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当昌珉看到医院出具的那张极具说服力的诊断书时,嘴巴不禁张成了大大的“O”型。

“慢性胆囊炎,急性发作,需要马上进行切除手术。”医生对昌珉如是说道。

陪同前往的尉迟轩与说话的医生道声谢并顺便交换了个眼神,然后拉着昌珉往外走。

“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吧?”尉迟轩把手上的一堆证明文件递到昌珉手上。

昌珉对着那堆足以让郑允浩获得保外就医的文件露出复杂难解的神色,“师父,他是怎么做到的?”聪明如昌珉,怎会看不出这事情中的猫腻。

尉迟轩轻松地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道,“昌珉,在这条路上你还有很多弯路没有走过,不要以为在光明的康庄大道上一走到底就能获取成功,你要知道,大道虽是平坦,但来往的车辆却颇多,难说不会一个不小心撞上了车,弄个车毁人亡。凡事要懂得变通,就像大道旁边多是蜿蜒的小道,虽然狭窄仄起、荆棘满路,甚至可能阴暗地令人望而却步,但那却是在风雨飘摇中得以保命的唯一途径。”

昌珉不甘心地捏着手上的纸张,手骨泛起青白——难道我人生中的第一个案子就要这样草草收场?我期待了那么久,准备了那么久,却连登上舞台的机会都没有?!

尉迟轩拍拍昌珉的肩宽慰他道,“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你需要这样的经验。”这个傻孩子,把现实世界想的太过简单,难道真的以为那些法律的条条框框能束缚得住不安分的世人?要知道,法律,也是人定的,只要是人为,就必然会有漏洞,而律师这行的工作宗旨,不就是帮着当事人钻法律的空子么?

郑允浩在被带出囚室的时候,在中不再现场,但是这样的结果他前一晚就已经知道了,回想起郑允浩信誓旦旦的那张脸——

“在中,相信我,我一定会把你弄出去的,不出一个星期,我们就真正自由了。”

在中苦笑——自由?若是自己没有接下这个任务,若是自己没有蹚这浑水儿,自己的确是自由的……可自打进了这监狱后,不,应该说自打认识了郑允浩后,与他纠缠不清发生了那些多个身不由己的事情后,身上这枷锁就难以解开了,而且越是挣扎的紧,桎梏便越是牢固。事到如今,是在监狱外,还是在监狱内,又有什么区别?又有什么“真正的自由”可言呢?

可是,想起郑允浩柔情的双眼,在中还是不禁迷惘了……

多日来的朝夕相处肌肤相亲浓浓耳语款款情深,已经让在中分辨不清与郑允浩之间是情是欲是难违抑或是相悦,真真假假像层层大网一样向在中铺天盖地而来,攫去他的呼吸,令他无力思考。

在中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变了,可让一个人深陷这种境地,日日见证这社**暗处肮脏处的一切血腥、暴力、嗜欲、罪恶,又怎能不改变?他知道自己除了在心底始终牢记不敢忘的信念以外,身体、感官上的所有都无限地迎合了黑暗……与郑允浩纵情欢乐的时候,他敢说那只是逢场作戏吗?敢说自己感受不到半点快意吗?敢说主动舔弄那人喉结时没有分毫动情吗?不敢……他不敢说……纵是回想起郑允浩欢爱过后抚摸他的头发、摩挲他的后背、在他耳畔反复调息不间断地说着“在中我爱你”时的那份密语柔情,也令在中难以把那番违心的话说出口。

“你明明对我动心了……”

心中突地冒出这句话,在中忍不住心悸,20多年的感情空白让在中无法明确自己的心意,他没有动心过,更不懂爱,因此不知如何衡量此刻的矛盾心理。

在中辗转反侧,夏天已至,夜晚的燥热令人难安,这是郑允浩出狱后的第五天……睡在这张每次都是与他相拥而眠的**,心内空虚的发慌,有那么一瞬间,在中很渴望、他的拥抱……

“呸!”在中啐了自己一口,翻身而起,金在中你居然不知廉耻到这种地步?!

“砰砰……”低沉急促的敲门声倏地响起。

在中警觉,快步窜上前去打开了门,“齐哥……”

齐岳飞快闪进门,“在中,我不能呆太久,我们闲言少叙。”

“好。”在中了然地点头。

“郑允浩保外就医了?”齐岳眉头皱起。

“是。”

“干!”齐岳咒骂一句,“妈的,以那小子的能耐,他要是出去后就再不好抓进来了!”

在中烦闷地点点头,“没错,他的后台真的很硬,除非能从他身上找到账本……”

“我现在怀疑那账本他没有放在身上,应该是放到他很信任的人那里保管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本来我以为知道郑允浩真实身份的应该只有朴有天一人,可是从他这次得以顺利保外就医的状况来看,知道的人应该还有不少……但我想,最大的可能性还是在郑允浩他自己那儿吧……”

齐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了,郑允浩这次请的律师是谁?”

“不知道,没见过,他也没有跟我提起过,不过他为我请的律师是W.Y律师事务所的,叫尉迟轩。”

“尉迟轩?!”齐岳惊呼一声。

“你认识?”

