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蓝色鸢尾的花语

闲事书街去淘几部书是蓝鸢的一大乐趣。

书街不同于别处,这里安静,人不多,穿行的人大多布衫褴褛,本循:读书人不必过多计较外在,我只内心堪比山河。

但是小镇较京城相差甚远,流传到这儿的书籍及其少,有些只有单本,为了争夺一本书,在书铺子前有时会展开比价。

这天蓝鸢看中一本《唐语林》,破旧不说还是稀缺书种,店家是个精明的生意人,见几个人同时对这本书起了意,敲锣打鼓开始叫价,

“来来,二两起卖”

“我出三两”

“四两”

蓝鸢也急了,拉着店家的胳膊比划了“十两”

店家笑眯眼睛“这位公子出十两,有没有更高的?”

“二十两”

众人跌破眼界,虽然是稀缺的书,但二十两委实不值。

那男子赫然是木先生,蓝鸢不再提价。

木先生在店主一遍遍“再次光临,再次光临”的殷勤话语中,接过打包精美的书,他主动来到蓝鸢身边。

两人并行,一高一矮,白布长衫,皆是挺拔如松。

“不好意思呀,因为教学要用到这本书,所以夺人所爱”

如果这样的话,再不满就是自己的不是了,但能不能借她读两日,蓝鸢眼馋的看了看木先生手里的书。

木先生瞅着她一双星星眼,开口:“如果不介意,你先拿去读,读完再归还我”

蓝鸢狂点头,小心翼翼接过书,满目的欣喜。

“我的宅子就在前面,来坐一下吧”木先生诚恳邀请。蓝鸢当然没有拒绝。

私塾实行五作一休,今天是休息日,院落寂静宽敞,早春时节,余寒在做最后的挣扎,但是挡不住各种花草的怒放。

步入中庭,犹如正在开盛大花宴,牡丹、芍药、迎春争相斗艳目不暇接,难怪金宝回家就会眉飞色舞地跟她说“木先生家好漂亮,就像花园一样”,当时笑笑,以为不过尔尔,然今日一见,方知这哪里是用漂亮可以形容的。

中央一棵树,蓝鸢从来没有见过,花瓣像粉红色的星星,开在枝上,随着风点点飘落,如同下了一场华雨,蓝鸢伸手接住,清凉丝滑没有一点重力,仿佛随时会化掉。

蓝鸢疑惑又欣喜地看向木先生。

“这是樱花,现在正是开放时节,花期很短,几天后就会完全凋落”

木先生见蓝鸢恋恋不想离开树下,干脆搬来桌子跟两个凳子。还准备了笔墨纸砚及茶水。

树下赏花品茶,蓝鸢只觉心定神宁,从未细看木先生,二十七八岁的模样,冠发齐整,通身一股书香门第之气,正在端茶壶的手指修长骨骼清奇,定然不是这个小镇子的水土养出来的人。

“不知木先生名讳”

“单字牧”木先生从她手里接过笔,写下“木牧”二字,字如其人,挺拔俏立,如风如松。

“听他们都叫你蓝先生,可否告知在下你的名讳”

“蓝鸢”

“蓝鸢,蓝色鸢尾,宿命中的游离,破碎的**易碎且易逝”木先生呢喃。

“你在说什么”?

“蓝色鸢尾的花语”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花,那樱花的花语是什么”

“等你回来”

两个相似的人,在一起即便不言语,也不会显得寂寞。长久地静默。木牧开口:“听说你的卜卦算命,你真的相信鬼神命途?”

“对,命由天定。”

“那我怕是要跟你产生分歧了,在下认为,命是自己定的,与天无关。”

温文尔雅的男子此时显现出不甘与反抗。

“花难道自己愿意凋谢么”蓝鸢问的随意。

“自然不愿意”

“那仍然一年一度枯萎凋谢,留下散落的花瓣落入泥土,不再复生。这是天定,天规定了一切生物的存在与死亡,规定了一切事物的运行轨迹,不可能更改”

“我晓得蓝先生卜卦算命可谓知天命道姻缘,但是花没有思想,只能按既定的轨迹,可是人没有循着轨迹行走的必要。”

眼中的反抗几乎要燃烧,蓝鸢停笔,但是他可知道违背天意的艰难。

蓝鸢两只手执起木牧的右手,凝神看着每一条掌纹,一个孤独而自我的人,长期压抑内心的自由,把命运给予他的官途财道给截断,一条纹路便生生分成孤立的两段。要怎么去跨越这个沟壑。

缘分奇妙,两人从素不相识到互吐心事。

木牧并未隐藏自己的身份,悉数告诉了蓝鸢,他是青国宰相的大公子,出生含着金汤匙,十年前便高中状元,又加上父亲的势力,一路步步高升,官居二品当上太子少傅。

少年才俊,官居高位,国都女子纷纷示好,但是木牧心系的是花草田野,一心逃出金牢笼,屡次上书辞职,终于惹怒国主,以为他不知抬举,免去他的官职,所有的人都为他叹息,父亲也不再对他寄予重望。

