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眼皮底下脱了身,又在极短的时间内把这十五名士兵杀得干干净净,这实在是占希渝所不曾预料到的事情。他开始相信这背后确然有隐秘的人物存在。而这里必然接近了秘密的所在,所以这个红衣人才不惜现身匆忙地杀掉进入的士兵。

但为什么却没和他交手呢?

占希渝思忖片刻,又迈开步伐猛追,但雾气浓重,任他如何搜寻都摸不清那红衣人的去向,四围景色相类,也难以辨得走了多远。他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决定先原路返回。

越往回走,视线便越是明朗,当他跨出高坡延伸出的小道时,发现外面晴空万里,空阔灿烂。虽然是同一片土地,但根本就像是两个世界,个中微妙,占希渝自己也说不清楚。

“晨歌姐姐,你说希渝哥哥不会出什么事吧?他这么不声不响地就消失了大半天……”沈晴晴的声音响起,占希渝心中诧然。

“我想占公子他身手矫捷,机智过人,必然不会有事的。”赵晨歌温声安慰。

占希渝头顿时疼了起来,这两个女人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狄四那个饭桶到底在干什么!他上前两步,高大的身影在树阴下慢慢清晰起来。

“希渝哥哥!”沈晴晴声音顿时因惊喜而拔高了一个调子。她三步并作两步,像兔子一样扑到占希渝怀中。

白虎扯起一个牵强的笑容,眼神却有些责怪的意味:“你怎么跑出来了?还带着萧夫人……不知道这里很危险么。”

沈晴晴不以为然,反怪道:“那你自己怎么能一声不吭地就跑来了?!那个叫张什么的统领,下次若不护你周全,我就剁了他的脑袋再来找你!”

占希渝知道以沈晴晴的脾气此刻是完全说不通,又转而向赵晨歌礼道:“萧夫人千金之体,万不可像这丫头,在这里以身犯险。”

赵晨歌掩口一笑:“不管我到哪里,萧烬他都能保护好我的。占公子尽可放心。”

占希渝心头有些无奈,暗道夫人你哪来的信心啊,但也不便说破,只好叹了口气道:“我们回去吧,这里很不安全。”

沈晴晴点了点头,抱着占希渝的胳膊好奇地问道:“有什么眉目了吗?”

占希渝想起那个如鬼魅般的影子,还有那十五人的惨死,凝起了眉头,故作简单道:“没什么情况,只是见了一个红衣人。”

沈晴晴心神一震,道:“红衣人?全身都是红衣么,是男是女?”

占希渝仔细想了一下,虽然所见匆匆,但仍可见那人身形窈窕,姿态轻盈,于是道:“似是个女子。”

沈晴晴一愣,急急追问道:“可是轻功极快,身形隐遁如鬼魅?”

占希渝身影一滞,问道:“你怎么知道?”

是车旰羲!沈晴晴睁了眼睛,也不答话,脑中却飞快地想着。自那日她离开落阳宫也有些日子了,虽然车旰羲被易水宫主囚在落阳宫,但经过这么些日子难保不有变故。况且车旰羲本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但秦易水性情残忍霸道,武功又在车旰羲之上,如何能放了她呢?能说动秦易水的除了占希渝只有一个人……

沈晴晴停住了脚步,看向占希渝所出来的方向,心中无措无定。她的出现和秦玄霜有关吗?有关吗?

她死心塌地追随占希渝,但秦玄霜的下落不明一直是她心头的一块病。他心地良善,对己又是百依百顺,也是因己受伤落水。如今有了一丝可能寻得他的下落,她一定要亲眼确定他的安然无恙。

“希渝哥哥,我们回去追那个红衣女人吧!那极有可能是我们认识的人!”沈晴晴不知该如何向占希渝说明自己忧心秦玄霜之事,只好打了个马虎眼。

占希渝皱了眉头:“不要胡闹。你武功全无,还带着萧夫人,若有个了闪失该怎么办?”

