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书生本红妆

墨云城,

庆功宴和啼渊太子的生辰一并举行,

明月映照,蓝鸢仰头享受月光,自己桌前多了几个人,

“多谢蓝先生相救,”

“蓝先生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原来是那日在胡岚烨旁边的几名士兵,他们误吸入少量的烟雾,意识渐渐迷糊,蓝鸢把血喂给他们,才得以挽回生命。

蓝鸢朝他们笑笑,表示不要挂在心上。

“但为什么蓝鸢的血可以,我的就不可以?”魏光耀问道,

当时他也在场,看到蓝鸢给他们嘴边滴血,自己也忍痛划破手指,硬是灌一名士兵喝下去,但分毫未见效。

蓝鸢装傻似得看着他,

——有这回事么,我忘了,

她撇开头,掩饰内心的慌张,却正对上太子的目光。他眼中的趣味不言而喻。

蓝鸢不胜酒力,在白河镇时,木牧酿的酒都是浓度极低的花酒,香气扑鼻也不会醉人,在这塞北,娇嫩的花难以存活,自是极难喝到花酒。

但也不用这么烈吧,蓝鸢抿一口,咋咋舌,辣味入喉,冲到脑迹,单一口身体却被点燃一般,着实爽快。

蓝鸢像是偷喝牛奶的小孩,时不时用舌头舔一口酒,双肩被酒味刺激地一哆嗦,然后嘴角抹上满足的笑容,硬下决心继续伸舌头。

那少年自娱自乐,情景逗人发笑,啼渊抿唇,低头看着纯白的烈酒,“真有这么好喝?”他一口闷了,果然神清气爽,身体舒畅无比。

“众位将士辛苦了,”

“统领辛苦了”

“干杯”

“干杯”

蓝鸢终于接受了这浓烈的酒,笑着举杯,“咕嘟”

爽快地过头,眼泪都辣出来了,舌头也被灼烧一般,连忙伸着舌头吸气,权如烈日下的狗。眼前多了一杯水,蓝鸢一把抢过来,悉数倒在嘴里。

松口气,谁呀,帮了我大忙,蓝鸢感激地抬起头颅,红袍加身,墨丝如瀑,除了青墨啼渊还有谁!

蓝鸢仍旧很感激,站起身,两手握拳把拇指翘起来,弯曲两次。

“哦,这个手势我记得是‘成亲’之意,蓝先生竟是对我这番心思”啼渊笑得敞亮。

蓝鸢囧,把一只手放下,她一激动忘记了,一只手弯曲两次是‘感谢’,两只手若内侧相对,弯曲两次即为‘成亲’。

“你的谢谢我领了,坐吧”说着啼渊先在他身侧坐下。

——太子殿下你的位子是中央的贵妃椅,何来跟我抢板凳。

“今日我弱冠”

蓝鸢点头,

——将士们都知道,不用你提醒。

“你曾说我的情劫,快到了吧?”啼渊歪头笑看少年,“都说你算卦从未有一失,”

少年一抖,上天的安排,往往匪夷所思。如不经历,谁也猜不到结局。

“太子珍重”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少年转身离去。

——若真说情劫,说不定是你呢。

啼渊苦笑。

房内,

“什么?”

“太子,千真万确,‘殇蛊’只有女子的血液才能解,而墨蓝湖被投放的‘红歌’亦是风信子做药引与女子血液融汇才能解除。”影卫半跪在地上,一字一句汇报。

“下去吧”

“是”

啼渊已有三分醉意,脑中片段回放:

我便衣私访,行到白河镇,初始你,槐树花开,白雨纷飞,你坐在雨中,翩翩蓝衣加身,本是清俊容颜,却用白布遮住双眼,周围的孩童唤你作‘算命瞎子’,你只是微笑。

我在想啊,是哪里的神仙下凡了么?

“弱冠之年有情劫”,你如是说。

看不清眉眼神色,你定是不知道我的身份,否则怎么会这么说,九五之尊谈何为情所困,我大笑离去。

第二次,我奉命寻木少傅再经白河镇,杂乱的人群,纷扰的物事,你偏偏突兀地闯进视野,原来你并不是看不见,我故意从你手中抢过布匹,你并未认出我,依旧温润地笑着,任由我夺你所爱。

我随你穿过人群,看你把骑猪的男孩拦下,看到你故意隐藏受伤的右手,看到你帮男孩解围。

怪不得人们都那么尊重你,这样平静善良的少年怎么会惹人不快。

我邀你进茶楼,你随遇而安,并未对我有任何防备,而我竟也不知不觉撕去护身的面具,心底的压抑被释放出来,

居高自寒,我既然有了这个万人之上的身份,也要承担所有脚下臣民的责任,

我仿佛卸下多年的重担,不再让这个‘太子’之位束缚住我,而是要把它当做梯子。

我隐瞒了少傅的踪迹,继续留在白河镇,观察这我生命中从未接触过的少年。他收养了失去父亲的男孩,他为镇上的人排忧解难,人们俨然不单把他当做一个算命先生,而是一位活菩萨。

