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直往前走,远远地看到一片广阔的平原。我们下了马。我和劳斯坐在一棵树下,温内图带着枪,独自一人离开了,我知道他是想弄点肉来。不一会儿,我们听到两声枪响。他回来时,手里提着两只肥肥的山鸡,够我们吃一天了。我们把鸡毛拔了,点起一个小火堆烤鸡。

在烤鸡的同时,我们并没有忘记警惕着那五个我们要找的骑手的到来。

当我们正好吃完鸡的时候,他们出现在平原的远处。我们马上就认出了他们要去的方向,并根据这里的地形条件确定了我们的路线。我们骑着马爬上了坡,朝着那个方向骑去。

他们沿着罗克湾走。我们则选定了一条他们必须经过的狭窄的草地,左边是河,右边围着一片柏林。温内图悄悄地跟在后面,准备到时候赶上去,好像偶然碰到他们一般。我和劳斯为了不在草地上留下痕迹,便骑着马从后面穿进梢林。我们从这里正好能看到温内图与那一队人的汇合。在我们等待时,我告诉劳斯应该怎样做。他满怀冲动,想对牧师教训一番,我想,他的话一定不像充满道德说教的韦斯顿书商的表达方式那么客气。

这里我要提一下的是,昨晚我们窃听他俩说话时,雪伯特说起话来不那么文绉绉的,他的话和柯纳一样粗鲁,粗鲁得我都无法复述他的话。一听他们说话,就知道这是两个根本没有教养、根本没有道德水准的人。

我们没等多久,便听到他们到来的马蹄声。他们沿着河绕了个弯,我们才看到他们。牧师和柯纳骑在前面,后面跟着爱格利和年迈的拉赫纳,再后面是哑巴鱼。

如果我不知道是他,我真不敢相信我能一眼就把他认出来。是的,他的脸部显得十分苍老,与他的年龄相比,老多了。两个眼睛深四在两个洞穴里。脸颊十分消瘦,样子看上去很疲惫,好像好多天没离开过马鞍似的。他的坐骑也是最差的,走起路来跌跌撞撞。他看上去很可怜,很令人同情,我真想跑过去紧紧地拥抱他一下。其他几个人的马倒还不错,柯纳骑的是栗色马,是他们当中最好的一匹。

他们突然发现了情况,吓了一跳。柯纳勒住马,叫道:

“喂,一个印第安人!当心!好像只是一个人。”

其他四个人勒住了马。我现在眼里只盯着哑巴鱼,我发现他一见到温内图,脸上马上流露出惊讶的神色。阿帕奇头领从右边骑着马慢慢地走过来。他勒住马,用轻蔑的无所谓的眼光扫了一下这几个白人,说:

“五个白脸人!你们往边上让一让,好让我过去!”

“让一让?”柯纳哈哈一笑,“没有的事。在一个红色鬼面前这一生中还没让过呢。你让一让吧,红皮家伙,否则让你吃拳头。”

“喔?”阿帕奇头领漫不经心地极其蔑视地回答道。

“你这条狗,你就用‘喔’来回答我?”柯纳叫道,“叫你尝尝滋味!”

他踢了马一脚,马几步就冲到温内图身边,他举起拳头打过去。

“驾!”温内图对他的牡马“旋风”喊了一声。

“旋风”一跃跳向旁边,与栗色马撞在了一起,票色马倒下了,只见马带着骑手在地上打了个滚便很快跳了起来,柯纳却费了半天劲才爬起来。他的枪也丢在了地上,他忙伸手去拿枪。但这时,温内图已经把枪掏出拿在了手里,瞄着他说:

“白脸人,哪个敢用手去拿枪,马上就吃一颗子弹!”

白种人都懂得野蛮西部的规矩:谁第一个把枪拿在手里,谁就赢了。他对自己做的事情很有把握,尽管没有用习惯的“举起手来”的命令,也使这个白人举起了双手。他的控制一切的能力犹如他的枪一样产生作用。柯纳把手从腰带上放下来,嘴里叽叽咕咕地说:

“哎呀,是你把我的马撞翻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天哪,是你想打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温内图回答道。

“嘿!打一个印第安人?你们这些家伙除了挨揍还能得到什么呢?”

“难道连温内图这样一位阿帕奇头领也这样吗?”

一听到这个名字,那五个人都竖起了耳杂。

“见鬼去吧!你是说你就是阿帕奇头领温内图?”柯纳问道。

“我正是!”

“如果这是真的话,那我就……天哪!他真的是!看这名声遐迩的银匣子!这马就是“旋风”,黑色的牡马!是呀,那……那就有点不一样了。你走你的路吧。我们与你无关。”

“啊!你们与阿帕奇头领温内图无关?”他用手蔑视地一指,问道,“为你们准备了六颗子弹。这个白人已乖乖地保证不让我有什么事了。温内图骑着马走走,什么时候骑,到哪里去,都随他的心愿,现在他到了这里,因为他要跟你们说话。但你向他举起了拳头,还叫他是狗。你算是什么?白脸人叫柯纳的又算得了什么?”

“怎么?你知道我的名字?”

