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陈小明到了新纺内衣服饰公司仓库上班,开始的时候看着仓库里各式各样的布料,他并不觉得怎么样,仓管员吗,对他来说简直是不值一提的小儿科,不就是管好仓库里的货进进出出吗。可是,当他真正接触到仓库里的布料时,才知道布仓不想他想象的这么简单。布料基本上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棉质的,另一类是化纤的,当然,也可以棉花和化纤按一定的比例混合在一起纺织,这就是混纺了。而棉质布料里又有针织和梭织布,新纺内衣服饰公司用的棉质布料大多是针织布,因此有螺纹布,平纹布等各式各样的织法,还有颜色之分。陈小明为了搞懂布仓里的布料,拿着样板,一头钻进了布料堆里认布。

新纺仓库管理员一共有三个,这时两个仓管员跟着两个搬运工,四人一起围着办公桌赌三公。一个二十一二岁的一米七五的帅小伙子走了进来,说:“是谁做庄?”

搬运工老头说:“是队长。”

老头是个又黑又瘦,一脸皱纹的四川人。他的牙齿被烟熏成棕黑色,他一身的烟味仿佛是从烟缸里刚泡出来的人。他已经五十岁了,还打着光棍,公司里的人都叫他老头,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姓名。他最喜欢自编自唱的一首歌:“嗨,光棍呀,好处多得说不完,一人吃饱全家饱,睡觉没人吵,一觉睡到大天亮,想逛窑子就逛窑子,想见她妈就见她妈,谁也管不着,多快活呀啊,比神仙还要快活。”老头指的队长是公司搬运队的队长,是他的老乡,姓李,公司的人都叫他队长。他留着平头,别看他个子矮小,不到一米六,一双拳头,却不知道打败有多少比他高大威猛的大汉。他光着膀子,胸前吊着一个人造翡翠圈。人十分精明。两颗眼珠一转,看见林宝良来了,说:“哎呀,财主来了,这下好了,财主给大家发红包了,打完这盘,让财主做庄,快点翻牌。”

林宝良笑说:“你臭嘴。你才送钱给我。”

“三点,五点,最大七点,我的是三公,通吃。快拿钱。”队长一边收钱,一边对林宝良笑着说:“怎么样,轮到你做庄了?这次可不许欠帐,上次打麻将欠我的九十块钱还没还呢。”

“切,你别记着陈年旧帐好不好?”林宝良见队长做庄赢了钱,心里痒痒的。他是老板的五弟林志强的儿子,他还有一个姐姐也和他同在内衣服饰公司工作,姐姐是车间主任。虽然林志强贪污了许多钱养老去了,可儿子并没做错什么事,高凤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在下面公司里干活。林宝良书读的不多,小学毕业就不读书了,打三公、锄大地、搓麻将,是赌的样样都喜好。他在新纺内衣服饰公司板房工作,板房有大师傅,他从十几岁混到现在还是一个小师傅,技术没有一点长进。新纺公司生产的内衣**和文胸,基本上是欧美等地的客商提供样板,板房的师傅依样画葫芦裁剪出来,再送车间做出来,然后把样板送客户确认ok后就按照客户的订单生产了。因此,一件男女装**,会做的师傅很快就裁剪出来了。而林宝良因为是老板的侄子,没人管他,他做多少就多少,要几天就几天,某件样板实在是紧了,就叫别的师傅帮忙裁剪完成任务了事。一楼布仓是林宝良最喜欢到的地方,老板经理们都很少来,公司的搬运工,没进出货的时候,仓管员和搬运工都闲着,于是他们就聚在一起赌三公。

队长看着林宝良:“不行,老债没结,新债又来怎么办?”

“这叫做债台高筑喽。”老头插上一句话,讥笑说:“要做庄就做庄嘛,不做就别在这里挡风水。”

林宝良一听,心肝都气炸了,“队长,不就是九十块钱吗,也值得你记在心里。你别欺负人,今天我豁出去了,你们也都给我现钱,不许赖账。”林宝良说着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摸出一叠百元钞票,在众人面前摇晃,“看见了吧,这是两千多块钱,是买手机的,我也不买了,就跟你们赌一把。”

队长见到林宝良手里的钱,立刻变成笑脸,“你老是财主,别跟我们穷人家一般见识。今天你给我们大家发粮来了,我们得谢谢你啊。”

“行了,少说废话,把牌拿过来。”

队长把扑克牌推到他跟前,说:“先把上次欠的九十块钱结给我。”

“不行!”林宝良口气坚决,“还没开牌,就叫我拿钱,这不是要我输钱吗。不吉利,不行。”

“那就等结束时还我。”

“这么多废话。今天一局最少十块,不打的就可以走了。”他一边洗牌,一边看着大家,“没意见我发牌了。”

