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尚无良人

清明时节,蓝鸢陪金宝到他爹坟头祭拜,虽然这孩子平时大大咧咧,但此时收了一身的刺,他本就是个孩子,被容许任性。

回去的路上,金宝抹干泪:“哥,你以后不会离开我吧。”

蓝鸢不敢下什么赌注。

“你要是要走可不可以带上我。”

蓝鸢握紧他的手,点头,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承受孤单。

到白河镇已经两年,蓝鸢身体没有发生变化,而金宝已经跟自己一样高了,也不轻易就往自己怀中扑,俨然一个男子汉。

“哥,来客了,是木先生”

喊了两年,金宝的声音由稚嫩变得清朗。

“几日不见金宝又长高了”木牧笑得温暖。

“不巧,先生昨日来也是这么说的”金宝丝毫没有给他面子。

木牧有点尴尬,但是蓝鸢也不去他宅子串门,只能自己来来找她唠唠了。

“这帮小孩越大越不省心,一个个长翅膀就要乱扑腾,你看看才不到两年光景,金宝都这么大了,还有那一帮调皮鬼,读书也不上心。”

蓝鸢给他沏了茶,安慰地冲他笑,是不是木牧年纪大了,怎么最近这么啰嗦,可清俊之容分别与两年前并无差异。

“蓝鸢也不见长高,容颜却越发”木牧一顿,继续补充:“娇嫩,真像女子一般。”

握住茶杯的手指曲起,眼中闪过慌乱,瞬间而逝,蓝鸢抬起头从容地微笑,如同听了个笑话,木牧也自嘲“呵呵,你听我这话说的,辱没你的男儿气概,请原谅”

蓝鸢在纸上写“不再回去了”

“嗯,在这里很好”木牧释放真心的笑容。

“那你打算何时成家”

没想到蓝鸢问这个问题,木牧干笑,男子成家立业是必要的,况且他老大不小了。但是:

“我尚未找到良人,先放放吧。”

“可需要我帮忙”

“呃?你帮忙?”木牧诧异:“你怎么帮?”

“镇子里的姑娘我都认识,给你安排几个合适的见面?”

木牧看着纸上文字,抬头是少年关怀迫切的眼神,内含露水,明亮映人。木牧脑中如被雷劈,异样的感觉从头流到脚底,再渗到血液。

那少年凑近脸庞,一张精致白嫩面容停在面前。热流袭上脸颊,漫到耳朵、喉结,受不了了,木牧从藤椅上嚯地站起来,蓝鸢是真心在担心自己的终身大事,肯定没有发现自己的现在躁动如海浪的心。

木牧不断在厅堂来回行走,他在给自己散热,不敢去瞧蓝鸢。刚才一瞬间的怦然心动是错觉吧,怎么能对蓝鸢起那种心思呢,他是男子啊。

蓝鸢以为他在思考要不要跟哪家女子见面,也随着他的身影左右摇摆,可是木牧好久都不见停,反而越走越急,像热锅上的蚂蚁,她端着茶想递给他,

不料因为头摆动时间长了,有点晕,一个趔趄,蓝鸢就往前扑去,木牧大惊失色,抱住蓝鸢扑过来的身子,茶水洒在他衣袖上,手背是灼热的痛楚,木牧没有管,眼波中关切流转:“蓝鸢,有没有受伤”?

左手握住蓝鸢的腰肢,右臂搂住她的肩膀,触及的躯体柔软娇小,他才发现原来蓝鸢只到他的肩膀,一时不舍得放开。

在国都时,不乏女子投怀送抱,出于礼仪,自己只是漠然推开,对待男女欢好之事,兴致乏乏,同僚们还就此问他是不是有龙阳之癖,他确信自己是个很正常的男子,只是至今没有一个女子入了他眼。

跟蓝鸢相处时,自己能感到全身心的放松,蓝鸢不能言,只是淡淡地笑,认真听,用文字与自己交流,看着清秀的文字,感受到蓝鸢的善解人意,他的淡然,他的博学,他的温柔。自己就要被这个少年吸引,每天见不到他便会不安,在他身边似乎所有的疲惫都可以烟消云散。

只是单纯地友情么?要不然呢?

蓝鸢惊魂甫定,在他怀里稍作调整,意识到空茶杯中的热茶都泼到木牧身上,慌忙拉着他就往水池边跑,把那只烫伤的手摁进冷水了,但是白暂的皮肤已经被烫红。

蓝鸢拿出烫伤药,在水池边蹲坐着给他抹药,鸿羽般轻柔,那莹白的药膏点缀在他在纤细的手指尖上,相得益彰,木牧看得迷恋,手背上的灼热被清凉覆盖,疼痛也削减。

一定是太久没有接触女人了,竟然对男子产生迷恋,木牧经过一夜的未眠,进行深刻反省,得出结论要尽快找个女子成家,否则自己就不正常了。

大清早,鸡鸣二声。

“咚咚咚”

“谁呀”金宝还没有睡醒,汲拉布鞋不满地吼。

“金宝,是我”

“木先生,好早”金宝打开门,迎上木牧清爽的俊脸,若在平时肯定非常雀跃,可如今再好看的面容都抵不过睡觉的**。

“金宝,好久不见啊!”

