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笑寻思“岳元帅,金狗,八猪儿,对了,叫我拔都儿,搞什么名堂?难道在排演大戏么?”

心中忽生疑惧“难道是我还在做梦?这一切又是假的?”

视线扫过地面,腾地一抖,犹如被雷电击中头顶。

两腿间有个小坑盛满了屋漏滴下的雨水,映着油灯的光亮,俨然是面小镜子。李一笑呆呆瞪视,水中映出一张脸孔。塌眉毛,酒糟鼻,前额青头皮,脑后拖一小辫子,耳朵戴铁环,双颊胡子拉碴,整个人儿就是那戏里演的书上写的番邦蛮子兵。李一笑伸手触摸额头,鼻梁,下巴,水里的那人也摸同样的部位。

一刹时,两张脸同时变了颜色,由迷茫转为惊骇。李一笑张嘴欲喊,却喘不过气,心里狂喊:“是我,这是我?我怎么变成了这个人人痛恨憎恶的番邦狗贼?我怎么变成了穷凶极恶作恶多端恶贯满盈的金狗?”

别说青春洒脱的李一笑不见了,就是那个勉强为难的老儒生貌容也消失了。替而代之的是“拔都儿”。一个臭烘烘,脏兮兮的番邦臭贼。瞧模样三十岁好远,形貌猥琐,跟条癞皮狗似的。

这变化来的太大,刺激太强烈,万种念头如野马狂奔,半刻也停不下来。要知道李一笑自幼看过的大戏演出,到拜过先生熟读了许多经书史册,无不从内心对那金狗番贼充满愤慨,读到情深,潸然泪下,时时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能托生到那个年代,跃马执枪奋战沙场保家卫国。

李一笑长久呆坐,这个形貌的变化打击太深了。许久,骇异之余忽然怪笑:“我这个模样回到下吉镇,被人看见,既就是郭扒皮也会给我一棍子的。”

一连三天,他就对着水坑嬉笑发痴。牢房开饭,馊馒头臭饭团扔到身边,他连看也不看;有洗刷马桶,干粗活的小牢子闹脾气,对他拳打脚踢,他也毫不理会。

直到有一晚,四个狱卒开锁进屋,左右架起他的身子,两人挥鞭狠狠抽打,他才猛地痛醒,扭动脖颈挣扎,这才忽然看见门口站了一个矮胖男人,穿锦袍系玉带,一张肥脸鼓鼓,活像两瓣屁股。

打了一会,那锦衣胖子嘿嘿阴笑道:“岳武穆,念你我同殿为臣,本官数日才宽容与你,若再不招供。。。。。。”伸手一指李一笑

,森然道:“这金狗就是你的榜样。”

旁边打手帮腔道:“我们涂杯大人活菩萨下凡!大理寺太爷审案不动刑,小人们出娘胎何曾得见哩!岳元帅运气好,撞着这位仁善慈悲的青天大老爷,你还倔性子嘴硬,那也太不通人情事理了。”

另一人道:“岳元帅,你招吧,少受点受苦。”

李一笑左挣右扭,恰似那黄鳝被钉在了木板,挣了会儿没挣脱。全身力气耗尽统统无济于事,幸好这副身板硬朗,皮粗骨硬堪比拉磨的毛驴,饿了三天吃鞭子,身子骨头竟然没散架。“噼里啪啦”硬挺了一下又一下,李一笑只盼早一点痛昏过去,偏偏越打越清醒,火烧灼热般疼痛疼彻骨头,嘴里就呜呜啦啦呻吟哀叫!

一名狱卒劝道:“岳元帅,您老可怜可怜拔都儿,他陪刑十天挨打受冻,虽说是畜生一般的金狗,终究是一条小命,元帅爷肯招,他下辈子当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恩德。”

李一笑寻思“搞了半天,我是陪刑的冤大头,杀鸡给猴看,拿鞭子打我,是为吓唬别的犯人招供。”一想到这些打手官吏的可恶,又想到可敬的岳元帅,登时闭了嘴巴强忍疼痛。

中年人似被触动,侧转身子,道:“且放开他,要我招认何罪?”