“嗯,这五个人我温内图都认识。谁叫柯纳,谁叫爱格利,谁叫雪伯特,他偷了别人的金块还把金块的主人杀了。你们这些蠢猪!我的子弹不想打你们这些蠢猪,我的子弹是打那些真正的敌手的。像你们这样的人,只配让我的马蹄踩成泥浆。”

他把枪插回他的腰带。现在他们看到他手里没有拿枪,才松了一口气。

“把我们看成了什么人?我们做错了什么事?”那位以前的牧师叫道,“这么一种污蔑,即使是温内图,我们也不能吞下这口气!我们也有武器。”

他说着便想从肩上取下枪来。这时,阿帕奇头领带着不可一世的微笑朝这边的桤林指一指,威胁道:

“白脸人雪帕特不要拿枪,因为那里我兄弟老铁手的短猎枪正在往这边瞧。”

所有人的眼睛都往这边的树林子看,我正握着短猎枪。

“天哪!”柯纳叫道,“这不明明是打劫吗?温内图在前面堵着我们,老铁手从侧面截着我们。你们藏在这里很长时间,在等我们的到来吧?你们想对我们怎么样?”

这时,劳斯根据我的示意,骑着马从隐蔽处冲出来站在众人的面前。

“我们想拿你们怎么样,我们还用不着先告诉你们。那位牧师知道我是谁。”

牧师一见他便傻眼了,强装笑脸,可笑声里露出一副狼狈相。他叫道:“是韦斯顿的服务员,是的,是服务员。是什么风把你给吹到这山里来了,劳斯先生?”

“我来寻找瓦特先生的金块。”劳斯回答道。

“金块在这上面吗?他是不是把金块忘了,然后就以为有人把他的金块偷走了。”

“你别再狡辩了!我们知道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你说的是谁呀?是你自己吧?”

“不,不是他一个人,还有我。”我走出枪林,笑着说,“给我从马上下来!”

我把已经挂回去的短枪又拿在了手里。牧师稍停了片刻,便用假嗓子很惊讶地叫起来:

“啊呀,这不就是那位很了不起的麦先生吗,他写的圣诞诗真漂亮!并且还穿着这样的衣服……使人想起很像……”

“快从马上下来!”我打断他的话,重复了我的命令。

柯纳已经下了马站在那里,爱格利一看苗头不对,也赶紧下马,但雪帕特看上去不想遵从我的命令。我两腿一夹,马跳了两下便朝他冲去,从他身旁擦过,我举起拳头正好打在他的头上,打得他的马镫都掉下来了。我把右手的枪插进了腰带。他的马受了惊便扬起前蹄竖起来,把这个还没回过神来的人摔在草地上。

我转过马头来,站在哑巴鱼面前。他的眼睛睁得很大,一个劲地盯着我,好像要穿透我似的。

“你……你就是老铁手吗?”他用课本里的英语结结巴巴地问道。

“是的,我就是老铁手。”时间紧迫,来不及让我和他叙旧,所以我只简单地应了一句,“都坐到草地上去,你们三个,把武器放到背后!快听从命令,否则让马把你们踩成肉浆!”

爱格利坐下,把他的刀和枪放到了背后。柯纳也这样做了,只是把牙齿咬得格格响。雪帕特也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与他们蹲在一起。

“现在我想知道要我们这样是什么意思?”柯纳大着胆子问道。这也是无赖保护自己的最后一招。

“你们马上就会知道的。”我一边下马一边回答道,“我想向你们提一个问题,你们三人在韦斯顿有没有偷瓦特的金块?”

“想不起来了!”

“好!随你们的便吧。我既不是被偷的人也不是警察,你们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但我非常有必要跟那位年迈的拉赫纳先生说句话。”

那位年迈的拉赫纳和哑巴鱼一同下了马。我转身对着他说:

“拉赫纳先生,你现在落在坏人手里了。怎么搞的,你跟杀人凶手和小偷混在一起?”

“杀人凶手和小偷?”他问道,“你弄错了吧,先生,这些上等人是美国最诚实的人。”

“我比你更了解他们,你所说的这三个上等人是老奸巨猾的罪人。一个名叫维利的人,身上带着2000美元的金块,在伯拉特河边,这三个人把他用枪打死了,把他的金块也抢走了。然后,他们就跟踪他的伙伴到韦斯顿,也把他的半担金块偷走了。在那里,他们还盗窃了一个商人,在伯拉兹堡还抢了一位律师。由于警察的追捕,他们在密苏里州呆不下去了,就这样带着你进了山,为了把你的钱也拿走。”

那三位大声抗议着我的话,温内图一个严峻的带威胁性的眼神又让他们很快安静下来。

“我建议你赶紧离开他们,”我继续说道,“你不能和这样一批无赖混在一起。”

“他们在伯拉特河打死那个人时你在场?”这位老人问道。

“没有。”

“他们在韦斯顿和伯拉兹堡盗窃时你看到了?”

“没有。”

“你是说我不要跟他们做生意了?”

“不是。”我现在也这样回答。我不能把我所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否则我手里没有武器来对付他们了。

“那你根本不可能证明你的指控。尽管你是老铁手,是一位很有名望的西部牛仔,但还远不是一个很有名望的、我可以听你建议的商人。这三位先生是上等人,我不会放弃与他们的关系。真不知道你怎么对我的事那么关心?”

“我是你的内侄海尔曼的朋友,现在就站在你的身边。”

“你?是他的朋友。”

哑巴鱼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我,脸上的表情,怀疑和希望斗争个不停。当他听到我这些话时,叫了起来:

“萨普,真是你呀,我没有弄错吧?”

“没有错,我正是你真实的老同学,一起度过假的老朋友。”

这时,他跑过来,伸出双臂抱着我,很伤心地哭了起来,好像他的心要碎了似的。

从他的抽泣声中我听到了他低声的请求:“不要离开我,萨普,不要离开我!否则我就毁了,伯伯不喜欢我,其他的人甚至想要我的命。”

“不用怕!”我安慰他说,“你到了我身边,就放心好了。”

“是的,在你身边,就像当年我一个人拥有你一样。”

那位老人也听到了这几句悄悄话,马上用凶恶的声音问我:

“他说什么?他说要他的命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指你。”

“那么指谁呢?他是属于我的。我是他的伯伯,当然要我来决定他的事,他应该放弃你对他的关照。把他放开!”

