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为何便是这个样子。混混，打架，杀手，夺命……永远都在黑暗和鲜血中，一身伤满心伤，似乎没有尽头。

身边换了一个老大又一个老大，死去一个伙伴又一个伙伴，对于死亡这种事情也就渐渐地麻木了。但从没有一个女人肯为他停留，即使他年轻、英俊、魅力非凡。

到底不是个能够暴露在阳光下的角色，又如何能够和别人一样拥有平静的生活？养家糊口，和妻儿一起玩耍？对他来说，那是痴人说梦。

如果不曾遇到主人的话，他大概会死在乱枪之下吧。

一场帮派相争的恶战中，他受了枪伤，不是流点儿血撑一撑就能醒过来的那种伤，而是子弹擦着心脏过去，子弹穿透腹部，子弹打破了喉咙……每一颗子弹都足以要他的性命。他没有立即死掉，也没有立即昏过去，全因为一口气憋在心中——他并不想死，就这样结束一生他不甘心。

毕竟，他还那么年轻，还有着满腔的热血，还有一个曾经相爱却念念不忘的女友。

熬到深夜，废墟里异常的响动让他睁开了双眼，在惨淡的月光里他看到一个男子轻盈落在墙头，就像鸟儿飞翔一般，毫不费力，无声无息。他以为那应该是个鬼。

事实上来者的确是鬼——吸血鬼，也算一种鬼，诡异的活生生的鬼，不是么？

“快要死了啊……真是可惜。”那个男子竟有着一张无比丑陋的脸，丑陋得令他不愿意直视，空****的胃里忽然有了呕吐的感觉。

最终他还是忍着，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还没有死。”

还能说话，自然是还没有死，至于什么时候死，死得有多快他并不在乎。在他没有死之前，他不想放弃任何希望。

丑陋的男子似乎笑了，俯下身看了看他的伤势，忽然问了一句：“是杀手吧？如果我能救活你，你会替我卖命吗？”

救活他？他心中一惊，看着那男子，想也不想就回答：“当然。”

然后那男子就咬在了他的手臂上，突然的疼痛让他再也承受不住，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是个阴森森的天气，那丑陋的男子就站在废墟上，仰望乌压压的天空，张开了双臂像是要飞起来。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死神伊诺！”男子狂妄的笑容，比起他所跟随的黑社会大哥都要令人胆战心惊。

他发现自己看得很清楚，听得很清楚，活动了一下手脚，都很利索，惨烈的伤口都已经愈合，只留下浅淡的疤痕。他站起来，除了有点饿，他甚至都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力量。

伸出拳头击打在身后的废墟上，近两米的水泥墙就这样碎裂，倒塌，尘土飞扬。

“你将会是我的得力战将！”伊诺得意地大笑，“在吸血鬼一族中，你也将获得极高的地位！”

吸血鬼？难怪……自己闻到血腥味儿会有些饥渴，很想——咬人。

一切都将会改变。他的武器不再是枪支，而是刀剑，因为对于吸血鬼来说，使用刀剑是一种荣耀。当然，

有时候他不必使用刀剑，用牙齿就可以了。

用子弹也好，用刀剑也好，用牙齿也好，都是在伤人、杀人，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仔细想想，他的生活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一样都是杀戮、鲜血，只不过他不能够再纵容自己留恋人类的那个女子。

与往事一刀两断。

从此他的性命和自由都属于死神伊诺，他，拓也，将属于吸血鬼一族。

他以为自己可以安心做一个吸血鬼，毕竟这是他为了活下去而付出的代价，当时并不觉得后悔。做吸血鬼有什么不好呢？拥有高超的法术，纵横于吸血鬼和人类之间，威名彰显，还成为了几个吸血鬼口中的“拓也大哥”，被他们尊敬着，崇拜着。

但是他从来都不喜欢杀戮，尤其不喜欢杀无辜的人。

死神伊诺饿了，在黑夜的街头随便抓了个女孩子。其实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流落街头，看起来很孤单。被抓住之后那个女孩子很害怕，一直不敢看伊诺的脸，只是向站在伊诺身边的他投去求助的眼神，发现他冷酷之极，彻底绝望了。

那是个十多岁的小女孩，还没有成年，看起来那么弱小。

他心中蓦然痛了，想到自己沦为黑道分子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少年，胆怯地拿着刀子跟一群黑社会人物抢劫、偷窃……直到习惯杀戮。

