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性女子

没再向那两人投去一眼,我敛了心思专心地观赏着每一块玲珑别致的玉石。

本也没打算买些什么,可当我走到拐角处一柚木雕花方角的橱台前时,目光却是禁不住地被其上架列的一枚白玉簪牢牢吸引了去。

住足橱前良久,眼光凝聚在那白玉簪上,心底却是不免有些疑惑着它吸引了自己的原由……

许是看出了我的心动,一旁的店伙计再次满脸笑意地走上来,很是热心地将那玉簪取出递到了我手上,“这位爷真是好眼光,这支玉簪是白岫玉所制,玉质虽说不上最佳,但也可谓百里挑一了。更难得其简洁的样式,简单而不失高贵……”

原来是岫玉,难怪会放在这不起眼的角落里,比起店内众多的羊脂白玉确是差了一着。亏得这样也能被夸赞了好眼光……

没有理会店伙计一旁絮絮叨叨越发夸张的说辞,我仔细将手中的玉簪看了个遍。这支玉簪通体莹白、平滑圆润,簪首飞翘而簪身修长略弯,样式高雅自然却又透露出一股飞扬的感觉。

盯着玉簪看了良久,脑中却是隐约浮现起了一张随然不羁的笑貌。怔了怔,我不禁摇头轻笑。

呵……原来如此,不过是两个月的朝夕相对,竟已至这般的熟于脑中了么?那个人倒确是一直都随意不过地斜插着支白玉簪固发的,这支玉簪与之相配倒真是最适合不过了……

“便是这支玉簪了,本公子也要同样的一支。”

正考虑着要否放回手中的簪子时,耳边却兀地传来一声清脆的问语。我诧然下偏头看去,却是刚刚进店的那位假公子。

便见她匆匆几步走到自己身侧,一手以扇尾点了点我手中的玉簪,侧过头寻问地睨向跟在她一旁的伙计。

“这位爷,我们店的玉饰每款都仅只一件,”那伙计瞥了眼我执于手中的玉簪,一脸堆笑道,“不如您再看看这其它的样式,我们这里间还有着很多名贵的……”

“本公子只要这个!怎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么,不如将你们掌柜的叫来说话。”

“呃……”那伙计为难地向我这里看了一眼,苦下张脸道,“实在对不起公子,您看,要不这样……公子您若实在看中了这个样式,倒也可在我们店定做的,这个……只需稍等上个几日……”

“不必了,”

见那女子面上隐忍的怒气已是愈盛,我扬声打断了店伙计越发结巴的话,转身将手中的玉簪递至了那女子面前,“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这位公子如此喜欢,这支玉簪,我想更适于公子。”本就有些犹豫着是否要买下,既是有人更加钟爱,我也无谓夺人所好了。

“真的?”那女子面色霎喜地抬头望向我。见我含笑点头后,开心地接过玉簪,一边拿在手中反复翻看着,一边嘴里不停地轻声嘟囔起,“太好了,这下投之所好,可不用担心再被他罚了!”

呃,这女子还真是……这一开心,所有女子的娇憨都显露了出来。而且……我禁不住揉了揉鼻子……这一身馥郁的幽香,只要离的稍微近些便不难闻到了。再配上她这么一副装扮,还真是……

我好笑地摇摇头,也没了再观赏其它玉石的兴趣,侧目睇了在一旁不时往对方身上偷瞄的小桃一眼,转回身径直向店外走去。

“这位公子请等一下!”

快要走出店门时,刚刚那女子却是小跑着几步拦在了自己身前,“我还没有向公子你道谢呢,”她晃了晃手中的玉簪,微扬起脸望向我,灿然一笑,“多谢公子相让啦!”