涂杯大人道:“将你按兵避战,克扣粮饷,私通金国之事招来,供状画押,以备圣上钦查。”

中年人道:“别的犹可,这私通外敌的罪名我岂能领?”

涂杯大人道:“不敢领罪,倒敢犯法。”

中年人道:“休要弄你口舌之利,诬陷岳武穆私通金国之敌,无凭无据,尔等如何久蔽圣听?”

涂杯大人道:“怎么没证据?”举手指定李一笑,森然道:“你如果没有私通金国,为何和这金人同处一室,朝夕密谈,意图举兵反叛?“

李一笑一惊,大叫道:“我不是金人,我是下吉镇的郭二。。。。。。”没等说完,抗辩未几,下巴早挨了重重的一拳,牙齿差点把舌头咬掉。

中年人淡淡一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按膝面壁,再不多看众人一眼。

狱卒们见状拉起李一笑,举鞭子欲继续拷打,涂杯大人挥手叫止,冷笑几声,率众离开了牢房。李一

笑趴地歇息,暗骂“我什么时候成了金人啦,什么金人银人铁人泥人,荒唐透顶,八成是戏子们吃错药发疯,做成此局耍弄老子。”

稍时怒气渐消,暗自思忖“害死岳武穆的坏官,我记得书里记作涂杯?,是那个涂杯大人么?嘿,他们扮戏还真卖力,演奸人就生一副奸相,难为长成那身肥肉,比老母猪还要富态。”

正在胡思乱猜,中年人端过来食具,一大碗白米饭,半斤干馍,外加一碗白菜汤。这本是他的晚饭,现在放在李一笑面前,转身又回去静坐。李一笑昏了几天现在神志刚刚恢复,饿得嗓子眼能长出一个爪子,不用筷子,埋头手抓,稀里呼噜,将饭菜一扫而光,完事拍拍肚皮,只觉快美舒畅,比学堂先生做的饭菜还要好吃。这才想起受了人恩惠,欲想相谢,那中年人正合目养神,李一笑知他不喜闲谈,当下不去打扰,以稻草做被褥,堆在身上伏地而睡。

深夜时分,“哗琅琅”门锁拉开,几名狱卒进来呼喝,剥了中年人的外衣长袍,押送他走出牢门。李一笑睡意正浓,依稀听到“过堂,老爷亲审”等字眼,并未留意。直至翌日中午,仍未见中年人回来,李一笑开始担忧了,心中隐隐感到不祥。

黄昏时天降大雨,屋角梁间滴水淅沥,那中年人被狱卒抬回牢房,果然不出所料,衣衫破裂,鲜血淋漓遍体鳞伤,显是受了严酷的刑讯。等狱卒走远,李一笑团了把稻草,蘸雨水为他擦拭血迹,擦到手掌时倒吸一口气,只见他指端血肉模糊,十根指甲全被拶子夹碎了!

李一笑大骇,暗叫道“下的好重的血本!为演戏弄成终生残废,疯啦疯啦!戏子们假戏真做,迟早要弄出人命。”忽然冷风吹动,掀开那人的破衣洞,李一笑的目光停在他的后背,久久呆愣,手中草团“啪啦”滑落在地。

中年人露出脊背,只见墨黑刺青纹身深入肌理,乃方方正正四个大字“精忠报国”。自古岳武穆抗金,岳母刺字,千秋忠烈尽人得知,背上刺“精忠报国”的,除了岳武穆还有谁?李一笑大叫一声:“见鬼啦!”连滚带爬缩进墙角,脑袋嗡嗡响,浮现了一个可怕的现实,“这不是演戏,这不是做梦,我来到了宋朝,我回到了宋朝,我是真的穿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