“我曾劝父亲尽早从朝廷抽身,可他却脱不掉官服,这个三国共存的时代注定不会长久下去,况且青国倾国仰仗一个欧阳伏,我跟欧阳伏共事过,知道他的忠心跟谋略,但朝中却有一些人嫉妒他的威严地位,如此下去难保一天欧阳伏的倾倒。”

“国主不会处置欧阳伏,因为他知道欧阳伏在人民中的地位”蓝鸢让他放心。

“对啊,但是天下统一,三国注定有两国被灭,在所难免。”

“哪怕灭国,希望朝廷能护百姓安好。”

“人心所向”两人相视而笑,岁月静安。

“木先生可否给我几棵花”蓝鸢觉得日日忍不住美的**来木牧家观赏,着实不妥,

“当然可以,但你要小心种养”

木牧从自己院子里移栽几棵海棠、牡丹到蓝鸢的宅子,时不时从樱花上剪下纸条给蓝鸢,让她养在水里。

“海棠在高温干燥期间,根茎容易腐烂,初期要控制浇水”

“夏因受温度的影响,生长比较缓慢,需加强水的管理。”

“在它们成长的时候每两天浇水一次,并经常向植株周围喷水,浇水时不要将自叶及茎顶浇下,要沿着边缘。

“你这里的土换成河沙、腐叶土。”

木牧踱步,口中诉述养花的方法,手上还比划,蓝鸢在旁边记录。纸换了一张一张。

“对了,最好撒上鸡粪”

“撒上鸡”蓝鸢写着,猛地住笔,抬头半张口,却不能吐一字。

“撒上鸡粪”俊逸的男子又重复一遍。

“粪”蓝鸢补充笔记。心里可是颇有味道,这是住的地方,在院子里要撒那些东西?

似乎看出蓝鸢的犹豫。

木牧正颜“这是养花,怎么可以不用心。”

蓝鸢连连点头,几丝羞愧。

木牧讲述花便像在讲述自己的爱人,喜爱和骄傲都表现在脸上了。

金宝非常喜欢木牧,从学堂回来就一口的木先生,

“木先生今天夸我了”

“木先生今天讲了‘淝水之战’”

蓝鸢知道喜欢花草的人,一定会得到孩童的喜爱,在一旁笑着听金宝的大嗓门。

“哥,跟你说这个世界除了我爹我最佩服的就是木先生”

蓝鸢眉头皱起,她都排不上呢。

“不不”金宝意识到落了一个:“当然还有哥你了”

“我对木先生的崇敬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蓝鸢正襟危坐表示洗耳恭听。

“王员外的小儿子今天来学堂,那个小崽子,谁也不放在眼里,才来第一天就打人,还专欺负长得矮小的靴子,我看不过,三拳两脚把他打趴,先生来了,他恶人先告状,说我无缘无故打他,他趴在我耳朵上说‘先生肯定帮我,哼,你等着吧’,我知道他家有钱,但是先生肯定不是那种被钱收买的人,果然先生问了缘由然后打他手板,打了整整二十下。”

蓝鸢瞬间觉得自己的手疼,木牧是不是下手太狠了。

“那个小子活该,先生打到十下的时候他还在叫‘你敢打我我爹饶不了你’,先生置若罔闻,继续打直到他哭着说‘再也不敢了’”

金宝把鱼刺挑出来,把鱼肉扔给猫,他已经不再跟猫咪争锋相对,先生讲过万物都是平等的生命,都需要关爱。

而且这些猫似乎有灵性,它们从来不在家里大小便,也不会弄脏弄乱摆饰,金宝还可以从它们眼中看出笑容,伤心,甚至高傲。

不知从何时起,金宝不把它们当成兽类,而当成伙伴,

小猫显然同样接纳了金宝。

因为它们说,

“金宝最近是不是长高了。”

“我越看金宝越可爱,忍不住舔他”

“喂,胖子,你已经在舔他了”

“哥,哥”

蓝鸢回神,看向金宝,

“哥,你刚才闭着眼睛,皱眉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蓝鸢摇头。

“那就好,吓到我了,哥你是不是跟木先生很要好”

蓝鸢点头默认。

“你知道他原来是什么身份么,我好崇拜他,他懂得好多,去过京城、临安、京口,还有好多地方,我听都没听过,而且不怕权势,我在这个镇子里长大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人,你知道他以前做什么的么”

蓝鸢只是摸着一只猫微笑。

何必在乎从前辉煌无限,他喜欢的是现在的生活。

木牧就着月色,品尝酿好的樱花酒,自己嘟哝“明天拿去给蓝鸢尝尝,他一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