望着她脸上明丽中带了几分狡黠的笑容,我也不由微扬唇角真心展颜道,“小事而已,不必言谢。”

未想再多耽搁,微点了下头致意,我侧身绕过身前不知为何好似有些呆怔怔的女子,直迈步走出了店门。

再转了两家别有特色的店铺,看着时辰已是近了正午,我便与小桃返回了西街。选了一家气派的酒楼,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上几个特色的招牌小菜,一边添着肚子一边凭栏观望着街上人流熙熙、车马鳞徇的繁华景象。

倚着围栏与小桃正临窗看着街边一处沿街卖艺的杂耍,身后却“蹬蹬蹬”有轻快的脚步声渐近地响了起来。

本我也没有去多想,只仍自兴味盎然地扫眼看着窗外。可当那股留给自己很深印象的馥郁幽香伴随着越近的脚步传来时,我不由心中微愕,讶然地回转过头。

“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一身雪衣,手摇折扇的娇俏公子此刻正巧笑倩兮地立在桌边,身后依是跟着她那神色越发不自然的小书童。

“既然有缘又在这里碰到,不如这一顿便由我来请,权当答谢了公子的相让之情了。”她转了转漆黑灵动的眼珠,慧黠地扬唇一笑,“还望公子万勿推辞。”

呃……你都是这般说了,我还可以推辞得掉吗?只是,为了那点小事便做东答谢,这算不算得是小题大做了些呢?

“公子太客气了!既然公子盛意拳拳,在下便却之不恭了。”我起身拱手微施一礼,指了指对面的空座“请。”

“嗯,我姓顾名英亭,你尽管叫我英亭也就是了。”她看了一眼我所指的位置,却没移步过去,而是直接坐在了我右首近侧的空位上,很开心地顾自笑道,“却还不知你要如何称呼呢?”

……这么快就由公子改而直呼其名了?这女子,是不是也太过自来熟了些……

我不禁有些好笑,抬头看了眼对方一脸纯挚再自然不过的神情,只得轻咳了一声,略有些无奈地顺应着道,“林沐秋,便直唤我沐秋即是。”

要说,这女子倒还真是有些与别不同,率性中而又不免带了几分的纯稚。只是说像这般和一个不过见了两次面的男子坐在一起,这般的女子在这世上怕是也绝无仅有了!

我随之坐回原位,转头见小桃那丫头还兀自立在一侧,眼睛在我和那自名顾英亭的女子身上转来转去,一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样子。不由低笑一声,对她觑道,“还不坐下。”

“这位姑娘是?”

“哦,是我的丫鬟。我素来不是个很在意规矩的人,出门在外更是随意惯了。”我简单地解释了句,毕竟在这里丫头与主子同席而坐是很越矩的事,“英亭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了,”她摇了摇手,抬头扬起一个很灿烂的笑容,“呵呵,其实我也一直觉得那些规矩烦得很,明明大家坐在一起用饭会更开心。”她回身指着余下的空位,对站在她身后扮作书童的丫头道,“你也坐吧。”

“怎,怎么可以!”那丫鬟好似被这一句惊了一跳,忙不住地摇头,结巴着,“婢……呃,小的怎么能与公……呃,公子同坐呢!”

“怕什么?这里又不是在……家里。” 顾英亭瞪了她一眼,嗔道,“还不快坐下!”

“这……是,公……公子”丫鬟无奈,只侧着身子贴着椅边坐了下来。

顾英亭看着她一副小心惶恐的样子,却似很不满意,还待要说什么。我有些疼痛地阻道:“不过小事,就随她吧。”

“哼,难得出来一趟,却一路都这么副小心翼翼的,真是扫兴!”顾英亭不满地撇了撇嘴,“真是的,出了家里不知她还在怕个什么?”

……当然是怕你这花样百出的主子了!

我看着坐在对面那浑身僵直的小丫鬟,这么坐着怕是还不如是站着舒服呢……还有那一身好笑的书童打扮……哎,跟了这样一个刁钻古怪的主子,还真是有些个可怜!

想到这里,我不由侧头瞥了眼一旁的小桃,果然见那丫头正一脸‘你比她那主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得多了,我才是最最可怜的那个!’的表情盯着自己。

我只当了没看到,佯笑着转回头招手唤过了小二重新上了一桌饭菜。

“林大哥是刚到的建安吧?我从前都没有在城中见过你的。”几盏茶的工夫,这称呼便再次升了级……

“哦?英亭平日常会出府的吗?”看她这副打扮便知是偷跑出来的,这样的机会怕是也不会多吧?