沈晴晴心中大急,只觉此番放车旰羲走远,再寻下落就更无望。偏偏越是这时,她的嘴巴就越不灵光,心下一狠,默不出声一头扎进白虎刚刚踏出的小路。

“哎晴妹妹,你莫要着急,等等我。”赵晨歌眼瞧沈晴晴自顾自地跑进去,也急忙追了进去。

白虎无可奈何,只得快步去拦,但那小路狭窄曲折,却施展不下功夫,反让沈晴晴一溜烟跑出很远。他心下大急,只不知为何,沈晴晴虽淘气但对自己一向是言听计从,今日却有些反常,但不及多想,只能快步追在其后。

走入那阴霾之地,地形便开阔了很多,但雾气阴沉,全不似外面阳光明媚。赵晨歌被骇了一跳,一时不敢动弹,但沈晴晴却似初生牛犊,勇猛无畏地狂奔一通。占希渝飞快地抓住她的胳膊,道:“这里很危险!便是有什么线索,也不值当你在这里犯险!你且回去,我再带人来查便是。”

沈晴晴却难以解释清楚自己的忧虑,委屈地甩着胳膊与占希渝僵持不下。

忽而,赵晨歌讶异地惊叫一声,另两人同时抬头一瞧,但见一道魅如幽火的虹影不远不近地飘过,火红的长披风在阴灰的林子中格外显眼。

“是那个女人!”占希渝不料想她居然还会出现,暗自思索她是否又在使调虎离山的计谋。

沈晴晴却已如离弦之箭,不管不顾地奔将出去。那红影不比先前的一闪而过,总是不远不近地在沈晴晴眼前,似是有意引她去何处。

沈晴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那身影微滞,便急忙问道:“你是车旰羲是不是?你怎么会在这儿!?秦玄霜呢!”

那红衣女人却背对了她,一言不发,右手一袖扬起,沈晴晴

正自不解其意。占希渝即刻追了上来,一把将沈晴晴拉到身后,仗剑于前胸,那袖拂不及沈晴晴,一击不中而收。

“不如,你过来我这边,我就告诉你啊!”那女子咯咯娇笑着转过身子,眼媚如丝,睫羽狭长,朱唇轻启,酥胸微露,在鲜亮的大红衣装下显得格外地妖饶。

沈晴晴惊喘不定地站在白虎身后,顿时呆了,这个女人竟然不是车旰羲!

那女子朝着占希渝盈盈一拜:“见过白虎圣主……希渝哥哥总也不来瞧瞧人家,人家可真是想得紧呢!”

沈晴晴登时火冒三丈,怒道:“你爷爷的!谁是你希渝哥哥,你不知道他是我的人么!希渝哥哥,你说是也不是?!”

那女子却也不怒,只是一个劲地嘻嘻笑着,眼光柔媚入骨。

占希渝失了神地盯着那女子看了半晌,抿紧了嘴唇,道:“阮梦醉……不,你真正的名字是月兔罢?”

沈晴晴见占希渝全不理她,正自恼怒,又听阮梦醉娇声一笑:“月兔是苍龙主子叫我的,白虎圣主还是叫我阮梦醉罢。”

占希渝却不理她眼中的无限风情,道:“苍龙在何处?他可安好?”

“好啊,只要晴晴姑娘随我走,一切都好。”阮梦醉懒洋洋地答道。

占希渝不觉有异,道:“那阮姑娘带路便是。”

阮梦醉慵懒地打着哈欠,却在电光火石间迅速地出袖刺向沈晴晴。白虎一惊,将沈晴晴抱至怀中,打了个转后撤了几步。那水袖自他们身侧拂过,抓了个空,反折向了赵晨歌。她毫无还手之力,只及惊叫一声,便被揽到了阮梦醉身旁。

阮梦醉一个手势,周围的草丛中窸窸僁僁亮出了几十把大刀,她的身后,成排的长矛士兵整装待发,铠甲的声响一层层地传递,占希渝此刻终于看清,在阮梦醉身后,无数涌动的黑影――一支庞大的军队。

“看来圣主你不打算把晴晴姑娘交给我了?”阮梦醉的语调依旧懒懒的,就像在与他品着茶水聊诗。

“你到底是谁所派?要干什么?”占希渝怒道。

阮梦醉却根本不搭他的腔,挥手道:“放箭。”

后排弓箭手动作整齐划一,铺天盖地的箭羽飞向二人。占希渝挥刀克挡,拼了命才勉强挡过这一拨攻势。

阮梦醉悠悠一笑:“白虎圣主好俊的功夫。”她停了停,又打了个手势,只见那弓箭手整齐地分开两拨,一部分箭头仍然直指他二人,另一部分却调了方向,直对着赵晨歌。

“不要!”沈晴晴挣扎着要扑过去,却被白虎扯住。第二拨箭雨至,白虎勉力抵挡,但一来以少敌多,二来要护着沈晴晴,十分吃力,他伸手去拉沈晴晴,一个破绽便被一支箭击在肩口,他身形一滞。眼见箭将再至,赵晨歌命在毫厘,白虎也中箭在肩。沈晴晴心急如焚,只觉体内也有一股火焰在灼烧。