“拉赫纳先生,你不是他的伯伯。我愿意怎样就怎样,海尔曼现在在我身边,他愿意在哪儿就在哪儿,只要他喜欢。”

“喔呵!把他交给我!”

他想把我们两人拉开,我挡住了他,把他推开,告诉他:

“你的内侄已经长大了,你不能再命令他什么了。”

“你也不能命令我什么!”他冲着我愤怒地说。

“在这里我可以命令你,因为我们已经向你们证明了我们是主宰者。我已经警告你当心你那三个同伙,我已经尽了我的义务。你真的还想与他们继续混在一起?”

“是的。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位和我的内任一起写那首圣诞诗的同学吧?”

“是的。”

“那你现在成了老铁手了?听着,命运是不能弄错的。我一直以为老铁手是一个又高又大的汉子,但现在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却已经改变了。一个小男孩,轻飘飘的毛孩子,怎会成为这样一个男子汉,还想来教训我?好吧,正因为你把他们污蔑成这个样子,就凭这一点,我要和他们在一起。”

“好的!你一定要这样,那就随你的便。也许我是最后一个反对你和他们混在一起的人了。我们两清了。”

“是的,我再也不想见你!我骑马走了。”

他向后退去。这时牧师叫道:

“那我们怎么办?我们当然也可以一起走了?”

“走吧,你们都可以走了。”我回答道,“我已经说过了,我又不是你们的法官,我也没有警察的权力,我怎么好把你们抓起来呢。”

“走吧!”

牧师想站起来。

“等一会儿!”我阻止了他,“我们的事情还没完全了结呢,我虽然没有权力来处置你们,但是,只要你们对我们稍有敌意的行为,这里草原上的法则就马上会履行自己的权力,那时,我们就集警察、法官和判决执行者于一身。你们得小心点!你在韦斯顿已经认识过我了。还有一点,这位年轻的拉赫纳不跟你们一起走了,他留在我们这里,并且……”

“喔呵!”那位伯父叫道,“他跟我走。难道还要让我的老拳头在老铁手身上……”

“住嘴!”我打断他的话,“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们是这里的主宰者,这是一直有效的!”

“你这样说?要不要我来让你领教领教谁是这里的主宰者?”

他向我袭来。我不想与一位年迈的人进行格斗,但为了避免长时间地吵来吵去,使事情简单化,我一把紧紧地抓住他,把他举了起来,他气得手抢脚踹。我向前走了几步,把他托到格雷克湖边,将他的头往水里摁了几下,然后才把他拖上岸。他嘴里叽里咕噜地骂着,朝他的马跑去,抓起缰绳,一边骑上马一边说:

“我走了,我现在输了。但我如果再碰上你,我会和你算账的。那时,你至少得付百分之一百的利息。”

这么高的利息,对这位放高利贷的人来说当然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但我心里在想,他不是因为要跟我作对,而是因为他的拥有欲的贪婪促使他不愿放弃这笔生意,仍想忠实于那几个明明白白的罪犯。

他走了。我转身面对那三个人:

“阿帕奇头领温内图受到了双重污辱。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过去了。我要处罚你们,但很轻,只是要你们给那个直到现在还受到欺侮的人带来点好处,用这样的方法可以减轻你们欠他的一部分债。拉赫纳还没有一匹好马,他不应骑很差的马,因为他现在和我们在一起了。所以,从现在起,他骑柯纳的栗色马。他原来的那匹马,谁有兴趣谁就去骑。对你们这样的‘上等人’来说,那匹马够好的了。”

这个决定引起柯纳的极大愤慨,他的那些脏话,受过教育的人是怎么也不会重复出来的。他彻彻底底地暴露出了他那魔鬼的样子。他的两个同伙也和他一起来诅咒我。

“我的兄弟,不要和他们啰嗦了!”“温内图叫道,他是不会有这个耐心去听这些辱骂的。

“是,不去啰嗦了,”我说道,“如果现在还不闭嘴,也把你们扔到水里去,那你们就没那么容易爬上来了!”

“你把我扔下去吧,你这个坏蛋,只要你敢!”柯纳大叫道,“一个无赖,自己在韦斯顿偷了金块还把责任推在别人身上,还不知羞耻地要抢走我的马。嘿!”

他真的来威胁我,这我可受不了,我扑过去伸手抓他。我真幸运,因为正在这个时刻,一支瞄准了我的枪响了。我如果稍犹豫一下不扑过去的话,子弹就打中我了。原来是老拉赫纳从我们背后开了枪。我们后来发现,那颗子弹穿过了我后面的爱格利的马脖子。

那三个家伙迅速去抓身后的枪,柯纳被我紧紧地压在底下,但他还是抓到了枪。雪伯特和爱格利把枪瞄准了我,我一把打掉了爱格利的枪,劳斯冲上去和雪伯特扭打在一块儿。温内图把爱格利按在地上,使他动弹不得。我照着柯纳头上就是一下,他像死了一样往后倒去。雪伯特还在与劳斯格斗,我给了他一下,他倒下了。阿帕奇头领掐住了爱格利的脖子,他昏了过去。两分钟后,他们三人都被捆了起来。

哑巴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在梦里一样。他用读书人的腔调抱怨道:

“我的天哪!真有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吗?我原以为这样的事情只发生在嗜杀成性的古罗马人身上。”

“就发生在我们的生活中。”我回答他说。

“看!”温内图一边用手指着河的下游,一边叫道。只见老拉赫纳骑着马跑了。

“让他走吧!”我回答说,“他逃不了惩罚,惩罚会跟着他的。”

“我偶尔发现他站在河边的树林后向你开枪。”劳斯解释说。

“他没有击中我,但他自己却一定会尝到苦果的。我重复一遍,让他逃走吧!”