“也不是啦……我只是这两个月才有机会溜出府。”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却是全没意识到自己一副小女儿的姿态已然因而尽显。“每次出来我都会在城中转上个半天,但都没有见过林大哥啊。”

“呵,原来如此。我确是这几日方到建安的。”我轻笑了笑,暗中叹了一声,也只作未见地点了点头。

“那林大哥可是会在这里长住?”

“应是不会,我来建安也不过是途径路过罢了,最多几月便会离开。”

“哦……”闷闷地一声应过,顾英亭低了头兀自扒着碗里的菜却是不再说话。

看着不知为何情绪突然转了个弯的女子,我不由微皱了皱眉,正想着问上一句,却因着近旁一桌越来越大的喧嚷声不禁将眉头皱得越深了。

“听闻李兄你近日常去城西顾家的绸庄私会那位大小姐,不是想娶了她做正房吧?”

“哈,不过玩玩罢了,这种女人娶了做妾都会有辱家声,我又怎么会娶她做正房!”

“呵呵,这到是!要说这邢家大小姐长的到是蛮不错的。啧啧,可惜啊!这样抛头露面镇日混迹男人的生意场,谁会肯娶了她啊?”

“可不是!女人吗,老实待在家中等着嫁人也就是了,要靠着几分姿色与男人抢生意那还不如去青楼为妓,不是得的更多!哈哈……”

轻蔑到刻薄的话语配上流里流气的语气,真的是让人很不爽。我握了握拳,抬头看向一旁的顾英亭。

这样的话往日里我也尝在一些自命清高实则下贱无比的士家公子口中听过了不少了,到也沉得住这一口气。可是眼前这位大小姐……怕是不会忍得下吧?

果然……只看那一副柳眉倒竖、双目喷火的样子,想来定是也听到了。看这样子,怕不是下一刻便要跳起来冲上去暴打那几人一顿了。

我忙是抬手拍了拍顾英亭的手臂,只试着安抚下她恼怒的情绪。实在是觉得没必要为了这种人而气,这样的人也见得多了,如果要气怕也早就气死了。

更何况……如果闹僵起来,她这个偷溜出家门女扮男装的大小姐绝是占不到半点便宜。实在想要出口气,日后总有得机会。怎么说——但若出了手,便不能让对方有了一丝反噬的机会,不是?

本想着以这位大小姐率直的脾气怕不会轻易善了,还正打算着说些什么安抚的话。抬眸间,却诧异见着那顾盈亭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怔愣着兀自出起了神?不过,总算是消敛了火气,应该不至会冲动地跑去那边桌上,掀了桌子砸人了吧?

收回手,我蹙眉向隔桌望去,那一头围桌而坐着三个年轻公子,羽扇纶巾的看上去到是一副风流雅士的模样。只可惜,满嘴的污言秽语加□□心肠,好一副人模狗样。

三个人只顾着饮酒说笑,倒未注意了刚刚一旁射来的杀人般的目光。不多会便结帐起身相并离去了。边走边还兴奋地说个不停。

“赵兄、李兄,今晚小弟我做东‘巫雨阁’,两位可一定要赏脸啊。”

“哈,徐贤弟尽管放心,如果是‘巫雨阁’多少次我都定是会去的!”

“赵兄说的不错。只可惜去了这么多回,也无缘得见了娉嫣姑娘一面!唉,如果能有幸一睹芳颜……”

声音已渐渐远去不闻,但想来也不过是些下贱话罢了。倒是,他们口中那位‘巫雨阁’的娉嫣姑娘……

先前便听客栈的小二提过了,据说是名盈整个都城的花楼明魁,不但是倾国之色,一曲琵琶更是天下无双,寻常人便是再多金银也难得一面的。坊间传闻种种,足堪得传奇……不知道,是否便如上一世所见那些书中撰的一般,当为风尘奇女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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