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摆脱不了,现在还是不能。”这两句话一直在杨伟青脑中回想,他知道冥泉不是在盲目夸口,自从来到冥界之后,他的一举一动尽在他的掌控之中,原本以为自己经历的一切都是阴差阳错,没想到都是他在幕后操控。

一切都要结束了吗?一旦达到红树树枝的枯萎处,上万的灵魂祭品就会填补失去生机的位置,阴阳两界,不再同往。

这时郭彩镜的一句话出现在他脑海中:“我们今世阴阳两隔,来世再续前缘。”心中扑通一跳:“若是此后再无轮回,纵然我和彩镜永远呆在冥界,彼此之间互不相识,又怎么谈得上再续前缘。”他又想起他对郭彩镜的承诺:事成之后,结为夫妻,永远不再分离。

“我不能言而无信。”他心中狂吼着,哪怕全身都被奔泻而下的鬼魂挤压得痛不欲生,哪怕头脑中的意识被枷锁紧紧地扣住,他也打算再做最后一次挣扎,当下里用尽全力,一道灵光带打出,重重地击在红树的内侧壁上。

红屑飞溅,内侧壁上顿时出现道道伤痕,但是这颗红树乃是冥界的中枢,何等坚硬,纵然受了这么猛烈的一击,仍旧没有中断,伤痕开始急速恢复。

杨伟青心想如果不一气呵成,自己的力气就要全部用尽了,伸出手来攀住刚才被打破的一道裂痕,那裂痕还在愈合,硬生生把他的手指夹在中间,钻心的痛从手指尖传来,杨伟青忍不住一声痛呼,只觉得喉咙都要被吼出血来,心中却在念着:“我连死都不怕了,还怕这么一点痛吗?”

冥泉见他做出这样动作,似乎也感到吃惊,说道:“大局已定了,你还要再做挣扎吗?”话一落音,杨伟青便感到头脑中开始震动,他知道冥泉又开始操作自己的意识,这就像是一道鞭子在催促着他,但是这又与鞭子不同,鞭子带来的痛苦只不过是皮肉之上,而这条鞭子却是在抽打他的灵魂。

渐渐地身体开始不受自己控制,头脑中的意识开始不清晰了,杨伟青知道这样下去自己就会被冥泉完全掌控,张口朝自己舌头上咬去。

“你想咬舌自尽?做不到的,现在你已经是冥灵之身,阳界的死法在这里可行不通。”冥泉的音声在头脑中响起,过了一会,他变得有些疑惑起来,愕然问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只见杨伟青死死地咬住自己的舌头,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鲜血从口中流出,他眼镜先是茫然无神,一番混浊之后,变得渐渐清晰了。原来舌部是人神经最为敏感之处,痛苦感比其他部位胜过百倍,杨伟青狠咬自己的舌头,就是想让剧烈的疼痛刺激自己,让自己的意识清醒过来,冥泉却没想到这一出,他感到杨伟青的意识正在逐渐脱离他的控制。

一阵剧痛过后,杨伟青终于缓过了神来,他手指处的红树伤痕已经愈合,将他的手指完全卡在了里面,不过就算是这样,手指尖里红树外层已经近了几寸,杨伟青在一阵痛苦之后,体内积聚的力气全部爆发了出来,再次使出灵光带时,直接将红树枝干打穿。

红树的枝干是中空的,从内部打开之后,鬼魂从缺口处奔泻而去,杨伟青随着众多鬼魂摔了出去,发现他已经站在红树之外,抬头一看,只见那条枯萎的树枝上端和下端都已经呈现鲜红之色,唯独中间一小段

没有光泽,才知道刚才自己若是再晚了半分,冥界的第六道入口就已经打开了。

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到最后却被杨伟青坏了事,冥泉不禁感到一些失望,不过事情并没有结束,他柔和的声音变得狰狞起来,不停地撞击着杨伟青的头脑:“一万个灵魂祭品还没有流失,我会把你重新送回红树之内,只要能打通最后一段枯萎处,入口还是能够打开,哼哼,你能抵挡我一时的控制,又能永远的支撑下去吗?你想逃脱我的控制,除非自己魂飞魄散。”

这四字一出杨伟青心中不免一凉,若是真的魂飞魄散,自己就再也不存在于两界之间了,再说冥界鬼魂的魂飞魄散可不像阳界之人自杀那么容易。正在为难之时,他突然想起还有一道天门。

这天门是冥界的第五道门,就连冥泉也不知道石门的对面是什么,在冥界的鬼魂心中绝对是永恒的谜,想到这里,他心中生出一个点子:“反正事已至此,不如穿过那道石门,至于之后如何,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心中所想的都能被冥泉感知到,得知他生出如此想法,冥泉出现了前所未有过的慌张,全力以赴,想把杨伟青的意志牢牢地控制住。

一股股鲜血从杨伟青口中不断流出,勉强能保持着一丝清晰,坚持着走到了天门的前方,头脑冥泉的声音大喊着:“不要过去,走过去你就再也回不来了!”