与这几个人竟然会这样碰头,完全出乎我们原先的意料。我原只想救救哑巴鱼,有可能也救救他的伯父,并不曾想到要展开这么一场战斗,但它却发生了。幸运的是没出人命,只是那匹马受了伤。现在的问题是,接下去怎么办,我以探询的眼光看看温内图。他一声不响地指指那几个被捆着的人,将手掌用力地向下一压。我理解这个信号的意义,便对劳斯和哑巴鱼说:

“让这三人捆着躺在这里吧。哑巴鱼,你的伯父还会来这里把他们放了的。他们的手枪,我们拿走,刀和长枪留给他们吧。”

“为什么我们不把这些武器也拿走呢?”劳斯问道。

“因为我们不想让他们饿死,没有这些武器,他们就弄不到肉吃了。我们把这匹老马换成栗色马,然后我们走吧。”

“到哪里去?”哑巴鱼问道,“难道回家去?”

“你说什么叫回家?”

“我也不知道。但你住在哪里呢?”

“处处为家,处处不是家。”

“你没有找到工作?”

“没有。”

“多可惜呀!为什么不找一个呢?”

“我不想有什么工作。”

“你不想有工作!”他重复道,“我这个可怜鬼能找到一份最轻微的工作也就心满意足了。我想你会得到一个随便什么漂亮的职位。我昨天还对我的伯父说……”

“你现在仍在这野蛮的西部无目的地乱撞,而我呢,在家里已经找到了一份很安分的工作。”我赶紧插进去说。

“这……是,我是这么说的。但萨普,你怎么会知道我说的话呢?”

“从你那里听来的呗!”

“这怎么可能呢?我真无法理解你。”

“你说这话的时候,我和温内图正藏在你后面的树丛里,我们在偷听你们讲些什么。”

“但……但是,亲爱的萨普,这真像印第安人的小说中所说的一样。”

“在野蛮的西部更可以切身地去体验这一切。我们以后再谈这些,现在就到此吧。”

“你就这样成了一个真正的西部牛仔了?”

“是的。”

“有多好呀!可你怎么想到要到这红种人的血泊里来洗礼自己呢?你可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哪。”

“为了让你放心,我首先告诉你,我并没有在红种人的血泊里洗礼自己,而且我是以印第安人的朋友而出名的。所以,做西部牛仔只是我的一个方面,我还有一些其他的职业。”

“听着,你对我来说真是一个不解的谜!你陷在神秘中了。”

“也许刚好相反,神秘的事落在我身上了,或更确切地说落在我口袋里了。譬如我的右口袋里就有一件关于你的神秘事。你看到过这个吗?”

我把昨天在沼泽里找到的马刺递给他,他仔细地看了看,说:

“你是怎么弄来的?我见过它。”

“我是在森林里,离你们宿营的地方不远找到的。”

“在那里找到的?那我说的还是对的。”

“什么对的?”

“我说的是对的,但我伯父不相信。这正是他的马刺。”

“不是你的?”

“我的马刺跟我伯父的不一样。我把它们卸下来了,因为它们老擦着我那敏感的马的两侧。我把它们给了我伯父,让他收起来。他很高兴,把它们套起来,因为他把自己的丢了。”

“可爱的哑巴鱼,有没有可能弄错了?”

“弄错了?你怎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来呢?以前我是有点笨,现在你得知道我再也不干那样的傻事了。我可以不吹牛地说,在我的一生中我还从来没有弄错过。在我身上,一切都按自己的正确轨道在运行,甚至我在生活上也太逻辑化了,正因为如此,所以到现在还一事无成。遗憾的是,命运偏偏要让我没完没了地去承受那些和我在一起的人干的那些没脑子的事情。我愿意到哪里就到哪里,可我总是碰上一个制造混乱的人,包括你也不例外。”

“我?”我很惊讶地问道,“你说说看我有什么弄不清楚的事?”

“一件非同寻常的事,使我的名誉大受损害。当时,我一声不响,默默地承受着,就是为了不伤害你。”

“说下去!”

“你还记得我们在法尔克纳的弗朗茨老板那里过夜吗?”

“记得。”

“你当时抽了很凶的雪茄烟,因此什么东西也没吃,还喝葡萄酒喝得醉醺醺的。一句话,你在那天晚饭时什么也吃不下了,可到深更半夜便饿得不得了,你把一大个蛋糕都吃下去了。第二天,你肚子撑得都要炸了,胃得了病,在滑雪橇时几乎都撑不住了。当然,有人发现少了一个蛋糕。但一个重病人是吃不了这么一个大蛋糕的,于是便怀疑到我头上来,我只好默默地接受。现在你相信了吧,萨普?”