这赌三公,在粤港澳地区特别流行。由一人做庄发牌。人数可以是庄家对一人,也可以是庄家对多人,或多至十人以上。扑克牌中除去大小鬼,每人只发三张牌,发完后翻开看谁大谁小。A为1点,依次到9为9点。10以上为零点。三张牌点数相加,刚好是10点或20点,赌的人叫臭牌,算零点,最小。相反,三张牌相加超过10或20点,看余数的大小,9点最大。所谓三公,是指某人得到三张相同的牌,如果有两个以上的人得到,就要看谁的三公大了。三公的大小,是按照扑克牌的大小从A到K顺序排列的,A最小,K最大。三公之中,三条K最大。一局牌如果大家都没有三公,就看手上的点数,庄家的点数大过某人的点数,就吃某人的,反过来,点数小过某人,庄家就赔。庄家与某人的点数相同,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是两人都是不相同的三张牌,但点数相加起来大小一样,这时庄家与对赌的人和局;第二种情况是,庄家与对赌的人三张牌都相同,而两人手中都有两张相同的牌,这时就要看这两张牌的花色大小,黑桃最大,黑桃在谁的手上,谁就赢。如果这局牌庄家有三公,其他人没有,庄家通吃;而这局牌某人得到三公,庄家没有,但点数又大过某一人,则庄家赔给比他点数大的人,吃比他点数小的人。还有一点,那就是三公是要在原先的基础上翻三倍的。这就是说,如果某人得到三公,庄家要赔三倍的钱,反过来也是一样。做庄和不做庄有个区别,庄家可以通吃,不是庄家的只能吃庄家一人。赌三公前,由庄家说定一局最少下注多少钱,输赢一般按说好的赔钱,但也有人想加注,那就必须在发牌前由个人自己决定加多大,可以是最小下注的一倍两倍,也可以是十倍二十倍,只要庄家不反对加多大都可以。但庄家为了防范风险,一般都会限制最高下注额度。这种赌法简便快捷,输赢立见分晓,所以很受粤港澳地区的赌友欢迎。

没一会儿工夫,几个人在布仓里就赌了十多局。队长见自己赢少输多,连上次和林宝良打麻将他欠的钱都一笔勾销了,估计再赌下去运气也不会咸鱼翻生,一看这局手中的牌极差,才2点,便无心恋战,往门外一瞟,忽见集团人力资源部经理张峰走过来,忙低声说:“经理来了。”

其他几个人被吓得忙把牌藏起来。林宝良手中的牌只有4点,偏小,想自己赢了不少,经理来了,正好趁机收场,于是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把牌扔进去,然后转身想走。

“别走!想蹓啊!”老头对林宝良喊道,“**毛大的经理就把你们吓成这样。”

林宝良回过身来,眼睛瞪着老头:“说得这么难听,什么想蹓啊?你看大爷是这样的人吗?别损害大爷的名声。你想怎么样?”

老头毫无惧色,回应林宝良:“不想怎么样。牌已经发了,说不玩就不玩啊?世上没有这个规矩!”老头输红了眼,这回好不容易得到三公,运气来了,岂容轻易放过。

“经理来了,谁跟你玩。”林宝良说完就走。

队长也劝道:“算了,老头,张经理来了,再打下去,影响不好。要玩,还怕没机会啊。”

老头气未消,用四川话对着林宝良的背影骂道:“**个娘嘞,臭小子,赢了钱就走人,算哪门子英雄好汉?张经理来了,又能怎么样,连老板老六上班都赌呢,我们就赌不得?姓林的一家子都没好人,都是败家子,吃喝嫖赌贪样样不缺,就缺个做人的良心······”

“老头,别骂啦,少骂两句。”队长见张峰就站在跟前,老头越骂越不像话,于是阻止他骂下去。

张峰才不愿意管这些事呢,他见怪不怪。他问仓库的人新来的大学生在哪里?仓库的人回答说可能在布堆里吧,于是帮着张峰喊陈小明。

陈小明听见有人喊他,便从布堆里钻出来,走到众人面前,说:“是谁叫我,有什么事。”

布仓主管说:“这是集团人力资源部的张经理,是他找你。”

“你把手上的布板夹放了,跟我去一下集团公司。”张峰说道。

陈小明把布板夹挂好,跟着张峰走出布仓。陈小明心里纳闷,自己刚来,还没熟悉环境呢,集团公司的张经理又来找他了,不知道有什么事。他一边走一边问道:“张经理,找我有什么事?”

“我没什么事找你。是公司新总裁找你。”

“新总裁?叫什么名字?”

“冯积山。”

“他找我有什么事?”

“这我怎么知道。你见到他就知道了。冯总裁在八楼。”

他俩走进集团公司大楼的时候,张峰对陈小明意味深长地说:“老兄,以后多多关照小弟。你到卫生间把你的手洗干净,再去见新总裁。”

陈小明不知道张峰说以后多多关照的意思是什么意思。不过,张峰叫他去卫生间洗干净手再去见冯总裁,他照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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