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五年后的重逢
安慕遥站在AngleLYN门店二楼宽大的落地窗前，冷峻的薄唇紧抿着，雕琢般的脸孔没有丝毫喜悦，只有读不懂的阴沉。此时却毫无焦距地望着远处某点。在室内通亮温暖的灯光下，他浑身上下反而平添了几分冷冽，好似一尊完美的雕塑。
谁都不知道为何曾经温文儒雅的安慕遥会突然冷酷、沉默、无情……只知道从五年前的某一天开始，他就成这样了。
“慕遥，你这样已经让我很累了，知道和你在一起我有多累吗？祝福我和小米吧……”
这几年，这句话就像冰锥似地扎遍他的全身，让他午夜梦回都会冷得透彻，和他在一起几年竟然等到的是这样的一句话。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会败在小米的手下，不是他轻视小米，而是因为他坚定地认为，小米，从来都不是他们之间的问题。
事实正是如此，在他们分别后2年，他开始找寻她的消息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小米这个人。小米，只不过是她离开的幌子。
那么，什么才是真相？
手机紧紧攥在手心里，这几年换了无数个手机，而这个号码从未改变，他把她所有的绝情和冷酷都锁在里面。
这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失败，时时都提醒自己忘记，忘记，忘记那个负心的女人，可是……
AngleLYN，那是曾经他的玩笑话，也是他对她的承诺。他竟然为了她重新踏入了根本不熟悉的领域，而AngleLYN竟也奇迹般一跃成为全国服装界，乃至世界婚纱设计舞台上的新宠。
他在等着她回来，可是她呢？竟然要结婚了，她竟然在抛下他五年后心安理得的要和其他男人结婚了！他无数次痛恨自己，为何还要牢牢记住她来折磨自己呢？
好，很好，既然她要结婚了，那么他就先一步。
沈漫琳，我一定要让你当年的玩笑成为你最痛的伤。
他冷冷地看着楼下橱窗的女人，她站了多久，他便看了多久。为什么会有如此熟悉的感觉？
他的眉宇瞬间紧蹙，深邃的目光变得迷离而涣散，挺拔的背影慕地闪过一丝孤独。
“慕遥哥，好看吗？”
Linda换好了婚纱跑出来，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安慕遥淡淡一笑。“好看。”
“真的吗？”Linda笑魇如花，沉醉于镜中的自己，突然回过头来，“可是，慕遥哥，你不打算给我穿那件angle吗？我真的很喜欢耶。我穿也不行吗？”
“除了那一件，其他都可以……”安慕遥唇边挂着笑，但语气还是冷冷的。
Linda有些委屈地咬着嘴唇，但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让他答应结婚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她不想节外生枝，更何况她也习惯了他的沉默，这几年他沉默的时间远远大于和她说话的时间。
“我去抽根烟。”安慕遥快速走下楼。
“哇，乔昕女神好漂亮啊。”
却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和笑声闯了进来，他的脚步停滞，转眼望去，一抹身影突兀地跃入眼帘。从衣着上分辨，就是刚刚在楼下站了许久的那个女人。
“漫漫……”他不敢细看，却已情不自禁地低语出声。
沈漫琳神色一凛，身子完全僵直，眼眶顷刻湿润，欲夺眶而出。
漫漫……多少年没有听到的称呼，多少年没有听见的低沉的声音，多少年午夜梦回都期盼着想听到的这声呼唤。
是他，一定是他……
“漫琳，怎么了？”乔昕拉了拉突然愣神的沈漫琳，那表情就像刹那从天堂掉落到了地狱。
“没什么，幻觉。”是阿，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会那么巧合。
这么多年，她只知道他回国了，今天又知道他结婚了。仅此而已。
安慕遥轻轻闪到了转角处，帘子刚好遮住了他的脸。
沈漫琳帮乔昕拉着婚纱，一边眼睛还不时张望，视线四处搜寻了一阵，除了几个顾客外，没有人。
“哈哈，女神阿，真漂亮，羡慕死我了。”沈漫琳立刻恢复了常态，抓着乔昕啧啧称赞。
“你呀，也快点吧。咱们可都落后了，我们要多生几个才能赶上他们。”
“哈哈哈哈……死乔昕……女神的嘴里还是吐不出多几颗牙齿来。”