这可怜的哑巴鱼!竟然糊涂到这个地步!我不得不强压着自己,把眼睛死死地盯在地上,就像承认自己的过错一样。我回答道:

“是的,遗憾的是,那时实在饿得厉害。我今天还得要谢谢你当时的牺牲精神。”

“不要再说谢谢了。我很愿意这样干!等等,这个尊敬的先生要干什么?他把手伸到我的口袋里去了。”

我告诉哑巴鱼,劳斯想把哑巴鱼马鞍口袋里的东西装到栗色马的鞍兜里。

“这我会自己干的,”他说,“我不喜欢别的人来拿我的东西,他们只会把东西弄得乱糟糟的。”

他走到那匹老马跟前,自己动手把东西装好。温内图检查了一下那三个人有没有捆紧。他们都已苏醒过来了,但还装着昏迷的样子。这时,我听到哑巴鱼大叫一声。我转过身去,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只烟斗,边看边摇头,那烟斗的形状像是印第安人的和平烟斗。他发现我在看他,便走到我面前,说:

“看,这又是一个证据,这是我伯父的烟斗,怎么在我口袋里找到呢?”

“这真的不是你的?”

“我的?亲爱的朋友,你得好好地训练你的记忆力了!那些事情我一生也忘不了。那时你抽烟抽得很凶,喝酒又喝得很多,你那时受折磨的样子把我吓得我决心再也不抽烟了,把所有的迷醉人的饮料都看成是药。我说到做到,我从来没抽过烟。这烟斗不是我的,但它却装在我的口袋里。”

“是谁装进去的?”

“我的伯父。昨天我们坐在火堆旁时他抽过烟,然后他把烟斗给了我,让我把它装在他的鞍兜里,我马上就把它装进去了。”

“但它现在却在你的兜里。”

“这不难理解。因为我的伯父经常脑子不清楚。他把他的马鞍当成是我的,以为我弄错了,于是,他又把烟斗从一只口袋装到另一只口袋。这样,他真的弄错了。现在我们骑马上哪儿去?”

“如有可能,我们也许要到药弓河和北伯拉特河的交汇处,那里才是我们这次出征的终点。我们马上就要动身了,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只有一个愿望,不要将我丢弃在我现在所处的可怕环境里!希望你仍然像咱们年轻时代一样是我忠实可靠的朋友。”

“这点你不用担心,哑巴鱼。你和我们在一起会过得很好的。我只请求你一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严格听从温内图和我的意见。”

“喔,这你放心好了,你会看到我是怎样的一个男子汉。我读过所有关于印第安人故事的书,从这些书中我已经汲取了大量的知识,我可以大胆地说,我能与最棒的西部牛仔一比高低。”

若是别人的话,我早就要笑话他了,但他用幼稚诚实的眼光盯着我,让我不知说什么好,我只好温和地说:

“亲爱的哑巴鱼,我也读过许多这样的垃圾书,可什么也没学到!”

“是的,那是你。你总是弄不清楚你那许多种语言,从来没有喜欢过这类书。你就这样白白浪费了你的时间和你的钱,去学什么骑马、射击、摔跤、爬上爬下和游泳,可我把这份心思放在了这些书上。你马上就有机会看到,正是这些书,现在将给我带来很大的益处。在所有运动中,我只坚持了游泳,你一定记得,我潜水潜得比你好。”

他当然想不到,柯纳不知从哪儿听说了他的潜水技能,便把他和他的伯父一起弄到落基山来了。我完全可以告诉他,但看他那自鸣得意的样子,还是最好别说。我打算不让他了解他毫无知觉就逃脱了的危险,为什么要让这可爱的家伙心里感到不安呢,因为危险正如我所希望的那样已经过去!

那几个被捆住了的人很安静。当我们准备好要起程,哑巴鱼骑上了那匹栗色马时,柯纳马上就清醒起来了,他嘴里脏话连篇,威胁性地冲着我们喊道:

“我们祝你们万事如意!不要以为我们碰不到你们了!到时候我们再算账吧!我要夺回我的马。”

我们沿着罗克湾约摸走了一刻钟,看到老拉赫纳远远地站在那里,东张西望地往口看。当他发现我们并不在意他时,便骑着马返回到他的同伙躺着的地方。

当然,他把他们放了,然后他们一起来追赶我们。

罗克湾汇入药弓河,我们就一直沿着这条河走,直至它汇入北伯拉特河的入口处。尽管我们走在一条河谷里,它弯来弯去,但与比起走直线要爬很陡的山和穿过没路的森林还是容易得多。遗憾的是,我们很快便发现,在傍晚前我们到不了这条河的湾口。栗色马给哑巴鱼带来很多麻烦,这匹马对他来说性情太躁。我们劝劳斯把他的棕色马和哑巴鱼的换一下,但也没多大帮助。

温内图对我决定接收这位意外碰到的年轻时代的朋友什么也没说。但总是走走停停,一定使他很生气。我见此情形,只得没话找话说,想加深他对哑巴鱼的好感,以便能采取大度宽容的态度。我向他叙述了我们在年轻时代结成的友谊,深情地描述这位老朋友的往事。当我讲完了时,温内图想了一想,然后说:

“你的这位被保护人不仅仅精神上有病,而且身体也不行。在他死后,我们得把他藏在金潭的冰水里,但他再也见不到他祖先的国土,再也见不到堪萨斯的草原了,因为西部的雪马上就要下来了,怜悯的大地会接纳他的。我的兄弟要小心体贴地侍候他,当太阳下山,天空里就会布满金色和银色,这时就是你这位可怜兄弟的归途,我们心中对他的同情会使他的归途变得容易一些。”

