能吗?”

“是的!当你一早参加完会回来,给我们松了绑,我们的武器就放在那里。你把你的两把枪插到口袋里。我俩紧挨着坐在一起,你就把你的一把枪插到了我的口袋里。我如果早知道这事,一定不会离开决斗场。你看,我因不慎的过失落入了这些虐待狂的手里。你是不经意搞错的,我这不是指责你,因为我不想让你为一件小事而悲伤。现在我吃完东西,累了,允许我睡一觉吗?”

我为他铺的床很舒服,他睡着了。直到午后,劳斯下山来了,他是温内图派来替我的,好让我去藏金潭看看。

山上的景象真让我吃惊。阿帕奇头领和阿莫-萨纳坐在藏金潭里,柯纳、爱格利和雪伯特正站在水里忙着把水排出洞外。因没有容器,他们就把保暖用的头罩放进水里,吸满后拿出来挤干。水温接近零点,这是何等的劳动啊。

温内图亲切地看着我,没说一句话,只是轻轻地微笑,其实透露出他极大的快乐。年迈的萨纳也有趣地朝我会心地笑笑。他手里拿着枪,一旦他们愉懒,就用枪托用力地敲打他们。

这三位汲水者是何等的脸色,人们可以想象。他们满脸怒火,但不敢大声讲话,因为萨纳的枪托饶不了他们,对此我们感到高兴。在洞的另一侧,休休努族人也在监视着老拉赫纳干活。他用一顶大帽子舀水,而且干得很卖力。

这个洞又深又大,尽管八只手不停地忙碌着,水位还是降得很慢。温内图说,要见底,还需要两天时间。

傍晚,迪汗与体体努族人回来报告说,那几个白种人骑马走了。我们也收拾了一下,蒙上俘虏们的眼睛,分别由印第安人牵着,跟我们回到营地。给他们吃了东西,然后允许他们被捆绑着睡觉,眼睛继续被蒙着。

第二天早上,他们又被牵上山,继续干活。天气变了,寒风呼呼地刮过岩石。中午时分温内图神情严肃地把迪汗叫到身边,说道:

“天太冷了,这些马明天早上必须离开这里。你现在带一个猛士去热水潭看看,那儿还有多少食品,能够维持我们的生命。”

这位侦探二话不说,带着一个体体努族人顺从地离开了。

干活的家伙今天被冻得够呛,不得不付出双倍的努力,才使得自己稍微暖和些。傍晚时分我们又像昨天一样回到营地。晚上迪汗回来报告,若没有机会捕到猎物的话,那儿的食物可供五个人维持一个月。但他发现了一只大熊的踪迹,可能山上还有迟迟逗留在此的其他野兽。

“因此我的印第安兄弟可以休息到明天,然后带着马离开,若冬天没有到来,六天以后应该返回。若这期间冬天到来,大名要等到雪冻结,然后带着雪靴来接我们。”

我很想把哑巴鱼一起送走,但他大虚弱,不能骑马,而且离开我们我又不放心。一早休休努族人就带着所有的马上路了,对它们来说也该离开了,因为已找不到供马吃的东西了。只剩下我们与俘虏,刚好一对一八个人,哑巴鱼不算在内。

今天我们汲完了水,见到了似乎由碎石和大块的淤泥构成的洞底。为了马上挖出金块,我们那些友好的人们交换着下去。我们兴奋地看着刚挖上来的金块,只有温内图无动于衷。金块看起来像满是泥浆的小石头,但非常沉重。我们把它们抬出水面,洗掉泥浆。洗完后,剩下纯金块,从豌豆般到大栗子般大小。我非常高兴,但很平静。萨纳尤其是劳斯则不一样,尤其是劳斯,异常的激动,我不得不轻声地劝他保持沉默。

我们相信,真正的金层还要深,泥浆里只含有一点儿。那几个俘虏现在自愿干得很卖力,对金钱的狂热充斥了他们的心。傍晚我们很满足地回到了营地。

连绵不断的小雪下了一整夜。我们所看到的群山一片雪白。第二天早上雪停了,但地上像铺着一床厚厚的雪白的棉被。

“啊!”温内图说,“这种天气,我们得抓紧,否则到不了热水潭。”

今天,金钱的魅力与昨天一样。尽管冷得快冻僵了,那四个坏家伙还是不停地干活。哑巴鱼一人呆在营地休息。下午,在洞里的柯纳报告,下面是岩层了,比上面要硬。温内图把他们四个叫上来,自己下去察看。当他上来时,脸都冻紫了。这四个人又被绑了起来,并且被带到离小溪较远的地方,他不让他们知道河床里的情况,然后温内图带着萨纳离开了这里。

我想,他现在又要把水引过来了。我没有搞错,不过十分钟,水就流过来了,一开始还不大。水流进了洞里。那些俘虏看到后大叫不能放水。水越来越大,洞被水填满了。

温内图轻声告诉我们不要出声,并且不要透露我们所看到的一切。只见水冲走了淤泥,金块留了下来,小溪帮我们洗出了金子。温内图就是这样希望的。过了半小时以后,淤泥彻底消失了,小溪的底部堆了大约三米长的金子,闪闪发光地引诱着我们。我们只需要再把水引开,就可以收获藏金潭的纯金了。

温内图转过身来佯装恼火地大声说,以便让这些俘虏听到:

“啊!这洞里什么也没有,我们今天就离开。”

他,这位从不说假话的人,这次也没有说谎,洞里现在确实什么也没有了。但是,金子在旁边的小溪里。

“你疯了!”柯纳冲着这边叫道,“我们像牲畜一样地干,现在已挖到积着金块这一层,却让我们停下来?”

