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你胸现在感觉不错……但再这么压我……我就会被压死了……”莫颜的声音细不可闻的传过来。

水清刚有点想流眼泪,生生给这句话从眼眶里逼了回去,登时脸一红,下意识地想去抽他脑袋,掌风而至,忽然想起这一巴掌糊下去估计后果不堪设想,忍忍道:“你还没死啊?”

莫颜唇色发白,但仍然带着自己的招牌勾魂笑,道:“你不让我死我怎么敢去死?”

水清大窘,若在先前,诸种波折之下绝然不可能再和苍龙有这么亲近的对话,但此时莫颜身受重伤,两人都坠于这阴穴之内,多少有几分相依为命之感,一时间凡世旧怨估且可罢之脑后。她仍是有些不爽,把他脑袋从自己怀里挪出去,站起身抱着胳膊嘲笑道:“说来也是身经百战的人了,居然这么轻易就中招,给白容刺个半死。传出去以后也不必混了,看谁还敢跟着你打仗?”

苍龙笑眯眯地看着他,声音低低的却极认真:“若非如此,你又怎么会愿意出来见我?算来这一剑,倒是值得很……”

水清一怔,讪讪地不知如何接话。莫颜看她窘得好笑,也不在意,懒懒给她解围道:“我饿了……”

“那我去捉点鱼来。”水清说着逃也似地就跳到三丈开外。

这里能吃的东西不多,再加上阴湿之地既难生火也无调味剂,想做点可入口也野味也是难上加难。但水清却发现这里的鱼没有腥气,削成薄片来听,淡而无味,虽然比起平日吃的饭菜实在寡淡了些,但也算清爽可口了,于是大半时间便捉这鱼来吃。阴冷的环境极不利于伤口的愈和,苍龙的伤势反反复复,总会有高烧有情况。但他强撑着总与水清嬉笑,逗她生气,开始竟瞒了过去。待得后来水清发觉之后,便一刻不得不小心对待。她想起夜魅性属阴,便试着小心驭起加护每日疗养上几个时辰,过得几天竟颇有些见效。只是那魅兽本就是妖中至精,离剑盘恒久了灵气四溢便引来不少生灵。初时不过是些飞虫蝴蝶,渐有禽鸟飞入,灵性较高的大鹤甚至会时不时衔来些野果草药。这让水清倍加惊喜。

“果然动物可比人可爱多了!”她这日心情大好,对着莫颜感叹道。现在像这样随性坦然的谈话在她和莫颜之间已经不稀奇了。她摇摇手中一只大雕刚叨来的青蛇胆,笑道:“礼物一日比一日贵重了。”

见莫颜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水清有些诧异:“怎么了?”

莫颜似有心事,但仍尽可能地带着笑容道:“礼物贵重倒非是动物情谊深重,而是你的灵力变强了。”

“什么?”水清有些困惑。

莫颜此时伤口也愈和得比较顺利,只是伤口深,一时还难是痊愈。他走到水清跟前道:“‘玄灵卷轴’中有记载,的夜魅剑本来就是灵气极高的武器。‘夜间百魅皆伏首’,魅兽虽无活体,却实实在在是统御天地生息的灵兽。你可以通过夜魅收集自然灵气来提升力量。初时来这里的活物不过是些萤虫蜂蝶,现在却动则颧鹤大雕,看来你已经开始能从夜魅吸收到不少灵气了。”

水清听在耳中,尤觉不能相信,当即驭出夜魅剑,却发现那剑上灵石已然变成五颗,第六颗的凹槽之处也已经开始显露半月光辉。这些日子她也觉身轻体畅,精力充沛,一直不知是何缘故,却不知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借着夜魅吸收着天地灵气。

“吸再多的灵气又有何

用,又不能帮我们出去,空带着一堆灵气老死在这里么。”她笑了笑,不以为意,一只萤虫飞来轻轻落在她肩头。

莫颜默默地看着,没有说话。

水清微微一笑,伸手去逗弄,那萤虫轻轻飘飘的一飞落在了崖边的石上。水清童心大起,紧随着过去,那小虫却倏然不见了。接着就见一个蟾蜍满足地打着饱嗝,显见是将那小虫吞了下去。

她一时不快,随意伸臂一挥,一道银色光雾缠绕住蟾蜍的嘴巴。几道尖刺登时贯穿蟾蜍的身体。水清吓了一跳,下一秒便见那蟾蜍的身体如气球般越来越鼓,突然爆裂开来,登时一片液肉模糊,惨不忍睹。水清哪里见过这诡异的事情,吃惊地向后一跳,恰被站在其后的苍龙接住。

紧接着那**包裹着的一团尖刺抖了抖,身上的液水慢慢淌下,才显出一团柔和宁静的光泽。水清这才看出那是刚刚被吞入蟾蜍口中的萤虫,那尖刺是它伸展的手足,只是身量变大了十余倍,看来犹为怪异。那小虫原地狂舞,看来有些兴奋。却只转了两圈便恹恹落在石上,四肢颤了两颤,便再也不动了。

“这……是我做的?……”水清浑身无力,茫茫然问苍龙,“这是怎么回事?”

莫颜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对着水清温声道:“看来我们真得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水清心有余悸,但脑子却还清醒:“若有办法离开,哪里还等得到今日?那万丈高崖,又不是神仙,哪里飞得上去?”

莫颜笑了笑:“这世上又不是只有神仙会飞,也不是神仙天天给我们送来降野果蔬叶的。”

水清眼睛一亮,看见莫颜眼中有狡黠的光芒,冲着她眨眨眼睛,恍然笑道:“是了!我怎么没想到!”