温内图所说的,是我第一眼看到哑巴鱼时就有的预感。他的样子看上去十分糟糕,由于不负责任地糟踏身体,他显得过分疲劳,只有经过精心的调理才有可能救他一命,他太需要长时间的休息了,可我们现在不可能满足他。而且,比他的身体更成问题的还有他那崩溃了的精神状态,他的内在的驱动力丧失殆尽,成了实现柯纳及其同伙意图的一个工具,连他们也想不到这个工具会这么听话。我真是为他伤透了心,但我也想不出与温内图不同的办法,在目前的情况下没有办法来改变他的状况,因为他需要休息。我们要么把他留下,要么把他送到东部去,但这都不可能实现,所以我们只好相信让怜悯的大地在这西部接纳他,正如温内图诗意般所说的那样。也就是说,我们不得不将他埋葬在这高山峻岭了。

一路上,我告诉哑巴鱼,劳斯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跟着来。但无论跟他说什么,都无法让他从冷漠中跳出来。他漠不关心地骑着马走,也不跟任何人聊天。只有我时不时地和他聊几句,把他从沉思中拽回来。我向他打听年轻时代的几位熟人,他无精打采地回答道:

“这些人早就跟我无关了。你一走,就再也没有人来关心我了。我也不喜欢去求人,于是我就只有自己跟自己对话了。”

“你知道那位年迈的圣诗教堂乐师现在怎么样了?他给咱们上过通奏低音课。”

“我好像听说过一次,他还活着。”

“那克鲁格呢?我还得感谢他呢,是他创造了印刷我那幼稚的赞美诗的机会。”

“这我可以很详细地告诉你,因为我后来见过他一回。你想想看,他后来当了马戏团的小丑,还和马戏团乐师的妹妹结了婚。”

“哼!莫非你想说他成了马戏团的乐师并和小丑的妹妹结了婚吧?”

“不!你不要污蔑我!我说的就是我想说的,并不是什么别的意思。你很清楚,这样的错误在我身上是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你别问那些和我无关痛痒的人了!”

“好吧!那我们就说说你吧!”

“我,我的事讲给你听,你是高兴不起来的。我的父亲大概是见了鬼了,一定要我去当老师,可我一点儿也不会当老师。我很想当工艺木匠或工艺钳工,如果当时能满足我的愿望的话,那我现在可能是另一个人了。我从小就非常非常喜欢锯和雕刻,并且也有这方面的才能,你回想一下我当时做的、在圣诞旅行中所带的那只安全箱就是例证。当我失去了你后,我的学习就越来越差,我很难有进步,因而也就经常留级。我经常淌着眼泪请求我的父亲赶快结束这种折磨,可他还是一意孤行,直到我的老师告诉他我跟不上了,才让我离开尖子班。但说到要学手工工艺,我父亲又不同意,他独自决定让我去市政府搞行政,就这样,我当了一名最年轻的书写员。但我的几个顶头上司总是看不上我,我实在受不了,干了不到两个月便走了。此后我被塞到了一位律师的文件室,让我一天到晚地抄写东西,如果我不机灵的话,这种单调乏味的工作简直把我弄疯了。不幸的是,那位管事的人,他也不十分可靠,把两份重要档案的号码和标题搞混了,他把责任推到我头上,于是我被解雇了。接下来我到火车站工作,也当书写员,我还当过商务办事员,当过建筑工,在书店里也干过,还在一家巧克力厂干过。一句话,我是这家赶出来又被推进那一家,最后的结果是,无论在哪家干活,我都受不了。这时,我的父亲也不管我了,因为我什么也没学会,什么也不是,我便只好到处去碰运气。最后成了街头卖报人,尽管这个职业并不那么令人高兴,我总是搞不清楚那些健忘的读者要的是什么报纸或什么书,但卖报却卖了很长时间。”

“那你在美国的富亲戚呢?”他话音刚落我就问他,“就是你这个伯父,不写信给他?”

“写呀,我写去的信都没回音。直至我父亲有次向他借钱,他给我父亲寄来了200美元,还给我寄来了去皮茨堡的旅费,就是他住的地方,我就去了。他让我当书记员,食宿免费,其他报酬我从未拿到过。我以前学的蹩脚英语还真帮了我的忙。他很有钱,但号称百万,好像没有,这是我经过长时间观察看出来的。爱尔多拉多,那不是我呆的地方。”

“他以前或者说现在在干些什么行当?”

“这我倒不清楚,一定是与钱有关的行当。我常常很长时间没事干,一下子又有许多要抄抄写写的,内容和目的,我都不怎么懂。我们又突然很快地离开了皮茨堡到圣-洛依斯,两个月来都住在那里。前段时间来了雪伯特,后来又来了柯纳,尽谈些秘密的交易。有一天,我伯父——其实他只是一个远房亲戚,对我说,我们要骑马到西部去,去取许多许多的金子。”

“你就答应了?”

“为什么我不去呢?我不喜欢柯纳也不喜欢割B特,但是金子是我所需要的,他们答应分给我的那部分应是我的一大笔财富。现在我当然不再相信这件事了。我虽然没什么好说的,但一路上他们把我当狗一样对待,我已经讨厌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了,我不想在你面前重提它了。有多少次我都希望从马上掉下来摔死。你知道,一旦我回想起年轻时代的生活,我就有一种感觉,似乎看到的尽是寒雨迷蒙的日子,没有什么可以使我高兴的。只有一个形象,我很愿意去想他,对他,我没有痛苦也没有指责,这个形象就是你,我的好萨普。你给了我很多的帮助,从没有想利用我什么。现在你又回到了我的身边,你想想看,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不想问你能否帮得了我的忙,但我知道,我的解脱就在眼前了,就在你把我拉到身边的这一时刻。救救我吧,萨普,救救我吧!我虽然帮不了你什么忙,我大无知了,太软弱了,我只能向你伸出求救的手,就像一个小孩扯住他母亲的衣襟。让我们再年轻一次,再去山里旅行一次!”

