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天峰落水的位置就在程綉身前三尺处,眼看着父亲在眼前消失,程綉可不敢有什么动作,乖乖地站在荷叶上,除了嘴中叫喊之外,就剩下不断颤抖的双脚。

“不用慌张,按原来的落脚处往回走。”杨伟青在岸上提示她道。

由于程綉是跟着父亲走的,所以离开岸边的距离还不是很远,她记住踩过的荷叶,按原路返回了岸上。

虽然平安脱险,程天峰的消失却让一行人没有了带路者,几人不敢离开池塘边,敞开嗓门喊了半天,依然没有得到回应。很难想象这个池塘有多深,竟然让程天峰这样一个大活人跌入水中,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我爹他死了吗?”程綉哭跪在塘边,不愿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不会的。”杨伟青安慰道,他心想居住山中的这个万命药仙不好接客,所以设置了这些暗道阻碍,只是想让来访的客人知难而退,不至于伤人性命。

躺在担架上的裴青岩无疑是此时最懊丧的人,他一个劲的嚷着:“你们不用再管我了,这位神医不愿给我医治,那我就死在此处便是,可不要连累我的师兄师弟!”

他撕心裂肺的喊叫让众人都感到一阵心凉,但是眼下的问题根本不是考虑是否打道回府,而是后路完全被断,除了钻入茂密的树林之中寻常出路,没有其他办法。

一行人还是保持之前上山时的阵型,排成一列向前走着。进入树林以后,各人的视线更加差了,即便是前胸靠后背的两人也无法看清彼此,满眼尽是杂乱地树枝和树叶。

不知走了多久,一行人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脚下一高一低地走着,根本踩不到一片平地。这时,突然的一阵狂风刮起,树林发出巨大的响声,这声音中夹着树叶磨擦声、树枝碰撞声,还有飞禽扑打翅膀之声。

地上的杂草和落叶也被卷了起来,像浪一样打在杨伟青脸上,他眼前的天地好似乎被一只举手掀翻了过来,一切都混乱了,就像是被卷入一个巨大的龙卷风,身体完全感觉不到方位和时空,只剩下天旋地转。

终于,狂风停止了,树林也安静了下来。杨伟青定了定神,拨开前后的树枝,喊道:“凌大哥,程姑娘,你们在吗?”

只有一只猫头鹰发出了一声怪异的叫声,没有任何人回答。

杨伟青开始慌张起来,之前他是和几人的排成一列前行的,被狂风这么一刮一下,就彻底走散了。但是即使走散,怎么可能听不到他的叫喊?

茂密的树叶还是将眼睛遮挡得难以辨物,他吃力的用手拨出了一条道路,从树叶的缝隙中看见一个女子站在不远处。

他第一反应是程綉,惊喜地赶了过去,却发现了不对。程綉明明穿得是淡黄色的锦衣,而这个女子却身着素衫,在幽暗的夜色中显得十分诡异和显眼。

“你是谁?”杨伟青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警惕地朝着这个女子走去。由于女子背对着他而站,看不见其面容,只能从她纤细的身材和头发后的结鬟作出判断:这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

这少女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似乎没听见有人在叫喊他。杨伟青又走近了几步,这才发现她手上拿着一炷香火,这只香奇大无比,更像是一根加长了的蜡烛,香头上的火苗在山风的吹拂下却不晃**。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那些同行的伙伴呢?”杨伟青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依然没有得到回复,他这时发现了那少女手中的香火正冒出缕缕轻烟,顺着风势飘到了自己的面前,随着而来的是一股清淡的熏香。

这股香气钻入鼻中,杨伟青当下开始感到神智不清,他意识到想要避开,但是身体怎么了动不了,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接下来的事情他一概不知,醒来之时,发现自己安然地躺在一张**,周围是四道木墙,原来自己处在一间木屋里。

杨伟青意识到了自己遇上劫匪了,但是身上的钱财一点没有丢失,手脚也没有被绑起来,当下一个翻身从**爬起,悄悄地来到房屋外。

此时仍然是深夜,不过从周围景象来看,似乎已经接近了山顶。这座山虽然并不算高,但是周围方圆几里内都是小丘土坡,相形之下倒能够脱颖而出。杨伟青四下张望一番,没有发现有人看守,欺身来到下山的路口,准备趁机逃跑。

这时背后一个声音传来:“你们不是来求医的吗?这就走了?”

杨伟青吓了一跳,回身一望,背后没有人,只有一幢老屋,显然声音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请问您便是万命药仙吗?”杨伟青谨慎地问道,见没有答复,悄悄地走到老屋厅堂的门外,将头伸进去看了一眼,吓得差点喊了出来。

只见厅堂黑灯瞎火一片,堂中却站着一个白影。

杨伟青一把捂住胸口,勉强稳定住自己的心跳,颤声道:“你……你是人是鬼?”

