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若只初见

回到两千年前,她还是一个算命先生,独行于天下,无牵无挂。

“阿鸢,我愿意放弃所有,哪怕魔王的身份,哪怕命定的未来,我全部都抛弃,这样你能跟永远跟我在一起吗?”连翘轻轻执了她的双肩,盛情无数,

蓝鸢扯落一个笑容,似乎他说了什么有趣的话:“魔王居然会对一介凡人如斯,可是蓝鸢受不起,魔王俊美无双,女子趋之若鹜,何苦执着一个心不在这儿的人。”

“孤寒湮有什么好!他为了躲避天劫跟别的女子日日缠绵,你为什么不能回头看看我,阿鸢,我爱你,不会背叛你,永远,跟我在一起,忘了他”连翘急切地说,眼角几分湿润,竟是万年不曾掉落的眼泪。

蓝鸢愣愣的看着他:“你说什么天劫?孤寒”

连翘猛地擒住她的嘴唇,不想再从她的嘴中听到别的男子的名字。

夜深露中,蓝鸢轻轻拿开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连翘睡着的时候异常安静,蜷曲身子,头微低,这是极其缺乏安全感的睡姿,万年前,还是孩子的连翘在自己的怀中睡着,梦中呓语如羔羊,而时过境迁,对他来说一万年,而对蓝鸢来说却只是数个时日,

他不会再发出呓语,也真正有了能力可以自保,但是真的这样么?如果是,那为什么他的手臂会抱在胸前,仿佛那里空了一块,

蓝鸢至今仍旧把他当成万年前自己拯救的小孩子,虽然毒舌却有喜有怒,会把身体投到父皇的怀中撒娇。会仰着小脸说:‘你是我的妃子’,

人生若只如初见,可是永远不会如初见,你不是那个有血又肉的小孩子,我不是守护你的良人,

——连翘知道么,我不怪你,可是却也不能陪你。

蓝鸢咬牙,身体上一寸寸撕裂,有血红弥漫,但是她却毫不在乎,从**慢慢爬下,赤脚走出房中,连翘的睫毛微微颤抖之后便回归安静。

她推开门,不甚温暖的夜风吹落额上的乱发,抚着眼敛,掩盖几分痛苦。

——我们不断在挣扎,也不断在摩挲,妄图找到自己真正的命运,可是命运一次次开玩笑,找到的不过是一个赝品,积落了灰尘的记忆不断流失,眼前的景色也逐渐模糊,直到自己的命途蹄片昏暗。

魔族的宫殿没有鬼火做照明,反而点缀着眼花缭乱的灯盏,有红色如火,有艳色若梅,有蓝色如天,有混色如云,

蓝鸢绕过假山,贴着墙角,终于到了一处院落,院落并无人看守,她步过中庭,脚下凉意如冰,时而因为昏暗看不清路,踩到尖刺的石子,时而昏昏沉沉跌倒路上,一次次扶住墙角站起来,

这里是连翘的书房,里面或许会有让白蝶复活的办法,她推开门,点燃一盏灯笼,温暖与光亮同时充斥房间,

蓝鸢的动作多了几分着急,踩出的脚印尽是血迹,她提着灯笼,但是因为手下无力差点摔落,连忙用了握住,额上因为剧烈的疼痛布满汗水,身体也在不自觉的颤抖。

连翘的书房构建变像是一个不大的藏书阁,顶天立地的数个书架上罗列各种典籍逐渐,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还有几本文竹,可是这些都不是蓝鸢要找的。

他是魔王,一定有什么可以复活灵魂的禁忌之书,而这种书一般会被藏在隐蔽的角落,

当初蓝鸢刚来到鬼族,白蝶的房间边缘有一幅不相称的画作,明明是一个闺中女子,墙上偏偏挂着的是骏马奔腾图,她掀开画作,探手在墙壁上摸索,果然有一处凸起,缓缓摁下,一道狭隘的墙壁居然从中间裂开,而里面便放着那些不为人知的画作。

蓝鸢紧紧皱眉,目光扫过一切刻意去设置的摆设,书架,书籍,花瓶,窗台一个可供观赏的花,一切都那么自然,到底藏在哪里?

灯笼下,细小修长的影子蜿蜿蜒蜒,寻了一切障碍,安然而落,寂静诡异,随着灯光的摇摆,影子翩跹婆娑,绰绰隐隐,

可是呢,风终究是吹来,灯火愈加摇曳,蓝鸢却是不再巡视,就单单站在原处,也不转身。只有手上的颤抖传递给灯笼,灯盏‘啪’掉在地上。碎了一夜的梦境。

“你在找什么?”

