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瞻昏迷了三日才醒过来,只是人醒了后沉默寡言了许多。好歹是醒了,朝堂后宫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孙言心特意的端了参汤去乾清宫里看李显瞻。

后宫中冷清,虽太后又挑选了几位美貌的小主进宫,可李显瞻已有半月余不曾进过后宫,孙言心也不似以往那般的骄纵。

“皇上也不去后宫里看看新进宫的那几位妹妹。”孙言心舀了一小勺的参汤递过去喂李显瞻,一边说道。

李显瞻从她手里接过小瓷碗,不需着孙言心这般伺候,看了玉她一眼,道:“你如今倒是大度了不少,以往总是想着将朕往你屋子里去。”

孙言心略笑了笑,神色里尽是无奈:“几位妹妹都是太后娘娘选进宫里来的,臣妾身为贵妃若不提点着皇上一句,怕是要遭太后娘娘责备,说臣妾容不得人。”

荣公公弓着身子进来,询问到:“皇上,尚寝局的人过来问您翻牌子。”

李显瞻正欲推掉,孙言心开口劝道:“到底是太后娘娘的一番心意,皇上总该是顾念些。”

尚寝局的人端着绿头牌进来,李显瞻看着那些绿头牌上的名字,犹豫许久,终还是放下了手,叹了声道:“出去吧,朕今儿歇在乾清宫。”

尚寝局的人退出去,孙言心道:“臣妾留下来陪皇上。”

李显瞻摇了摇头:“你也下去吧,让朕静一静。”

孙言心咬了咬牙,只好无奈的退了下去。

才批阅了几本奏折,李显瞻的心里就烦闷的很,连唤了好几声:“小生子!”却不见小生子进来。

李显瞻又唤了一声:“小生子!”

荣公公进来小心的道:“皇上,小生子去了幽苑给废皇后送东西,这会儿还没回来。”

李显瞻应了声,想了一会儿,又道:“等他回来,让他过来见朕。”

“是。”荣公公应下,奉了杯茶上来就退下了。

约莫两刻钟的功夫,小生子匆匆的回来乾清宫当差,荣公公见着他,催了句:“今天怎回来的这样晚?皇上让你赶紧进殿内伺候。”

小生子回道:“今日夫人多问了奴才一些话,便回来的晚了些。”又问:“师父,皇上让奴才去伺候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荣公公挥了挥手里拂子,责了句:“你这话越发的多了,快些进去!”

小生子小心的进了殿内,跪下道:“奴才见过皇上。”

李显瞻抬起头来,放下手里的奏折,问道:“她还好吗?”

小生子知道李显瞻这是问云岫,故而如实的说了云岫的近况:“夫人眼下一切都好,皇上不必担心。奴才每日送去的膳食夫人都吃了不少,如今眼见着人胖了些,脸色也很是红润。玉姑娘还同奴才说夫人夜里也是睡得极安稳。前一段孕吐的厉害,如今已经好了不少……”

听小生子如此说,李显瞻也放心了不少,道:“她好,朕也便放心了。”

屋子里沉寂了许久,李显瞻突然开口道:“朕想见她,你去安排一下。”

小生子略想了想,有些为难:“只有委屈皇上扮作小太监的模样,明日随着奴才悄悄的过去。”

说罢,担忧的看着李显瞻。

不想,李显瞻却是开口道:“好,明日朕与你一同过去。”

小生子退了出去。

夜幕落下,李显瞻用了晚膳后,挑了一本书看了一会儿,钟粹宫的宫女奶荼就在外头喊着要求见他,撇下了书本,让荣公公领着奶荼进来。

奶荼一脸的急色:“皇上,小公主病得厉害,您快些过去瞧瞧吧。”

李显瞻神色一顿,问:“可有请太医过去?”

说着,已经喊了小生子拿了披风过来,随着奶荼往钟粹宫的方向去。

施太医给小公主诊了脉正要走,见着李显瞻过来,忙施礼先停下,李显瞻急着问道:“小公主如何了?”

施太医道:“小公主并无大碍,臣已经开了药给小公主服下,夜里应该就会退烧,明日就没事了。”

李显瞻点了点头,放下心来,示意施太医退下。快步进屋子里去看小公主,瞧她睡得安稳,这才看向一旁满脸担心的江若仪。

“你也累着了,早些歇下吧。”李显瞻道。

江若仪期盼的眼神看着李显瞻,张了张嘴,道:“皇上既过来了,便在钟粹宫里歇下吧。”

李显瞻摇了摇头,记起一事来,道:“等小公主的身子好些后,朕会安排你出宫,若你舍不得小公主,便带着她一并出宫,朕会好好的安顿你们,会让你们此生无虞。”

江若仪身子陡然一怔,不敢置信的看向李显瞻,激动的问:“臣妾是皇上的嫔妃,小公主是皇上的女儿,皇上为何要送臣妾与小公主出宫?”