杨伟青呆住了,眼前的石门似乎化为了永恒的深渊,深不见底,让人心中无限胆寒。

冥泉见他停住了脚步,以为他不再向前,轻舒了一口气,却看到杨伟青淡笑了一声,缓缓说道:“难道你忘了吗?我可是你见过的意志最坚强的鬼魂,怎么能够被你控制住?”

冥泉的脸上僵硬了,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进去。

真的一切都结束了,杨伟青在石门之中,身体似乎飘在空中,他看到了生前死去的亲人和朋友从他身旁擦过,母亲、白二、洪峰、凌绍……还有郭彩镜。接下来的一切,他什么也不知道。

谁也不知道。

只有冥泉呆站在石门的门口,脸上一片死烬,他身后的那颗红树还是和以前一样,枯萎的树枝依旧入故。

他确实一步也没有走错,从穆千悲再到杨伟青,他对他们的控制就没有半点差错,他之所以失败是因为阴阳界的定律本来就是无法打破的,就算他这样的鬼魂引导者,也有未知的领域,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这道天门之后便是转世轮回,是冥界的尽头,阳界的开端。

世间万物都是在无限轮回之中,只有他们永远在阴阳之间来来去去,没有轮回,没有生死,他们就是幽魂导师。

阳界的冬季已经过去了,春日的到来似乎让芸芸众生都活过来。和以往不同的是,东临党人扶持的三皇子登上了皇位,都城也从应天迁到了北方。既然人有生死轮回,那么朝代自然也有更替。

先皇祭典时的血战成为了历史的尘埃,普通平头百姓根本不知道在曾经的都城南郊发生过这么大一场屠杀,只有经历了当时血战的人才记住那一幕。

都城迁移,新皇登基,百废待兴,本来繁华喧嚣的兴州也变得萧条起来。在城南近郊的山头上,立着十几个墓碑,其中有一个坟头修筑地比其

他坟头精致很多,显然是大户人家的坟地。

一个六旬老人带着个小女孩在一个坟头祭拜,老人很是怅然,而小女孩却因为年纪太小,对于生死还很是懵懂,拜着拜着,却开始注意起其他墓碑,她一双水灵的大眼望向那个大户人家的墓碑,问道:“爷爷,那是哪家的坟头啊?为什么这么漂亮。”

那老人道:“那是城里狄大官人的坟,哎,狄大官人可是个好人呐,只可惜去年到应天经商,莫名其妙的死在半路上。”

老人的话语之间,另外一行人从远处走了来,行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少女,倾城之容却被凄凉哀伤之色弄得失色了不少,她双目无神地跪在那家大户人家的坟头前,将手中的香火插在土堆上。

一般的祭拜者要么不哭,要么嚎啕大哭,而这少女却是默默地在流泪,莹莹地泪水让她显得更加楚楚动人,她身后一名家丁摸样的人不忍心看下去,说道:“小姐,走吧,老爷知道你这费苦心,一定会含笑九泉的。”

一旁的女孩被这一凄凉的场景感染了,皱着眉头问老人:“爷爷,那边那个姐姐好漂亮,她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老人压低了声音道:“亲人死了当然要伤心了,不过我觉得奇怪呀,这坟墓中躺着的可是她的长辈,但我看她伤心的样子,似乎在祭拜自己的心上人呢。”他说道这里,膝盖却压到一个硬东西,轻呼了一声,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块石头。

这石头通体黝黑,圆溜溜的像个鸡蛋一样,小女孩看了觉得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老人也不知道这石头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孙女既然问话了,就不能不答,胡乱说道:“这个呀,这个是三生石啊。”

“什么是三生石。”

“三生石就是记录你前世今生的石头,传说前生的意愿,如果存在三生石中,来世便能实现。”

“哦?那么如果两个相爱的人,此生不能如愿,将心意存在三生石中,那么来世还能再续前缘咯?”

老人微微一愣,想不到她小小年纪会问这样的问题,轻抚着她的头,笑着说道:“那当然了。”

那坟头前的少女一直在听着两人的对话,听到老人这么说,泪水停留在脸上,神情显得更加伤心了,朝着坟头又缓缓磕了几个头,说道:“伯伯,我不能再来看你了,我要回到大漠去,找回原来的东西。”

三天之后,她便启程了,只有她一个人,一个女孩子家独自从江南一直行到回疆大漠,她来到当初她那个留念之地,此处的绿洲已经不见了,唯独那个峡谷在立在风沙中,那是千古不变的奇观。

峡谷出口原有部族集聚地也不见了,荒芜人烟,少女显得很是失望,四下看了一遍,却发现峡谷的入口处有一个老者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她走过去问道:“请问老丈,这里回民部族呢?”

“迁走了。”老者只答了这三个字,但这三个字却让少女吃了一惊,这明明是一个二十多岁男子的声音,她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又问道:“那老丈人独自一人在这干什么?”

那老者眼睛望向远方,一脸的期待的神色,回答道:“我在等下一个人。”

(全本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