“当然,他是W.Y律师事务所的首席律师,郑允浩居然认识他……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为你请的?!”

看来齐岳并不知晓自己的事情,“恩,郑允浩要把我弄出去。”

齐岳表情有些僵硬,“在中,郑允浩对你……”

在中目光闪烁不定,绕开这个话题,“对了,齐哥,你最近跟警队联系上了吗?”

“没有,他们看我看得太紧。”

“队里现在还不知道郑允浩和朴有天的关系?”

“恩,在中,这件事只能靠你去说明了,等你出去后一定能够找到机会跟白局联系的,但是告诉他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怡然还在……”

“我知道。”在中接过话,“齐哥,按照郑允浩的计划,朴有天近期会冒险逃狱。”

“什么?!”齐岳大吃一惊,“逃狱?!”

“对,他们想利用朴有天在监狱工厂工作期间逃狱。”

“天哪……”齐岳大伤脑筋,“要是他真的逃狱成功,那就完了……”

“齐哥你先别急,我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的!”在中低声道。

“你有什么想法?”

“我的案子后天就要开庭,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是能给我脱罪的,那么既然到了外面,又明确地知道了账本的所在,你觉得我们还会没有胜算吗?”

齐岳闻言浅笑,心里踏实了很多,“那事不宜迟,你出狱后马上找机会向白局说明情况,尽快行动,不要让他们有机可乘!”

“我知道,放心吧!齐哥你快回去吧!不要让朴有天起疑!”

“恩。”齐岳站起身向门外走去,门搭到把手时侧过了头,“在中,如果郑允浩知道了你是警察,他会怎么样?”

在中脚步顿住,茫然盯住齐岳的背影。

“在中,关键时刻,不能心软,记住,你是警察,而他是罪犯,你们的身份就像猫和老鼠的关系一样,是对立的……”

齐岳拉开门,迅速消失在在中的视线范围内。

在中脚下像被强力胶固定在了地面上,寸步难行,齐岳的最后一句忠告无疑如巨石一样砸落到了在中的心上。一直不敢去想的就是那样一幅场景,若是郑允浩得知了自己的身份、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他会失望?会悔恨?会愤怒?会不甘?在中想自己是没有机会看到那时郑允浩的表情了,因为当真到了那个时刻,怕是自己也很难抬头去盯视那双眼眸了吧……

第二日上午,尉迟轩再度来到监狱与在中做最后的案情确认,末了,尉迟轩看似无意地道了句,“对了,允浩前两天已经做完手术了。”

“手术?!”在中惊讶地喊出声来,“做什么手术?!”

尉迟轩对在中的反应微微一愣,旋即暧昧一笑,“当然是胆囊炎的切除手术。”

“开什么玩笑?!”在中压低声音,“他的病不是假的吗?”

“这话可不能乱说,怎么会是假的呢?”尉迟轩嗔道了在中一句。

在中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表情复又阴冷下来,“到底怎么回事?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哈哈哈……”尉迟轩抚掌大笑,站起身把椅子推回原地,十足的绅士气,“具体怎么回事,等明天出狱后让允浩自己跟你说吧……”

在监狱的最后一晚就因尉迟轩扔下的那记重磅炸弹而难以入睡,郑允浩当真动了手术?难不成他是真的病了?

怎么可能?!

在中泄愤一般一拳捶到墙壁上——该死的郑允浩,你到底有多少秘密?!你到底瞒了我多少骗了我多少?!

端正肃穆的法庭里,一个声音慷慨激昂——

“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团,根据酒店服务员证实,我当事人确实在案发现场出现过,但在23点15分,他就已经离开。而经法医证明,死者的真正死因是因严重酗酒而导致心脏猝死,正确死亡时间在23点55分,与我当事人出现在案发现场的时间不符。另外,根据死者生前的病历卡上显示,死者曾有过冠状动脉心脏病的病史,并有过多次因酗酒而导致发病的经历。因此我有理由相信死者是由于自身原因而造成意外死亡,并非我当事人所杀,恳请法官大人判我当事人无罪。”说罢向台上的法官恭敬地鞠了个躬,接着原位坐好。

在中坐在被告席上暗笑,一个莫须有的女人被那么多次地拿到法庭,为她创造病历,为她创造死因,为她创造人生经历,想想就觉得好笑。在中可以想象得出此刻白局的脸,想必在他得知自己竟被人从监狱解救出来一定也哭笑不得……

在中微微抬起了眼环视坐席,眼神晃来晃去却始终没有扫到那张约定出现的脸,就在在中准备放弃搜寻的时候,眼睛却被一顶暗黑色的帽子吸引住了,那人低着头,帽檐遮去大半张脸,只留出一道孤傲的唇线。

“本庭宣布,被告金在中谋杀罪名不成立,当庭释放。”一个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在中听了这话无动于衷,仍旧死死盯着那道无比熟悉的唇线,恍然间,他看到那人唇角翘起了一个弧度,映衬在帽檐投射的阴影之下,妩媚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