她当即唤出夜魅,将灵气凝于一点,通过那一线洞天放射到外面。不消一会儿便有一群体格盈的小鸟唧唧喳喳地飞了过来,在内穴之中转了一周又欢叫着四散而去,又过了一会儿三五只颧鹤飘飘然落入,绕着水清鸣叫一声最终也扬长而去。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内穴之中风息波动,慢慢暗了下来,巨大的暗影从上空缓缓落地。洞天的光芒由暗复又展开,仿佛是深穴之内在一瞬过了一个小周天。

水清缓缓收回夜魅,看见一只巨大的金鹏骄傲地立在石上,黑羽玄鬃,目光冷地扫视着两个人,似乎在说:“这两个算是个啥米东西?”隔了一会儿,扭扭屁股,极不情愿地俯身展开背脊。

最后一波银光还入左臂,水清眉飞色舞,捂着口摒着声息站起来,纵身一跳欢呼起来:“成了成了!”

她激动之下一把跑住莫颜又蹦又跳,然后扯住他向鹏鸟奔去,道:“快快,我们马上就能回上面去了!”

莫颜望着她的侧影会心一笑,眼神露出一丝落寞,突然一把拉住水清,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抚住她的后颈将她扣入怀中,低首吻上她的嘴唇。

水清未及防备,脚下一软,接着就是天翻地覆被湮没在莫颜的呼吸之中。她下意识地去反抗,下一秒就意识到自己空有夜魅在手,却在近身肉博的战术上根本不上道,一直以来照顾人的角色让她疏忽了莫颜本身是个孔武有力的男人。在纷繁交错的气息中,她脑子有些迷糊,似乎浮起了谁的影子,却终于都不能思考。

她感到几乎要窒息的时候莫颜终于放开了她,却还是将她紧紧扣在怀里。她大口呼吸着空气,有

些不知所措,呃……是她眼花了么?怎么好像看见那金鹏大鸟鼻孔里出着气对着他们哼了一道?

她平静下来缓缓开口:“我说……”

“什么都别说……”莫颜下巴轻轻摩娑着她的额侧,压着她的发丝,“只这样呆一会儿就好……”

金鹏大鸟展翅而起,向着他们当时坠落的方向缓缓起升。莫颜又恢复了没事儿人似的模样支着头斜躺在鸟背上,自刚刚那一出水清生怕他再有什么举动,正襟危坐,局促不安地随时保持着战斗姿态。但莫颜似乎再没有什么动弹的意思,只懒懒地闭目养神。

地面就在眼前,只不知这些日子麒麟堡是不是在这上面又加了重兵。驻守在外的车旰羲和阮梦醉多日见不到苍龙又会有什么举措呢?

鹏鸟缓缓停驻,水清和苍龙走下来。黑穴之外,灯火通明,前日的石麒麟仍旧稳坐如山,怒目圆睁,高耸坚忍一如从前。只是石身之上血迹斑班,狰狞更胜从前。视线所及之处尸身遍地,血流如河。地上横七纵八地躺着麒麟堡的黑衣武士,一剑毙命,个个表情惊惧,不知看到了什么,死也不肯瞑目。门口堆积着层层巨石和搬运车辆,几名黑衣侍从至死手还放在托运巨石的车轮之上。

水清看得暗暗心惊,看来白容是当初下了狠心,生怕他二人没死,便让人运来巨石推下。只是不知是因何缘故却没能成行,不然,水清后怕地想着,她二人怕真要被砸成一摊烂泥也未可知。

她走前一步,猛然发现白容的尸身正伏在地上,死前眼神还定定地盯着黑穴的方向,怀中死死按着屠龙鼎。她细看之下,发现那是个假的。料想是秦玄霜不知何时动了手脚。到死都还想将夜魅收入囊中,这个女子是对这剑抱着何其庞大的折欲望和执着。水清不禁想起飞瀑崖上,这个女子尚同她姐妹相称的时候,声色俱厉,努其不争。她没有办法恨起这个让她和晴晴屡受磨难的人,惟觉可悲可叹,说来都是天意弄人,一心不择手段追逐的未必如愿,想要推开的却缠绕难解。她伸手阖上白容的双眼,心头空空。

四围死一样的静寂,了无生息。站在血泊之中,血腥之气闷得人心口疼。

水清还是想不明白在麒麟堡之内有谁能够在这关键时候截杀白容,救下她们的性命,强抑着翻涌的恶心,又向前走了两步。终于看见地层中间一个插剑入地的男子垂首半跪于地,血迹沁透了衣裳以至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半身大半布衫都在厮杀之中破损,身体肌肉硬朗的线条以及血迹未尽的伤口隐隐可见。只有他和白容的衣裳不同于黑衣武士的着装,是以分外显眼。那男子低着头,看不分明面容,青丝犹随着黑穴吹出的风轻轻飞扬,身形却凝定不动,早已死去多时,惟靠着在死前咬定着一口气方才定住不肯倒下。

她心跳漏下一拍,仿佛坠入空谷眩晕难定。莫颜伸手扶住想扶住她,水清一手甩脱,眼睛洞洞然一步一步走近,对着自己喃喃道:“不要…不会是的…”

黑穴之中猛然掀起一阵狂风,在两个石麒麟之间激**作响,倏然穿堂而过,巨大的风力将那男子的丝发全然吹起,显出清俊明朗的容颜,破损的衣衫入风鼓起,将他前身肌肤尽露出来,前胸早已愈和旧伤仍留着惊心动魄的巨大剑痕。

魅兽一声哀鸣,在凄绝长吟的啸声中,男子颈间的“影”字嵌着暗红的血迹,却再也不肯露出一星半点的灼灼光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