我回到国都,

“少傅不知所踪”我对父王说。

因为我想留下与你牵扯的痕迹。

两年后,时机成熟,我出征堃国,而此刻唯一想带走的人就是你,我故意设局,给县令的公子下了‘红泪’,那县令果然去找你帮忙,而你不出所料解开了。

我不知道你身上还有什么多少才能,但是所有的一切都会属于我,我逼你随着出征。

三日后,你从远处走来,我恍惚看到明月,是我有生之年从未见过的清辉。

但是在军营中,没有强健的身体是极大弊端,我故意让你随着步兵跋涉,你果然体力不支,但眸子清脆,面上和煦如风。

士兵们晚上往往会做一些游戏,来缓解行军的枯燥,你不知情,徒然被戏耍,

“甚为有趣,可否加我一个”当然是没有人敢违抗,我揽住你,加入游戏,而你脱离开,像是在避开一个吃人的怪兽。

第二局,我故意设输者的惩罚,想到你不能言,那就跳舞吧,而你为了甩开我,兀自抱着树,如憨厚可爱的树袋熊,面上的倔强那么明显,

无所不能的算命先生显然不善跳舞,僵硬地像木偶,可是细致的腰肢,修长脖颈,袅袅身姿,少年如水如佛。

你没有到分配的营中休息,面上浮现尴尬,我让你来我帐中,你褪去盔甲,身条愈发纤瘦,男子瘦成这样是营养不良么?而你摇头,轻笑。我自知睡觉一向不安稳,但那一夜却似抱着一个柔软的暖炉。

墨蓝湖畔,将士们都饥渴交困,我下令停下休整,而你从后方奔来,马匹失控,你身子左右摇摆,随时可能摔下来,我心惊不已,你就这样来到我面前,根本不能勒住马,你跃下,如被砍掉翅膀的燕子,摔到地面,你未站定,就来到我面前,双手着急地做手势,我完全看不懂,伏却震惊,下令全军原地待命。他告诉我:蓝先生说湖水里有毒。

我抱你来到远处,你根本没有在乎自己的伤势,只顾着和伏说清楚现状。我回军队,防止奸细出逃,过来一会儿,伏把一壶血水倒入湖中。

几名士兵突然倒地,军医束手无策,你瘸拐着走来,未在乎痛楚,温和不减。

你跟伏对话,我一头雾水,伏吩咐新兵们出列展开双手,然后你一个个查看,我从不知算命先生还有看破人皮面具的能力。

你屡次拂了我的好意,却对身边的士兵展颜欢笑,我心中是莫名愤怒起来。

我让伏彻夜教我手语,只为了可以跟你顺利地交谈。你日日睡在我帐中,直到被褥上都染上清爽之气。

到达青云城,我故意在晚宴上,指出你,敌人的矛头果然露出来,你不能言,在众人将要吃下有毒的鱼肉时,摔碗起身。

你那么机智,自是知道我此举的目的,你眼中带着恼气,你说“如你所愿”,是啊,一切如我所愿,敌人果然把尖锐的矛头对准你,我却生出懊悔之意。

我这样置你于险境,你万一躲不过怎么办?你躲不过我怎么办?

我让影卫追捕那屡次下毒之人,却一无所获。

你显然对马有芥蒂,全然失去往日的平淡,抱着马脖子,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但是你这样怎么能陪我征战沙场呢。

怎么也料不到你会再次坠马,我抱起你,轻盈的身子觉察不出重量。

我要给你上药,若是被伏听见了,必然嘲笑我了,太子青墨啼渊何曾做过这种事,而你又一次拒绝。

我以为自己痴愚,怎么对一个男子生出情愫,我压制自己,一次次地。

明知你身上有伤,还是要带你出征,我早已把护身盔甲给你,我希望你安好无伤,也希望你站在我身旁。

你脸上布满痛苦与怜悯,我给你的剑你从未拔出来,默默跟在我身后,如此就好,哪怕让你看到我如此血腥,只要你在我声旁。

我触摸你的手指,一道伤痕已经结疤,可如今又添新伤,心中微弱的刺痛闪过,我以为是错觉。

你伸舌,尝着浓烈的酒,仿佛品尝人间美味,嘴边弥漫着狡黠,像偷腥的猫儿,白皙面容飘上红晕,尽显娇嫩姿态。

原来不是自己痴愚,对一名男子心动,而是那令我心动的‘少年’本是女子。

“呵,我居然被瞒了这么久。蓝鸢,蓝鸢”反复摩挲着两个字,抬步走出去。

啼渊醉了,他站在蓝鸢门口,里面传来沐浴的水声,昏暗灯光下,模糊的影子。欲火被烈酒点燃,汹汹升腾。

“太子殿下,您来了”一个胖胖的婢女笑嘻嘻给他打开房门,兀自退出去。

沉稳的脚步停留在门口,紫色半透明幔帐,上锈鸳鸯彩凤,绮丽浪漫,灯光下又多暧昧。

他就站在那里,不发一言,脑中却尽是她的颦笑。

蓝鸢听到小胖子唤太子殿下,心已是一凉,小胖子显然把太子殿下请进来了。她趴在浴桶中,单单露出脑袋,透过幔帐是抹绚烂的红,鼻息间是浓郁的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