女孩子被咬了，但并没有死去。或许是她内心里排斥的缘故，她以强烈的意志活了下来，但是漂亮的脸蛋却有几分像死神的模样，颇为丑陋。

当她意识到自己变得丑陋不堪之后，甚至比得知自己变成了吸血鬼还要悲伤。

她痛哭，痛骂，出手攻击伊诺，一次次被打倒，一次次爬起来，直到再也没有力气折腾，仍然怒视伊诺，一双眸子里闪动着冷光。

伊诺对她很感兴趣，示意他将她带回去，打算将那个女孩子培养成一流的吸血鬼高手。

他将女孩子扛在肩头，跟着伊诺一起回古堡，一路上她只是默默流泪，眼神空洞茫然。半路上她饿了，饿得难受无比，但无论伊诺怎么引诱，她都不肯去咬人类，最终抓住一只猎狗，将它咬死了。

咬死猎狗之后，她就跟在他们后面，自己跟着来到了古堡，从此就留在古堡里，再也没有回到她曾经的家。

但是拓也一直没有忘记，她有家，有亲人，不像自己孑然一身。

“为什么不回家看看？”有一天，拓也看到她，改名为幽的那个女孩子，已经长大了一些的她站在古堡的窗前望着远方，就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她带着面具，拓也看不到她的表情，但知道她很冷傲，如果不想说话她可以好几天不出声。

但那时她不但说了，而且说了很多：“回家？以什么身份回去呢？告诉他们我变成了吸血鬼，看他们有多么害怕，听他们骂我怪物，然后拼命地赶我走？他们本来就觉得我是个累赘，是跟他们抢夺财产的该死的私生女，当初若不是……我想我早晚也会被他们杀死吧。”

她说得那么轻松，还笑出了声，好像这是别人的故事，而且很好笑。

拓也从来都没有像当时那般后悔。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会在那个夜晚，看到她求助的眼神后向伊诺求情，并告诉她她不用绝望，人生并不总是那么残忍。

只可惜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他无法挽救幽，也无法背叛伊诺。

被伊诺发现他为了伽罗他们而说出放弃报恩的话之后，他被伊诺重重地责打。那几天他把自己关在房里，感觉到自己已经快要给*疯了——背叛吗？还是继续妥协？

他接到了楚皓的电话，虽然觉得奇怪，但是混乱的脑子里只想着借此机会出去转一转，也顺便跟楚皓谈一谈自己的困境。

当身体被利刃刺穿的时候他才惊觉这是一个阴谋，然而他已经无力阻止。看着那张已经恢复如初的脸，一颗心顿时很温暖，但是很快就碎了……

而对于那一晚的记忆，幽一直不曾淡忘。

当她无助地投去哀求的眼神，那个冷酷的男子眼底的确是有几分悲痛的。她也知道拓也一直背负了沉重的歉疚，所以对她的任性和冷傲抱着极大的宽容，一如既往地疼爱她。

她其实并不是很排斥吸血鬼这个身份，她不喜欢的是从一个牢笼走进另一个牢笼。所幸的是古堡里还有很多值得信赖的好朋友。伽罗、薇娜、英一、洛洛……还有他，他们口中的拓也大哥。

一年两年，时间似乎流逝得特别快，即使她仍然对死神抱着恨意，即使她能够将这种恨意压在心底，有些东西还是慢慢地改变了。或许是她长大了，不再那么偏执，看待事物也能够保留几分宽容吧。

她也会说，也会笑，不再像块儿冰，像根利刺。

与此同时，在心头慢慢生出的，是对他的关注——拓也大哥，他是那样寂寞的一个男子。虽然不清楚他有什么样的经历，只知道他曾经是个很好的杀手，但是她就是能够感觉得出来，他非常寂寞。

拓也从来不像伽罗他们那样，放肆地笑，放肆地喊，没有什么享受，似乎他就是为了他们几个而存在的——他也的确把他们当做亲人一般看待。

后来她开始懂得，这种关注或许叫*慕。爱慕不是恋爱，因为她根本不敢言明心意，怕被拒绝。她知道以他那样的个性，一定会拒绝的，理由也许有很多个，但有两个让她也觉得害怕——他们之间毕竟差了十几岁，而他也的确曾经有个深爱的女孩子。

输不起，所以不敢赌，然后就输得很彻底——还没有等到她拥有足够的勇气，她就失去了所有的机会。

他死了，就在她的怀里变成烟雾，消失不见。

从此以后她的心也就跟着死了，即使这世上仍有她牵挂的朋友，但是她更想去陪那个寂寞的男子，因为他实在太寂寞了，而她也太累了。

她说，“大哥太寂寞了，我想去陪他”……

他应该不会生气吧？也许真的不会。

在天堂里，会不会碰到他呢？也许真的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