多么和煦低沉的声音,却硬生生带着十分怒气。

“你不是知道么。”

蓝鸢不去想他什么时候醒的,或许从来不曾安稳睡下,他又跟了自己多久,一路上即便是小心翼翼也会碰到魔兵,而自己这一路太过平静,没有遇到魔兵,没有谁来阻拦。

原来我自以为是的不过是你的掌中囊括。

“蓝鸢,你休想,”

连翘把颤颤巍巍风中摇曳的女子抱住,眼中怒气消减,疼惜渐生。

身形影动,两人已经离开书房,

蓝鸢此时起身体状况便像是在地牢中见到的模样,血迹早就渗透了白色的纱布,并且蔓延了白色衣衫,女子眼中朦胧没有焦距,脚踝上被锁链扯出的红痕,像是白皙肌肤上戴着的美丽脚链,脚底上的灰尘已经被血水洗净,只有粉白色的指甲孤孤单单地瑟缩着。

“阿鸢,你打我好不好,”连翘轻轻握住她的手放在胸膛上:“求你别伤害自己。”

他在蓝鸢起身的那一刻就醒了,报着一丝希望,蓝鸢不会去找禁书,不会选择离开这里,她只是想出去走走。跟了一路,希望便一点点言笑云散。女子几乎是飘摇着走到书房,而连翘终于不去希冀,不去希冀蓝鸢的回心转意。

哪怕说用魔王的身份去交换她的相伴,也是无望。那么只能将你绑在我身边。

蓝鸢将自己手指伸开,露出掌心,正待进一步看清楚,可是掌心纹路顷刻隐去,毫无痕迹。

——上天终究是不会吧命运告诉我,难道我真的注定飘落异世,可是异世何处是我的容身之处?

“我想回家,告诉我怎么回去,”蓝鸢透过厚重的水珠看着连翘。水幕落下,连翘的面容却依旧模糊。“连翘,我不属于这里,告诉我,放我走”

连翘满目心疼,万年前的初见,你踩着蓝色绣花鞋,一身蓝衣如天空,是魔族公子未曾见过的最美天空,

你擦拭眼角的泪温柔地说:“我是来救你的大姐姐”

明明没有谁敢这样对我说话,而你说出来我没有一丝愤怒,

我那时便下定决心,一定要迎娶这个女子,坐我的妃子,把她的温柔独占。

可是你居然说要去找孤寒湮,你是孤寒湮的人又为什么要来救我,可是你救我的时候又那么温柔,我气急离开,父王见我安全回到魔族,几乎喜极而泣,我知道父王对我的要求一定概不拒绝,于是我提出了‘给我抢一个王妃回来。’

父王并没有调笑我,反而问我,是不是真心;我想到你的温柔,便狠狠点头,父王果然把你带到我眼前,你却失去了初见时的明媚,但是依旧平和地看着我,像是母妃的目光,不含一丝杂质,只有关心和爱护,不似其他人的畏葸和奉承,

我无法摆脱你的恬淡,心里在想:哪怕拿天下来换你,我也不会把你交出去,

但你为什么要跟孤寒湮离开,我站在你们身后,你竟然都没有发现,只是沉浸在与孤寒湮的温言柔情中,我的怒火被点燃,想把孤寒湮碎尸万段,却唯独不愿意伤害你半分,

你说:“我的消失跟孤寒湮没有任何关系。”然后就真的消失无迹,我再次感受到扑天盖地的绝望,我对父王祈求:“父王,你再去把她给我抢回来,我要她”

父王这一次却没有办法完成我的心愿,因为三界之中再无你的身影。

但你又出现了,我怎么愿意放弃,怎么甘心再次让孤寒湮把你从我身边带走,甚至,为了这样,不惜留住你的灵魂。

“阿鸢,听我说,两千年后的你不过是一个躯壳,你的灵魂就是属于这里,不要再想着离开,”

如今什么事情是命运安排,什么事情是冲出轨迹,蓝鸢都分不清楚了,我的躯壳独自留守,我的灵魂兀自飘零,那我是不是还可以被称之为人,是否还被允许存在三界中,

蓝鸢不回复他,身体的痛楚及不得心头的万分之一,

连翘解开她的衣衫,斑驳血迹戳碰自己的心头。

她总是这样撕扯,这浑身疤痕什么时候才会好。而带来的痛楚她又怎么去承受。

轻轻扯下因为血迹干涸,贴在身上的纱布,纱布连带着血肉一同被带下来,血液流得更加汹涌,可是女子只是闭着眼睛,眉头微皱,她的牙齿咬在下唇上,忍住要呼出的痛喊声,

血液刺激着眼球,淡蓝色美丽肌肤熠熠发光,精致美丽又脆弱破碎,

我要怎么保护你,阿鸢,

三日后,魔族结界传来较之以往更加剧烈的震动,几乎要把结界当场焚烧。

魔兵里三层外三层守住结界,却都是不敢向前,

“去禀报魔王,妖王在此迎接妖族王妃。”

孤寒湮万年黑衣半敞,一把黑色蟒剑矗立地上,剑锋闪着白惨惨的光亮,但是这茫茫的剑气便逼退魔兵的勇气。

“报!”一个魔族小兵甩了膀子,跪在魔王面前,脸上汗流浃浃,“妖王在结界外,说,说,要来迎接妖王妃。”

“哦,且去看看。”连翘淡然掠过,青衣划出横斜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