他两眼噙着泪花,把手伸向我,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想说几句开心的话鼓励他:

“是呀,我们再到山里旅行去!我们现在就在山里。你也许知道今天荷兰盾的比价是多少?”

“已经没有比价了,因为我就是荷兰盾,连一芬尼也不值了。如果你也不能把我的比价拉起来,那我就永远完蛋了。”

他垂下脑袋,又回到了原先的冷漠……

我心里反复地念叨着:可怜的哑巴鱼,真可怜!在他唠唠叨叨说话的时候,他身上似乎还是有一丝活力的,但这只是表象而已!他的话没有声调,他的眼睛呆滞无光。他的生活是一场悲剧,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失败。以前的三个亮点——爱尔多拉多、百万富翁和单独继承,并没有给他带来好运,他成了他那丧失了良知的伯父的没有思想没有意愿的工具。当他伯父在皮茨堡无法再呆下去时没有把他丢在那里,而是也把他带上了,他还把这当成是一种幸福呢,哪知他们只是还想利用他那老实的性格。

“喔!”

温内图突然的呼叫把我从思索中拉了回来。我们骑着马正走在树林边一条长长的小道上。从树林中冒出一个印第安人,笔直笔直地站在那里,两只眼睛望着我们,一句话也不说。

“迪汗!”我一见他便惊讶地喊道。

“迪汗向阿帕奇著名头领温内图和白种人的常胜将军老铁手问候。”这位红种人答道。他恭敬地等在那里,直到我们先跟他打招呼。迪汗是最鲁莽的休休努族人中的一员。他的名字是“鹿”的意思,因为他跑得特别快,所以得了这么个名字。他出人意料地出现在这个地方,对我们来说可是件事儿了。只有在关键时刻才会把他引到这里来,看来一定是与休休努族和乌鸦族的严重冲突有关。

很显然是派他来送信的。

我们停下来。温内图用审视的眼光盯着他,又望了望树林和周围的草地,然后探询地问道:

“我的红兄弟是休休努勇敢的大名头领派来侦察那些敌对的乌鸦族人的意图的吗?”

“温内图猜得很正确。”来者答道,“基卡察的头领要和我们决一死战。他派人到其他的乌鸦族如阿哇哈威和阿拉卡维那里寻求支持他的力量,此外,黑足族的血色印第安战将也将加入他的阵营帮助他,这样有四个部落的人要与我们进行一场战争。因此休休努族头领派出四名侦探,每部落一名,我就被派到血色印第安人这里来了。”

“我们到这里来正是要给休休努的战将们出谋划策。我的兄弟,一路还顺利吧?”温内图问道。

“伟大的自然神打开了我的双眼和两耳,我没有被发现,但又把我想要知道的都看到和听到了。”

迪汗接着说:“温内图和老铁手是休休努的朋友,因此我要告诉他们我发现了什么。血色印第安人的头领佩泰会带上上百个战将和乌鸦族人汇合。”

“那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如果他们没改变方向的话,就是往药弓河的交汇口去了,我靠在很右边走,这样,他们发现不了我的行踪,我就可以从塞米诺勒山游过伯拉特河去了。”

“我的兄弟,你把马藏在这林子里了吗?”

“是的。我看到四个骑马的人过来,就很想知道是谁,便把马骑到林子里拴好,躲在第一排树后面观察动静。走近时我发现原来是你们,我十分高兴,便走了出来。我们著名的朋友是到我们的头领大名那里去吧?”。

“是的。我们要到他那里去,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要在格罗斯温曲山这边的硫磺水流入胡巴克河的地方等他的侦察员。”

“我的兄弟,你知道那些乌鸦族人在什么地方汇聚吗?”

“不知道。但在我离开营地时,我们想是在太平湾或毛登湾的南端。”

“那么,两个敌对的阵营相距有三天的骑马路程。我们还要到弗里蒙特山峰去,所以再有一天的骑马路程就可到你们那里了。我的红兄弟,你路上还要耽搁吗?”

“不,我得赶紧赶到大名头领那里去。”

“那我请我的兄弟,我们勇敢的朋友告诉他,就说你在这里已经碰到了我们,我们虽然还要到弗里蒙特山峰,但为了跟他碰头,我们是不会拖延的。如果五天内我们没到他那里,那我们一定是受到敌人的阻击,或者还在斯蒂湾,我们一时还不能离开那里,因为我们要在那里阻止一个罪行。不管怎么样,我们如果与乌鸦族人或血色印第安人相遇,我们都会拿出休休努族朋友的行动来的。我们会去找你们的,如果我们来不了,一定是遇难了,那就请大名头领到敌人那里去寻找我们或到斯蒂湾帮我们一把。我的兄弟迪汗,我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伟大的阿帕奇头领的话是永远不会忘记的,我会在我的头领面前一句不落地重复出来。”

他回到林子里,过了一会儿,骑着马出来了,十分恭敬地打了招呼,便扬鞭而去。

在这里碰到侦察员,对我们十分有利。因为,我们首先知道了我们要找的休休努族人在哪里,敌对的血色印第安人就在我们背后。其次,万一我们以后会碰到危险,温内图已利用这个机会打了招呼,印第安朋友一定会帮助我们。