温内图走到他旁边,深思地看着他说:“即使我们找到金子,还会给你吗?不!冬天到了。我们得动身离开,免得在这儿饿死,冻死。我们带走你,是要救你的命。”

“不。我们不想走。让我们留在这儿,把武器还给我们。你告诉我们,你是怎样把水引开的?”

“你真想这样?你会冻死的。”

“不,不。我们留在这里!”他们四人都叫道。

“啊!你们是找死,但我们不想当你们的法官,伟大公正的自然神会惩罚你们的。明天一早就让你们自由,藏金潭归你们,让你们如愿。若有差错,那是你们自己的过失。现在跟我回营地!明天我们就不再给你们蒙眼睛了。”

他们听完,从内心里高兴,并讥笑我们的愚蠢。他们仍被绑在岩石底部,眼睛继续被蒙着。可靠的老萨纳留在他们和哑巴鱼这儿,我们其他三人拿着几个布袋又去了藏金潭。水又一次被引开,我们把金块收进布袋。这么多,我们三人都装得沉甸甸的。我们没有把水引回来,又悄悄回到了营地。金子没有打开,因为还不能让哑巴鱼看见,否则他会因高兴而暴露给俘虏们。过后,温内图离开了。他带走了萨纳,想办法到山下去找木头,准备做一个印第安雪橇。

我发现,今天雪下得很大但没有刮风。这两位离开的人晚上很迟才回来。他们找到了木头并且做好了雪橇,就放在外面岩石前面。我们躺下,可我一夜都没睡好。

早晨起来,我们先吃了饭,然后把我们所有的东西放到那轻巧但做得非常美观的雪橇上,它的各部分是用皮带连起来的。

一切就绪后,我们走到俘虏们跟前,温内图对他们说:

“我说话算数。我们离开这里,给你们松绑,留下的肉还可以吃两天。你们的武器我们放在远一点的地方,这样防止你们开枪打我们。你们过一小时后来取。等你们爬到藏金潭,洞已经空了,那时你们会看到如何将水引来引去。接下去你们怎么办,我会决定的。噢哼!”

萨纳给他们松绑,然后对雪伯特说:

“饶你这一次,流氓!若下次再落入我的手里,一定跟你算账,你这个可怜的偷枪贼。我现在的这把枪留给你,我的左轮手枪我拿走。祝你在藏金潭好运!”

为了不让哑巴鱼淋湿,我们用被子把他裹好,抬出来放在雪橇上,然后慢慢地下山。大约半个小时后,我们把山上那几个人的武器放在一块大岩石上,继续赶路,把那几个犯人交给上帝的审判庭。哑巴鱼并没有因为离开伯父而伤心。

积雪越来越厚,以致我们无法看清十步远的地方,但不像山上那些不毛之地那么寒冷。因为下山只有一条路,而且维利、希勒和拉艾特已从这里走过,我们必须小心,以防他们埋伏下来阴谋抢夺我们的金子。

积雪厚得已经齐胸深了,我们得用身子为雪橇开路。我们行走得非常艰难,经常被积雪困住,这使我们这些本来不知疲倦的人也累得停下来休息。只要有可能,就让劳斯也一起坐在雪橇上,我和萨纳拉、温内图在前面开路。

当我们下午抵达新叉河口的谷地时,雪竟堆得像房子一样高,每前进一步都太困难了。但温内图安慰我们说,这里离热水潭已不太远了。我们继续齐心合力地与积雪搏斗着,又走了一小时,往左进入了一个山谷。走着走着,山谷突然不见了。左右都是陡峭的岩石,前面则是树林稀少的斜坡,似乎直冲云霄。

我们开始爬坡。我在前面拉,劳斯和萨纳则在后面推。虽然哑巴鱼又小又轻,大概只有50公斤重,但再加上那几袋“宝贝”,把我们三个人累得浑身冒热气。就听见哑巴鱼在雪橇上并无恶意且感动而友好地问:“劳斯先生,我听见您上坡,您不想一起坐上来吗?”

我们快爬到上面时突然听到两声枪响,温内图在山脊上冲我们喊道:

“我打死了两只麋鹿!”

这太不寻常了,我们真幸运!两只麋鹿,那一定有许多肉!