“你等我下，我去换个礼服咱们找个地方说话。”
“好。”
乔昕拽着裙摆一晃晃地小跑进更衣室。
安慕遥走向楼梯口站着，死死地抓着扶栏，指甲几乎都要陷进坚硬的红木里。看着她木然的表情，焦急的搜寻，一阵冷哼。
除了变成他们出识时的一头薄碎的短发外，她还是没有变。她还是喜欢简单的休闲装束，即使到这种地方来她都是大剌剌的。他应该考虑以后在门口挂上牌子：非正装者勿入。
那么多年了，还是笑得那么肆无忌惮，仿佛从未受过伤。从未受过伤……这个发现让安慕遥的傲气和自尊再度窜了上来，周围的空气在渐渐抽离，只觉得心里一片荒芜。
沈漫琳环视了下周围，又走向那件命名为Angle的婚纱，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真实的触感。
服务员含笑咨询：“小姐，有什么可以帮到您么？”
“哦，我随便看看。这件婚纱不卖吗？”
“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店独一无二的，您再看看里面的吧，这里也有不少新款呢。”
“为什么不卖呢？”她不是八卦的人，这次却很自然的追问。
服务员一脸抱歉，含笑回答：“我们总裁吩咐的，具体我也不清楚。”
“哦……”沈漫琳爱不释手，一个很不甘心的声音响起，连自己都吓了一跳，甚至怀疑是不是从自己口中出来的，“我能试穿下吗？”
“对不起……”服务员依旧抱歉的笑着，还对着她深掬了个躬。
安慕遥低低地冷笑着。她似有感应般地转过头来。
两个人同时怔忡。彼此凝望了许久许久。
沈漫琳不自觉地向那个挺拔的身影一步一步走过去，神情复杂地站在他的面前，百感交集，但更像毫无知觉。
剪裁合身的白色西装穿在他身上，纤尘不染。顺着握拳而略微泛白的指关节，目光缓缓上移，最终施了咒般定格在那张富有立体感俊朗的脸上。细碎的黑发贴在两颊，浓黑整齐的剑眉微微蹙起，还有略薄的嘴唇，紧紧抿着，曾经一笑起来，都会让人感觉整个冬天都温暖如春，随之心甘情愿地沦陷。
安慕遥，你果然要结婚了。
一切都没有变，而又好像哪里不对了。直到她对上他的双眼，从他的瞳孔里看到的冷漠，她才发现哪里变了。是他的双眼。曾经温柔如水的星眸满是锐利淡漠，没有任何感情，似乎一切与他无关。
沈漫琳未开口，泪先流。一阵酒意又泛了上来，感觉到强烈的呕吐感，硬是憋在胸口，缓缓地挤出两个字。
“好吗？”
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博子在山下皑皑白雪中对藤井树的那一声呼唤，“你好吗？”而现在，她也仅仅只能说出两个字。却无法说出接下去的那一句“我很好”的谎言对白。没有他的日子，她不可能有多好。
安慕遥的心一紧，接下去她是想要说：我很好吗？
安慕遥一言不发，就这样一直盯着她，很有耐性地等待她继续说下去。发现她把头发剪短后，原本的眼睛更大更亮了，这会还水汪汪地泛着泪光，陡然增加了几分怜惜之情。
沈漫琳觉得自己像被他的目光给吸了进去，呼吸停滞了几秒钟。
忽而，他的唇角不自然的凄冷一扯，嘴边永远为她绽放的那一抹微笑也蒸腾为讥笑。
他刚想开口，就有人拽住了他的手臂，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慕遥哥，你去试下吧。”
他犹豫了片刻，旋而对着Linda换上了一抹暖色的笑意，点头应承。
“好。”
一个穿着婚纱的女人从楼上婷婷袅袅地下来，很自然地挽上安慕遥的手臂。这个场景似曾相似。而此刻她没有心情找寻记忆，很快撇开头去胡乱地擦了擦脸，露出了一个让人放心的笑容，也不知道是在对着谁解释。“不好意思啊，进灰尘了。”说完，转身一步步往前走去。
“慕遥哥哥，他是谁阿？”
“认错人了。”安慕遥淡淡地说完，拉起身边的人转身上楼。LINDA却回头深深地看了眼那个背影，若有所思。
往前走去的背影突然停了下来，双腿似被万能胶紧紧贴在地上，怎么都迈不开来。认错人了？她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一直沉到无法呼吸。
安慕遥，你为什么一直都这么残忍……
最终，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乔昕一起可以笑着走出angleLYN。
外面飘起了小雨，如滚烫的泪，落在心底。密密匝匝，似是无休无止，一眼望不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