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伟青心底还在纳闷,怎么“恶鬼”到了这族人口中就变成“神灵”了,但是身处的窘境容不得他多半分思考,只觉得抵在喉咙上的尖刀虽然不再往前刺,但也没有半点缩回之意。

滕百灵语气又加重了几分,喝道:“还不放开他,我就真走进去了!”当即又望谷口靠近一步。

其他六人一阵慌乱,眼睛全都望着滕百灵脚底,生怕她当真跨入谷中。

“白琳沙,你居然为了这个不知来头的外族人作出这种事……为什么!”塞万塔歇斯底里地喊着,他尽管万般不情愿,但还是让两壮汉放开了杨伟青,沮丧而无奈地捶打了几下自己的胸脯,恨不得吐出一口血来。

“是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单单凭尸体手心的字就断定凶手,真是荒诞可笑。”滕白灵训斥着,她年纪虽小,音色柔弱,但是语气中含着一种不可抗拒之力,让六人哑口无言,不知道如何反驳。

天边的太阳已经接近了地平线,恶鬼谷前的相持还没有结束。那六人似乎担心着夜幕降临,逐渐退离了杨伟青、滕百灵两人。塞万塔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们会把这件事情告诉首领的,让他来惩罚你们。”

“好!你们就先回去如实告诉父王,等我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便会给大家一个交代。”滕百灵正色道。

六人互视了几眼,也想不出其他办法,打了个撤退的手势,闷闷不乐地撤离了。

看着一行走远,滕百灵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她这一番发难,算是与部族的族人闹翻了,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她也不知道。

刚才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杨伟青也乱了方寸,他走到巴赞的尸体旁,看着他手心里的字,想不通是谁在陷害自己。

“你还是逃走吧,再回到部族,我爹也会处死你的,到时候我也护不了你。”滕百灵无奈地说着。

“不行,我现在连累你了,怎么能够一走了之,我非得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不可。”杨伟青正色凛然地说道,他曾下定决心要保护这个怜丽佳人,岂能倒过来给她添麻烦?

这样的回答让滕百灵感到一丝安慰,淡然地笑了笑:“谢谢你,不过要把这件事情查清楚,只怕比上天还难。”说着不禁抬头看了看天空,见到天边那半轮一角的夕阳,脸色大变,惊道:“遭了!”

那最后一点阳光被地平线压在了下面,顿时暗淡了下去。因为西域云层稀薄,没有光的折射,让夜晚来得分外突然,就像是上苍用一口大锅将大地都罩住了,一眨眼就从白昼变成了黑夜,根本没有平缓的过度。

杨伟青只感到一阵寒风迎面吹来,吹得他脸上刺痛。

滕百灵一头秀发也被峡谷中吹过来的风弄得散乱飘**,她脸上的神色变得越来越惊恐,像中了魔似捂住了眼睛,拼命地摇着头,嘴里大喊:“鬼魂!鬼魂!我不要看!”

她不是在发疯,她真的看见了鬼魂,而且是成百上千的鬼魂走进峡谷,它们慢悠悠地前行着,像僵尸一般安静,零散而不混乱地走进峡谷之中。

杨伟青当然看不见,但是从滕百灵几乎疯狂的神态来看,她真的见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而且这样的恐惧让她丧失了行动能力,急忙一个箭步抢上,将她背在背上,逃开了谷口。

远离峡谷约莫一里地,杨伟青才把滕百灵放了下来,说道:“不用怕了,我们现在已经不在谷口了。”

滕百灵缓缓地松开了捂着眼睛的手,小心翼翼地挣开眼睛,长舒了口气,气息变得均匀。

“看来这恶鬼谷真的是冥界的入口。”杨伟青说道,他虽然看不到鬼魂,但看着滕百灵的表现,也能构想得到那一个吓人的场面。

滕百灵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说道:“我第一此见到那个场面是我十一岁的时候,那时我才来部族不就,看到这些亡灵时我也吓得大喊大叫,但是部族的人硬说我看到了神灵。而凑巧的是,由于之后气候的变化,这里形成了绿洲,所以部族的人觉得这肯定是神灵的恩赐,认为我有沟通神灵的能力,便让我当了部族的巫师。”

她就用讲故事的语调说完了这些,杨伟青听得若有所思,念道:“怪不得我们外人称它为恶鬼谷,而你们族人却称它为神灵。”

“是的,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是鬼魂,这分明是冥界的入口,一到夜晚,天南地北的鬼魂都聚向这里,通过入口走向冥界。”滕百灵缓缓地说道,声音中带着丝丝颤抖,也带着淡淡地忧伤。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把真相告诉其他人?”杨伟青情绪开始有些激动。

“不能说的,说了也没人相信,而且,这是支撑部族人的信仰,如果我不帮助他们维护这个信仰,塔伦族就会陷入混乱和恐慌!”滕百灵眼中泪光闪动,秀美微微一皱,终于哭了出来,继续说道:“所以这些年,我都不敢跟任何人再提起,只能默默地把这个秘密藏起来,每当黑夜的时候,我都不敢来这个峡谷入口,因为我害怕再见到这样的场景。”

“信仰?”杨伟青心中思索着这个词,他觉得这一切太残酷了,几千人把信仰建立在一个少女的痛苦上,他很想帮滕百灵摆脱苦楚,却又爱莫能助,只能说道:“如果你觉得没人可以诉说,就多说给我听,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一万分的相信!”