“放箭!”阮梦醉嘴角笑意倾斜。

沈晴晴瞳仁发亮,只觉脑子越来越热,渐不受自己控制。她颤抖地抬起右臂,发现上面一团火焰般的印记灼灼耀眼。

“不要!!!!!!!!!!!!”在沈晴晴的惨烈的呼喊声中,一团邪魅的火焰腾空升起。那火焰微见人形,便如流星般四散而射。空中的箭羽瞬间都被火光所燃烧怠尽,发箭的弓箭手双目俱被灼伤,痛得惨呼不断。

阮梦醉,占希渝与阮梦醉俱是一惊。那火焰中透出笑容,旋即收拢盘旋在沈晴晴头顶。

赵晨歌喃喃道:“是凌霄剑……?”

阮梦醉松开赵晨歌,拍了拍掌道:“凌霄剑的力量,果然名不虚传。”

“什么人!?”但闻身后一声怒喝,气在丹田,力道十足,紧接着便有大批人马杂乱的脚步声。占希渝心头一松,知是萧烬到了。

阮梦醉也不傻,足尖点地,纵身道:“白虎圣主,我们后会有期。”说罢,风也似地不见了。

萧烬飞快跑在前面,一把抱过惊吓过度的赵晨歌,但见她眼神恍恍地道:“你怎么在这儿?……”

萧烬气得脸都成了猪肝色:“你说我怎么来了?!我还不是为你来了!”

四人回到营中,萧烬脸色冷峻,占希渝简单处理好伤口便去会他。沈晴晴精力消耗过度,一直昏睡不停。赵晨歌守在沈晴晴床边沉默不语。狄四自知保护不周“我在这里看着她,你们去商议事情便好。”赵晨歌轻声道。

萧烬脸上尽是无奈之色:“我一走,你便要把护体神珠给她是不是?”

赵晨歌盯着沈晴晴淡淡道:“那本来就是她的。”

萧烬讷讷道:“给便给罢,给完了也就安生了。”

赵晨歌却抬了头道:“这是什么话,我当然要留在她身边保护她。”

萧烬脸上怒容满面,但只哽哽地说了个“你……”字便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占希渝听得一头雾水,不禁问道:“什么?”

赵晨歌拢起双掌,那里淡淡的黄色光芒一点点扩散,最后一颗澄黄色的宝石跃现在众人眼前。她的锁骨之上,一个镀着光芒的“花”字清晰可见。

“我还奇怪你如何对凌霄剑起了意念?到头来全然是为了萧夫人啊。”看着赵晨歌将灵石送入凌霄剑体内,白虎笑道。

“那又有何用?她生为凌霄剑护法,我勉力隐瞒如今还不是这样。”萧烬恶狠狠地瞪着占希渝,似乎所有的错误都是因为他。

占希渝看着萧烬目光灼灼,心头却是亮堂,虽然赵晨歌武功全无,但萧烬自不可

袖手旁观,无形中却是多了一个极强的守护者。沈晴晴这丫头原来极有福气。

他脸上泛起淡淡的狡猾的笑意:“有劳将军费心。”

萧烬冷着脸看了看屋中神色关切的赵晨歌,转向白虎道:“你也轻松不到哪,托于你的事可有进展?”

白虎想起阮梦醉白日里无可捉摸的行动,叹口气道:“有倒是有,只怕……我们要打一场硬仗先。”

经与阮梦醉一遇,占希渝确定了一件事情,那隐秘的山中确有一支大军。不知什么原因阮梦醉竟混迹其中,似还是当中的重要角色,但依他的判断这背后的人物决然不是阮梦醉,她懂阴谋诡计,却没有号召军队的魄力。但是,会是苍龙莫颜么?完全不能理解啊!