我们终于到达了山脊。大家停下来喘着粗气,却立即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高兴地喊了起来。

我们站的地方,积雪有一人高。可我们的前后却看不到冬天。到处都是绿色。有一条很深的长长的火山口,找不到入口,三面像垂直的墙,另一面较缓。火山口的一半成了湖,水温温的。人们可以想象,蒸汽下面一定在沸腾。这种热气升上来,在冬天里几乎将所有的雪都融化了,并且给常绿植物以顽强的生命,让野生植物度过寒冷的冬季,使它们在那么高的地方也能经得起考验。这就是“热水潭”。

因此,在这个地方还有麋鹿也就不足为奇了。它们斜躺在我们面前,是两只公鹿。冬天,麋鹿们喜欢成群结队,以便穿过厚厚的雪堆。温内图直射了两枪后,没有去理会这两只动物,便滑雪而下。我们把猎物放到雪橇上,忙跟在他后面。

到了下面,温内图径直走向爬满密密的长春藤的岩壁,等我们走到跟前时,他把看起来长春藤长得最茂密的地方向两边分开,并且走了进去。我跟在后面,发现在植被后面挂着两只羚羊角,可往旁边推开。我把它们推开后,看到了一个很大的洞穴。通过长春藤的间隙射进来的光线变得有些昏暗,过了一会儿眼睛便习惯了。这儿是岩石的天然凹陷处,内墙简单地粉刷过,看上去像间舒服的住房。长春藤在外面越长越厚,把后面遮蔽得严严实实。洞里则长了一些怕光的植物,散发出青春的气息。

这个洞被隔成三间,是休休努族人上山打猎栖息之所,有一间专门用来储存食品和必需品。

洞里有皮制品和用兽皮制的漂亮的座席和床铺,有用于烧制食物的炉灶,用油脂点燃的陶土灯,鹿油制的蜡烛,用于引火的松木,晾干的肉,成堆的柴火。还有南瓜、菜豆、洋葱、萝卜等等。温内图曾经派迪汗侦察还有多少储存的食物,就是到这里来的。

当我把同伴们叫进来时,他们与我一样,对能在这样的荒野里找到这么舒眼的栖身处感到惊奇。我们点着火,先把湿透的衣服烤干,又为哑巴鱼铺好了休息的地方,让他赶紧躺下。

雪已经停了几小时了,如果有陌生人来,一定会发现我们的踪迹。为不暴露我们的住处,我们把放在洞外的雪橇拆了,扔进了火堆,拾掇好这两只麋鹿。其中一只非常强壮,两米多长,足有400公斤重,另一只较小。我们尽可能地把鹿肉放进储藏室,剩下一部分只好明天再处理。

在完全天黑以前,温内图爬到一个高处,观察一路留下的足迹。他回来后说:

“那几个白种人也已经到了这里。他们在河的对岸驻扎了下来,还点了一堆大火取暖。太晚了,明天他们一定会过来。”

这样说来,今天我们已不是单独在热水潭了,我们有贵客到了。温内图晚上又出去观察了一遍,回来后告诉我们,他听到了咬骨头的声音。大概是棕熊在吃我们丢在外面的剩麋鹿肉。我们决定暂时不惊动棕熊,它很可能成为我们的同盟。

这一夜是我们睡得最香的一夜了。当我们早上醒来小心地观察外面时,发现我们的敌人比我们醒得早。他们已在“热水潭”附近到处找我们了。但这些人在我们躲藏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地找,而根本不知离我们有多近。他们发现了麋鹿的肢体,看到了那些碎骨头,以为是被熊咬死的。

在这火山口,除了我们的来路别无他路,他们对我们的突然失踪无法解释,这让他们觉得非常意外。他们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便想寻找一个能抵抗恶劣天气的处所。当他们察看了整个谷底后,认为除了热水潭以外,没有更好的地方了。他们看到有一大块岩石像屋檐般从岩壁上伸出来,下面的地上很干燥,便决定在这儿建造。他们用石头造了两堵侧墙,缝隙则用言衣和泥土来填,第二天就彻底建好了能御寒挡风的“小屋”。

这下我们有了两批同伴,因为我们发现维利一伙和柯纳一伙会合在一起了。原来,为了迷惑休休努族人,维利和他的同伴假装离开。他们后来回来,想突然袭击我们。他们不想要我们的命,而是要那些金子,他们认为那是属于他们的。柯纳在我们离开以后就去了藏金潭,看到小溪中的金子并且很快猜到了事情的真象。他和他的同伙便来跟踪我们。在新又河下游这两队人马碰在一起并且商定,暂时抛开一切个人的恩怨,联合起来对付我们。现在他们坐在一起,面对着“热水潭”无法理解,我们到底躲到哪儿去了。他们似乎不必为食物担心,因为他们还有马匹,必要时可以杀掉。

我们整整一个星期没有离开“避难所”,然后决定自己出来“亮相”。我带上猎熊枪,我们的突然出现让对手暗暗地吃惊,后来他们就在对岸愚蠢地大喊大叫威胁我们。温内图大声对他们说,我们与他们的分界线在湖的中间,有谁越过,就是送死。

从此,他们的屋前每晚都点起了火,以免我们偷偷地靠近。此外双方都在各自的一边散步,不互相干扰对方。他们猜想,我们一定得饿死。其实,他们哪知道我们藏身之处的储备是多么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