侦察员一离去,我们便继续赶路。天色朦胧时,我们到了肉水河流入药弓河的入口处。犹他印第安人习惯在西岸的草地上烧烤打猎来的野兽,所以这条例河得了个肉水河的名称。

已经到了搭帐篷的时候了。如果血色印第安人不改变行进的方向,那我们今天可以赶到他们的前面。如果改变了方向,那他们会看到柯纳的踪迹甚至会碰上他们,并会通过他们知道我们也正在药弓河。他们把温内图和我看成是他们的敌人,因为以前有一次,我们曾与他们中的几个白种人发生过激烈的冲突,所以我们可以肯定,他们会像野兽一样地寻找我们的去向并追踪我们。我们没有停留在向水河的这边,而是到河的对岸找了一块合适的地方搭建营地,从那里我们可以观察到我们刚才呆过的河东岸的动静,虽然不能一览无余,但可以听到骑马的声音。河水边是一簇密密麻麻的灌木林,灌木林后面是一块半圆形草地,我们就让马卧在那里。尽管在这高山地区,夜晚很冷,但出于小心,我们没有点火。哑巴鱼显得很累,一坐下来便睡着了。

我们几个坐了好一阵,才想到必须休息一下。因为眼下还没有什么危险,便让劳斯值第一班岗,这样他可以接着放心地睡一整夜。以后,我和温内图轮流放哨。我们两人缩进自己的被子,很快便睡着了。

该我接班了,劳斯叫醒我的时候对我说,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况。但我还是不放心,在我们的营地四周仔细地搜索了一遍。

因为夜里很冷,我没有坐下来,在松软的草地上走来走去。约过了半小时,我突然听到河对岸传来声音,我把温内图叫醒,我们俩竖起耳朵听对岸动静。都是些印第安人,我们听不懂他们讲的是什么语,一定得过去侦察一下。当然不能排除他们是与我们结成了朋友的休休努族人的可能性。如果我们见到的是血色印第安人,那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由于现在天气很冷,不能-着没肩的水过河,于是我们决定找一个僻静处下水,骑着马胜过去,不让人听到马蹄声和马弄出来的水声。我们唤醒劳斯和哑巴鱼,给他们鼓气,叫他们要保持冷静,千万不要离开这里。我们牵着马悄悄地往前走去,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才上马。我们向前骑了一段路,便赶它们下河。我们很幸运地到达了对岸,把马拴好,便在水边的草丛里向前爬去。这时我才发现,我们忘了带枪。

天很黑,我们连自己的方位也看不清,只能凭着印象去感觉我们的营地位置。

当我们爬到能听清楚那些大声讲话的红种人的附近时,我们便停了下来。只有三四个人在大声聊天,我们相信,他们没有发现我们,他们以为肉水河边只有他们几个。但遗憾的是,这是一种假象,将会给我们带来严重的报复。

正是这大声的讲话,其意图是要让我们感到安全。

我们又向前爬了一段,可以听到每句话,但还是判断不出来这些讲话的人是哪个部落的,因为他们把各种各样的土话都混在一起讲。这终于引起了我们的怀疑,如果他们讲这样乱七八糟的土语来掩盖自己所属的部落,那他们肯定想到会有人窃听他们。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肯定知道我们就在这里,这就需要加倍小心了。正当我想把这想法告诉温内图的时候,他碰了我一下,悄声地对我说:

“我们处境很危险。请老铁手赶紧回到我们的同伴那里去保护他们,直到我回去。我还要听听这几个诡秘男子在说什么话,直到弄清楚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来隐瞒自己。”

我往回走,找到了马,温内图的“旋风”还拴在那里,我解开我的“闪电”,翻身骑上便膛着河水回来了。到了河对岸,悄悄回到营地,另两匹马还很安静地在那里吃草,劳斯和哑巴鱼坐在那里。我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

“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我问道。

“没有,什么也没有。”两人回答道。

“一点可疑的声响也没有?”

“没有。”劳斯回答道。

哑巴鱼还补充了一句:“你坐我这边来!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情?”

“告诉你一点儿高兴的事。过来,坐过来!”

“好吧!但我要告诉你们,这里并不像我们所想象的那样没有危险,讲话要轻一点儿。说吧,你有什么要告诉我,哑巴鱼?”

我走过去,还没等我坐稳,头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棒。

我大喊了一句,昏过去了。

这句话是阿帕奇族语,意思是“我要死了”,是温内图和我约好的暗号,如果我们两人中有一人处在生命危险时,就这样叫。他听到了这话,因为声音永远是自由的。

当我醒过来时,发现周围黑压压的一大帮人,有几个正在点火堆。我感觉到,我的手和脚都给绑住了。

火点起来了。在火光里我看到我躺在劳斯和哑巴鱼之间,他们两人也被绑着。我们躺在灌木林边上,在我们面前,印第安人围成半个圆圈。在我们的一侧还躺着其他被抓的人,其中也有白种人,他们的面孔,我都不认识。我看到,我的猎熊枪、亨利枪和温内图的银匣子都在哑巴鱼边上的草丛里。这些枪没人注意。温内图没被抓住,但他手里没有枪。我正在想,这多可惜呀……

“啊,啊,啊!”印第安人的嘴里狂叫着。忽然,他们发现了枪,跳起来想去拿,可是为时已晚。我的无与伦比的温内图已偷偷地爬过来,勇敢地一跳,冲进印第安人围成的半圆,抓起三支枪便冲出红种人的人群。这一切,他都是在一眨眼的工夫完成的。那些印第安人大叫起来,去追赶他,但他们追不上,他的马就在附近,他一跃跨上马,嘴里喊着阿帕奇人获胜的口号,快马向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