萧烬和占希渝的到来使得军队开始迅速有力地深入山中,那条充满阴霾的路很快被士兵们大刀阔斧地开拓出一个大的缺口,一队队的人马层层隐匿在林中,并开始绞杀敌方派的侦察兵。

萧烬的行程完全隐秘,大部分指挥都是以占希渝之名发出的。事实上在敌人的头目现身之前,他也乐得清闲。占希渝则很有耐心地捕捉着一支支分散的队伍,集中兵力将其剿灭,他试图抓一些小头目,却意外地发现即使很多士兵称得上是乌合之众,便他们的头目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一旦看到败亡的可能,便利落干脆地自杀,绝无一丝一毫的犹豫。他也不着急,只一层层地向前推进。直觉告诉他,对手想要隐藏什么,而自己,一定已经找对了方向。

他们来到西南的第十三日,沈晴晴在灵石的辅助下已基本恢复过来,活蹦乱跳地在占希渝周围转悠。占希渝心情极佳,种种迹象表明,对手也不能忍受自己有生力量的不断削弱。他感觉得到,一场正面的对决即将到来。

当军队的层层占领逐渐深入时,一片广阔的盆地展现在面前。在山中仍有这样大面积的平地是萧烬和占希渝所不曾料想的。虽然四围的高山与险峰在视野里仍然清晰可见,但这里足够上万的队伍进行一场厮杀了。那些所谓的山贼与匪徒俨然已经成了一支像模像样的队伍,并且不准备再隐藏起来。

如今见到敌人齐整整地在面前排兵布阵,占希渝倒有一点意外,他料到了对决,却没料到对方出现得如此干脆利落。他匆匆地发布命令,排布阵形,但因为地势的原因,后续的部队补充得极为缓慢。他不能贸然出击,只好耐心等待。

“报!!――――”一个卫兵朗声冲入帐中。

萧烬略略抬头:“何事?”

那卫兵气喘未平,道:“中道山路上出现的埋伏的敌人,运来的粮草被劫,补充队伍也中断了!”

“什么?”占希渝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

萧烬面色如常,冷笑了一声道:“看来那人还有点能耐。”他上前拍拍占希渝的肩膀,道:“这个小问题我去处理吧。你在这里安心备战。”说罢,拿起头盔便大步出了营帐。

占希渝皱着眉头重重坐下,他心知萧烬虽然口上说得轻松,但实际上应对的却是一个棘手的问题。但如果是萧烬的话,应该是小菜一碟了。

“不好了不好了!”狄四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差点和占希渝撞了个满怀。

一连听到不好的消息,占希渝的脸色也有些差,皱着眉头道:“怎么了?”

狄四喘着气瞪着眼睛道:“沈晴晴那死妮子不见了!你快随我去找找吧!”

占希渝的眉头拧巴得更是不愉快,他第一个反应是快步踏出,但他即刻下意识地看向桌上那个描绘详细的军事地图,他花了一瞬间的时间来分析利弊,然后他叹着气对狄四说:“随她去吧,我眼下不能离开这里。”

狄四对白虎的冷淡反应很是目瞪口呆,狠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得其解之后,他冷哼了一声,气乎乎地走了。

而沈晴晴,此刻她站在林中有些困惑。她揉了揉眼睛,旋即握紧了腰间的短刀。

这一次,她确信她看到了车旰羲,虽然同样是一袭红装,但阮梦醉与车旰羲的身影还是有所不同的。她拼了命地狂追出来的,却在林中追丢了踪迹。眼下她也不记得来时的原路,实在是进退两难。

红衣如绡。

那鬼魅的影子再次飘过。沈晴晴眼睛一亮,奋起直追。这次她看清楚了,那红衣人跑进了一个山洞中。于是她不再有一丝犹豫,紧跟着跑了进去。那洞中道路崎岖,但她这次长了心眼,绝然没再跟丢,真至前方似乎没有什么路了,那红衣人才停下来。

“喂,干嘛躲着我?我有话要跟你问个明白!”沈晴晴对着那红衣女子道。

那女子徐徐转身,赫然仍是阮梦醉!沈晴晴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她拂了拂袖子懒懒道:“沈姑娘看来气色倒是不错?”

沈晴晴失神地退了两步,喃喃道:“奇怪,我明明没有看错啊……”

阮梦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煞有介事地同意道:“你确实没看错啊!”

沈晴晴茫然道:“我刚刚明明见到的红衣人不是你……”

阮梦醉倒不意外,抱着胳膊道:“啊,那当然不是我。”然后她挑起眉头向沈晴晴地后方动了动。

“好久不见啊,沈晴晴。”在她来山洞的入口方向,站着一个一身红色劲装的女子,沈晴晴一直在寻找的人。

车旰羲半眯着眼睛挥挥手,道:“你这丫头生活还挺滋润的!”

沈晴晴看看车旰羲又看看阮梦醉,眼神中的坚定霎时化作了一团朦胧的雾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