“还是你好,我跟你说出这些以后,心里确实轻松了不少,伟青……”她从来没有叫过杨伟青的名字,这两个字一出口,脸上便是一阵微红,擦了擦泪水,说道:“我把我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也该说说你的事情了。”

杨伟青看着她那让人怜悯的面颊,一阵犹豫,他本来决定不告诉她自己的惨痛经历,但想同是受难者,如果让她知道天下还有和她一样承受着莫大痛苦的人,心里也休反而会欣慰许多,便说道:“其实我经历的事情比你好不到哪去,我的六百多个战友,全部死在了谷里。”

滕百灵微微一惊,道:“战友?你不是说你是跟经商队伍走失的吗?”

杨伟青叹了口气,说道:“之前那是骗你的,其实我跟随部队从南方行军而来,在夜晚被逼入了这恶鬼谷,结果只有我一个人活着穿了过来。”

“在夜晚?”滕百灵突然地一声惊问把杨伟青吓了一跳。

“很吃惊吗?据说之前从来没有人活着出来过。”

“不……不!”滕百灵浑身都在颤抖着,她脖子上的银白项链因为抖动而发出“沙沙”响声。

杨伟青见她神色异常,心中感到一丝不祥预感,问她:“怎么了?

“你真的是从夜晚穿过峡谷的?”滕百灵又问了一遍,这次她的语气恐慌到了极致。

杨伟青从她反应中隐隐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沉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滕百灵向后退了几步,背靠着一棵大树,缓缓坐了下来,语气紧张的说道:“我并没有亲身所见,但是我听部族的老人说过,曾经也先后有过三个人在夜晚活着穿过峡谷,但是在他们穿过峡谷的第七天,都无一例外的死去了。”

杨伟青的心情随着滕百灵话语的紧张而变得沉重,呆呆的说道:“七天以后?”他不由得算了一下,他穿过峡谷至今,已经有四天了。

滕百灵已经不再想说什么了,一动不动地望着杨伟青,一脸的不知所措。

杨伟青得知这个消息也有些慌了神,嘴中念叨:“怎么会?怎么会?不是说没有人活着穿过峡谷的吗?”心中却很清楚,如果以前有人穿过峡谷七天就死去,那么是肯定没有外人得知他曾活着走出恶鬼谷的。

“难道,我还是逃不开死去的命运吗?”杨伟青突然感到一阵心凉,苦笑了几声。

滕百灵默默地望着他,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要开口安慰,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杨伟青看见她一脸担忧的神情,心中想着:“不行!我不能让她因为我而担心。”当下强作笑容,哈哈笑道:“没事的,六百人的死都没把我带走,我估计阎王爷那老儿怕了我,不敢收我呢!”

滕百灵知道他在勉强支撑,说道:“我相信你,你不会死的。”脸上的笑容中透出的却是忧虑和伤心。

一轮明月挂着空中,把荒漠中的绿洲照得格外静谧漂亮,但是两人都没有心思去欣赏美景。

而月光之下,一个人影摇摇晃晃地走着,手里拿了个酒袋。

这个人正是塞万塔,他回到村落之后心情极为烦闷,止不住喝了个烂醉,心中还是放不下爱慕已久的“白琳沙”,于是沿着原路返回谷口,想看个究竟。

这时他看见滕百灵和杨伟青在月色下依身而站,幽然相谈,心中久蓄的怒气霎时间全部喷发了出来,从腰中抽出弯刀,向着杨伟青快步走去。

杨伟青和滕百灵在惆怅中根本没注意他的到来,突然见一把弯刀闪着寒光,斜地里砍来,都是一下惊愕。杨伟青好歹是军营出道,反应极快,侧身一躲,擦着刀锋躲过。

塞万塔根本不给他喘气的机会,第二刀接着砍下,此时杨伟青身子完全失去了平衡,眼看着刀子劈到了他的头顶。

也许是七日的期限还差三天,未到他的死期,这刀居然奇迹般地卡在了他头顶上的树枝中,一动不动。杨伟青定下神来,一脚蹬在塞万塔的膝盖上,乘他吃痛之时,滚到了一旁。

塞万塔更加暴躁了,他合身扑了上去,两人扭打在一起。

“别打了!”滕百灵在一旁焦急地喊着,却不知道如何是好,她这样娇弱的身躯,根本没法制止这个两个男儿汉的搏斗。

“哈哈,死到临头了还窝里斗。”这时一个怪异沙哑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滕百灵未见其人已经知道来者是谁,心中一凛,暗道:“昌玉族的首领萨希怎么会出现在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