“前来求治,还这么无礼。”那声音淡淡地说道,话语中似乎在自备,语气中听不到半点怒气。

如此冰冷的口吻让杨伟青感到一阵胆寒。这一次他听清楚了,这声音正是从白影那传来。只见那白影幽幽一晃,朝着他走进一步。杨伟青盯睛一看,松了一口气,原来这影子正是之前那素衫少女,只不过刚才站在黑暗之中,从门外望去仅仅能看到一团白色。

“你把我同行的伙伴都弄到哪里去了?”杨伟青心中怒火正在燃烧,强忍着问道。

素衣少女说道:“放心,他们只是中了我的迷眠香,现在睡在左右厢房里,如果你想让他们醒来,就把这个给他们服下。”说着将一个小瓷瓶扔给他。

杨伟青接过瓷瓶,不知道该不该道谢,愣在原地。

“如果你们诚心是来求医,那么明早到厅堂找我,如果另有其事,就下山去吧。”素衣少女身子露在月光之下,脸依然隐藏在黑暗之中,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去了。

尽管疑惑不解,杨伟青还是相信瓷瓶中并非毒药,如果那少女想要加害他们,之前早就下手了。当下来到左厢房中,果然看见凌绍和裴青岩晕在地上,将瓷瓶中的药给他们服下,又来到右厢房,房间里则是程天峰父女,也给他们一人服了一粒。

过了好一会,四人虽然没有醒来,但是凌绍的呼噜声开始层出不穷,显然身上的迷药已解,只不过还在睡梦之中而已。杨伟青考虑一行人从劫狱开始连夜劳顿,未曾好好休息,便没有叫醒他们,加之自己也感到浑身疲惫,就回到之前的木屋睡觉去了。

这一觉睡到次日大天亮,一伙人全都醒了过来,见彼此没事均是大喜过望。程綉不住的地问爹爹如何到的这里,程天峰自己却也不知,只说昨天掉入池塘之后,身上并没有浸湿,接着闻到一股熏香味,后来什么都不知道了。

杨伟青跟众人说了昨日夜晚遇见的事情,带着一行人如约来到厅堂前。

那素衣少女已经在此等候了,只见她坐在正墙右侧的椅子上,淡漠无神地望着一行人,将手中一只香火吹灭。

这样的场面可谓怪异尴尬,那少女虽然是主人,但是年纪最小,此时居然端坐在堂正中的木椅上。

稍懂待客之道的人都清楚,这个位置是长辈尊者所坐,如果有客前来,必然让客人中的尊者坐在右侧,主人陪在左侧。而她这般坐法,似乎在有意轻蔑众人,但是从她神情来看,虽然平淡冷漠,却也看不出一丝不敬。

一行人心中都有几分岔然,只是不好发作,毕竟在人家屋檐之下。当下打量了少女一眼,才发现她身上穿的是孝服,头上系着白带,但即便如此,也无法掩住她婀娜纤细的身材。

杨伟青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脸上一阵发热。这素衣少女虽是披麻戴孝,但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阳映雪,眸含秋水,艳美无论,心中惊道:“昨夜见这姑娘阴森恐怖,想不到却是如此倾国倾城,就算和百灵相比,也差不了一心半点。”

程天峰想不出眼前的少女是什么来头,上前一步问道:“请问姑娘贵姓,是此屋的主人吗?”

“我姓郭,你呢?”素衣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手中的茶盖,轻吹着茶香。

程綉终于忍不住了,喝到:“你这小丫头怎么这样无礼?我爹的姓也是你这样问的吗?我看你年纪还不如我大,怎么这样清高自傲。”

素衣少女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似乎对她的暴怒不以为然,说道:“不告诉我也没关系,你们是来求医的吗?”

程天峰瞪了女儿一眼,示意她不要惹事,拱手道:“老朽远剑门程天峰,因为门下师弟身染瘟病,特来求医,请问姑娘与万药医仙是什么关系?能否带我们去见他一面?”

一般情况下,这“程天峰”三字一出,对方都得回一大堆客套话,而素衣少女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说道:“万命药仙是我爷爷,至于几位想见他一面,只怕是不行了。”说完向厅堂后面望了一眼。

几人随她目光看去,只见厅堂左侧有一扇未掩的小门,门中是一间灵堂,白绸的一角露了出来,再看她身上的白衫孝服,心中猜到了大概,惊问道:“万命药仙他老人家已经去世了吗?”

素衣少女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中看不出有多少悲伤。

程天峰长叹了一口气,惨然道:“十年前我与苏前辈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再也无缘相见了。”他心中觉得奇怪,当年他和苏万命结识之时并没有听说他有这样一个孙女,而且这素衣少女也承认自己姓郭,并非姓苏。

“哎,既然苏神医不在了,我们回去吧。”凌绍丧气地说道,他想不到老远赶来,却无功而返,心中又替师弟着急,又是恼怒,便说:“姑娘,你这山古怪得很,你怎么把我们弄上来的就怎么把我们弄回去,念在你爷爷去世,我们就不追究你的无礼了。”

素衣少女放下茶杯,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说道:“既然你们信不过我的医术,那就请下山去吧,沿着山路直走就是。”、

这话一出,程天峰也想了起来,既然这少女是苏万命的孙女,想必也从爷爷那学到不少医道药术,只是这么年轻,恐怕难有修为,当即说道:“若是姑娘愿意出手医治,那么我等感激不尽,只是我师弟他病况严重,姑娘要是没有十足把握就请量力而行,可不要耽误时日。”

素衣少女没有多做解释,站起身来,走道裴青岩身前,一双清婉目眸凝视着他。

裴青岩见她脸上为难,说道:“姑娘要是觉得我没有救了,直说便是。”

“那可未必。”素衣少女话语一落,纤臂一扬,轻巧地点在裴青岩肩头,众人这才发现,她手指间捏着一根银针,针头扎在裴青岩肩膀的穴位上,至于银针之前藏在何处,没人能看得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