金宝懒得回答了,插上门闩,去睡回笼觉。

蓝鸢也没有醒,木牧坐在正厅等,但突然好奇蓝鸢睡觉是什么样子,他走到蓝鸢房间,站在门口,心里鄙视自己此番行为哪里是君子所为,二十多年的道德约法都见鬼了么,圣贤言论都被剥离了么。

想那日在东亭初相见,自己对他的印象只是不坏罢了,甚至过了几日就淡忘他的容颜,但是镇子上的人似乎都认识他,对他恭敬有加,第二次在书街,后邀请他到家里赏花,岂不料在他纯洁淡然地眼眸中,自己放下戒心,对他**忧愁困惑;第三次;第四次;

他是一个算命卜卦先生,却给镇上的人排忧解难,无论多么杂琐小事他都倾尽全力去做,无论多么长的抱怨他都笑着听完。

不过初相见的一个平凡清瘦少年,怎么让自己渐渐深陷他的温柔。

木牧终是暂且抛弃了君子善独,轻轻推开门,天不甚寒冷,他的床帏没有放下,绿衾上锈着牡丹花,黑发铺落红枕,遮住半边面容,他正侧卧身体,衾被下可以看出玲珑娇小身躯,男子居然会有这样纤细腰肢,

木牧靠近几步,脚下不敢发出一点响声,拨开他垂在脸颊的头发,额头光洁圆润,玲珑俏皮,樱花的花瓣也不及其白皙粉嫩,柳眉如湖光山色,缥缈开来,悠悠气韵**漾,藏着无尽温柔,俏鼻下一点桃唇,微合住唇瓣,轮廓呈菱形,五官无一不是女子之样,有股娇羞的美,空气中飘**淡淡的女儿香气,沁人心脾。

蓝鸢醒来洗漱好,步入正堂,就见到木牧坐在梨木藤椅,手捧釉绘瓷杯,目光如远山,令人琢磨不定。

“蓝鸢,醒了”

蓝鸢点头,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金宝也没有叫醒自己。

这厢蓝鸢正懊恼,木牧眼光直直的落在他身上,如不是他挽了男式发髻,着长衫,也教人误认成女子。

“看我做什么”

蓝鸢把写着这几个字的纸在他眼前晃,挡住了他探究的目光。

“没什么,没什么”呷一口茶掩饰失态。

一定是单身太久了,一定是,定是。

有些急切地说:“蓝鸢可否帮我”

“请讲,不竭余力”

“帮我找个合适的女儿家”

蓝鸢眨巴眨巴眼,昨日还推辞,今天怎么就变卦了。但这是好事,蓝鸢目色清明,冲他点头。

蓝鸢蘸饱墨汁,在纸上勾勒,寥寥数笔,一女子面部轮廓落在纸上,蓝鸢把画像递给他,继续写“这是县令的掌上明珠,不久前来跟我道明,对你颇有好感,此女子性格傲慢,但心地善良”

写完之后看木牧的反应,男子凝眉,淡淡摇头。

没关系,蓝鸢又绘一肖像。

“此女是钱掌柜的二女,为人豪爽,比之男子的气概有过之无不及”

木牧盯着手中的肥头硕耳的女子画像,眯了眼睛,抿嘴唇表示降伏不了。

蓝鸢搜刮脑中的贤良女子。

木牧终于拿到一张容颜挺正的画像。

“这是王员外的小女,养在深闺,琴棋书画都略懂,是个有涵养的女子,但两年前中了蛊毒,如今虽已经解蛊,留下了后遗症便是沉默寡言,郁郁寡欢。”

木牧同情她的遭遇,可郁郁寡欢的女子诚不适合做妻子。

蓝鸢丝毫没有不耐烦,反而像被点燃斗志的公鸡,今天不给你找到顺眼的我就不叫蓝鸢。飞速画,疾笔书,不等木牧的回答,便低头画另一张,因为她已经从男子的眼中看出。

‘太丑’

‘胸大无脑’

一年前蓝鸢就不再蒙上眼睛,因为在这儿待久了,听声识人,闭着眼睛都知道眼前的是谁,何况人们也屡次劝他“蓝先生还这么拘束做什么,都是老熟人了。”

女子有不少倾慕她的容姿,有的来表露心迹,有的暗藏芳心,可是怎么能逃过蓝鸢的眼睛,她耐心地跟她们沟通,以至于后来女子们都视她如挚友,而不再存男女之情。

也不知道木牧拒绝多少个,镇子上的女子但凡单身,长相过得去,性格不坏的,蓝鸢统统展示出来,再挑剔的人也有一款入他眼吧。

木牧逐渐从画上的人转移到画,几笔淡墨把人的五官轮廓变现出来,通过用笔的轻重,墨汁的浓淡来调节人面部区别。流畅的线条,从容洒脱一气呵成,可见画功深厚,十几张画像竟没有一张感到重复,而自己见过其中几名女子,可以说蓝鸢的画像正称其貌,不填一份妖娆,不减一份羞涩。

这些画像并没有让他产生视觉疲倦,而是越来越惊奇、欣喜。如果、如果、是他的话,哪怕断袖``,

“咚咚咚”蓝鸢屈指敲桌子打断了他的浮想。

她自信满满地押上宝物,木牧接过,果然眼前开了花,画中女子容貌昳丽,眉眼顾盼生姿。

“这是醉欢楼的花魁,叫蔷薇,精通音赋,我与她有点交情,虽是风尘女子,但心地善良,喜读书好安静,是一个妙人儿”

木牧不说话。

蓝鸢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青国民风开放,国民淳朴,想必木牧不会因为她是红楼女子便心生鄙夷吧”

“自是不会”

“那就找个机会见一下,不妨明日我带你去。”蓝鸢长松一口气。

“呃——也好”

木牧手里拿着一叠画像,如同巨石压在心尖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