李显瞻道:“朕心中始终感激你当初的相救之恩,宫中满布心机,实在不适合你生存,宫外自在逍遥,你带着小公主出宫也好。”

江若仪坚定的道:“臣妾不想出宫。臣妾是皇上的妃子,皇上若不喜欢臣妾,厌烦臣妾了,大可将臣妾打入冷宫,臣妾也不要出宫,此生都见不着皇上。”

李显瞻问道:“你就如此坚决?哪怕朕明日就驾崩了,你就是殉葬也不愿出宫?”

江若仪点了点头:“臣妾不愿出宫。”

既江若仪态度如此的坚决,李显瞻也不在强求,便转身出了钟粹宫。江若仪望着李显瞻离去的背影,心中颇不是滋味,也不明白为何李显瞻要安排着她出宫,总觉着这里头的事情透着古怪。

第二日酉时,李显瞻换了一身小太监的装扮,低着头跟在小生子的后面避开众人悄悄的往幽苑的方向去。

德嫔在院子里欢快的跳着,见着云岫挺着肚子出来,小心翼翼跑到云岫的跟前,突然从身后拿出一束小花来,高兴的道:“吆儿给你花!”

云岫接过花,笑着道:“谢谢吆儿的花,真漂亮,真香。”

今日的阳光出奇的好,连着西院那边沉寂了许久的赵云欣又扯开嗓子骂了起来,德嫔听着皱了眉,脸上立即显出不高兴来:“真是吵死了!明日我就去向太后娘娘告状,让太后娘娘赐死这个讨厌的女人!”又向云岫道:“太后娘娘可宠爱吆儿。”

说着,竟怒气冲冲的往西院那边去了,云岫只听得德嫔捡了几块石子往西院里头扔去,便听赵云欣一声惨叫,德嫔高兴的拍起了手来。

之后,云岫也没在留意了,任凭着德嫔闹去,就赵云欣那性子不吃些苦头醒悟不过来。

眼下云岫的的肚子也七个月了,挺着走了一会儿便觉累了,想着这会儿小生子估摸着是要过来,也就回了屋子里头。

院子外头突然吵嚷的厉害,云岫隐约听到了伺候德嫔的宫人喊了声:“见过皇上。”然后又听得德嫔那在天真的问着:“皇上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跪下?”话还未说完,就已经被宫人拉着跪下了。

云岫的心像是陡然跳错了个节拍,立即站起身来,打开门来,当真见李显瞻穿着一身太监的衣裳站在院子里,脸色有些僵,此刻正好看着她。

云岫忍不住想出屋子去,玉宁悄悄的拉了拉她的衣角:“主子,眼下您肚子的孩子还没生下,若是让人知晓皇上过来看您,怕是您的处境不利啊。”

李显瞻站的地方离云岫的屋子不过是两丈的距离,前面还隔着几个跪着的宫人,他想要抬脚走过去,哪怕只跟云岫说一句话也好,或是叫她一声:林絮。

小生子却是用力的扯了扯李显瞻的衣角,朝着他摇着头。他当然晓得,此刻不能让人知道他是来见云岫的,遂将眼神从云岫身上别了过去,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宫人和德嫔。朗声道:“朕过来看看德嫔,此番装扮是为不想引人注意。”

云岫艰难的行礼道:“见过皇上。”

李显瞻没有理会她,将跪在地上的德嫔扶起来,才道:“不必多礼。”

云岫才由着玉宁仔细的扶起来。

“你是皇上?”德嫔天真的看着李显瞻,“你好威风,为什么要跪你?”

李显瞻略看了德嫔一眼,转而向一旁的宫人询问道:“德嫔一直都是这样吗?太医瞧过是如何说的?”

宫人恭敬的回:“太医说德嫔近来已经好了很多,估摸着再过些日子就会慢慢恢复神智。德嫔在幽苑里如此久了,皇上心中仍然惦念,真是德嫔的福气。”

李显瞻没有听那宫人说些什么,眼神仍旧是落在了云岫的身上,瞧了许久,都快半年未曾见到她了,果真是如小生子说的那般,瞧着略胖了些,脸色红润了许多,眼神也清澈了许多,多了些慈爱,完全卸去了在后宫里的算计。

如今的她,只是个单纯的怀孕的女人,也是他的女人。看了许久,云岫突然转过身去,命玉宁将房门关上,李显瞻这才别开了眼神,伸手一抹,竟湿润了。

嘱咐宫人好生照料德嫔,就转身快步的离开了幽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