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位,黑羽今已然通敌叛国,背弃复国军。从今而后,不论什么人再遇到他,只要是复国军的将士,人人得而诛之!这就是我下的指令,请列位传递下去。”

他说着,终于慢慢站起来,也不顾那些轰然的喧嚣与质疑吵闹,趔趄着慢慢走下城墙去。

“果然……你看吧,他果然要排除掉白公子!”

黑暗里,倏然有一丝阴沉沉的声音传来,却如一只羽箭,径直射入了他的耳朵。

黑衣厉云扶着胸口,竟然微微的冷笑了一声……排除……是啊,他终于排除了那个人,顺利保住了自己的位置。

很好,这样很好……非常好。

厉云下意识的将风帽一拉,冷笑着趔趄离去。

“他已经走了。”

星野军的金帐里。破损的帐顶就像一张大口,将所有肮脏的空气都呼吸吐纳。

提醒完了那一句,泠泠支却挥手让众人告退,自己简单的处理了一下手臂上的伤口。

黑羽今忽而低下头来,笑眯眯的看着他。“我是要看看,他能不能有什么东西掉下来,银子啦,密信啦。嘿嘿,看起来没有。”

泠泠支口里咬着绷带一端,却抬起眼来看他:这个如今的笑容,堪称完美。

如此精致到恰到好处,却觉得便如没笑一样,看不出悲喜。

只是很好看。

他哼了一声,又低下头去费力的缠绷带。手臂上的伤势让他到抽冷气,却未曾叫出一声。

“看你笨的。”如今嘲笑着走上来,帮他包扎。

泠泠支冷眼的看着他的表情:他的下巴肿起来了,带动皮肤有些抽搐,左边面颊也残着一道淤青。可他的这张脸,却真的看不出伤心。

他不由冷啐了一口,抬起头来,“你们之间所为的友情,也不过如此么。”

“就是这样啊,”如今却很专心的包扎着,“小七你也有朋友吧,其实就是这么回事,大难临头各自飞。你看,还没到大难,就开始猜忌起来了呢。”

异族将军却别扭的拧过头,金色的发扫到那如今面上。他重哼一声,含混。“那种东西,我才不要……不稀罕。”

如今却一怔,抬起头来眨巴着眼睛看他:没有童年,没有朋友……小七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对方却忽而转过头来,碧色漂亮的眸子看住了他,“快说,你不是知道复国军所有的机密么,现在快说出来!”

黑羽今又是一呆,皱眉,“拜托,小七你不要用那么漂亮的脸,说出这样伤人心的话来!人家好歹刚才还救了你一命唉,虽然我不在意,可你也不能恩将仇报吧!”

他絮絮叨叨了一会儿,却发现对方的眼睛里丝毫没有通融的余地,不由叹息。“不是我不告诉你,是跟你说了也没什么用。你想啊,阿云会傻到明知我要说出所有机密,却还守着那些机密阵势行军部署不更改吗?他回去一定会先改掉所有的机密。我看是没用啦,除非!”

除非?泠泠支没出声,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如今打好了绷带,又滑稽的系了个蝴蝶结,这才仔细端详着,满意拍拍手。“除非有一个运筹帷幄之间决胜千里之外的睿智军师掐手一算,说不定就能参透阿云的动向了。而且那个人必须是很了解阿云的人。就这么巧啊,刚好你们有一个那么厉害的军师,刚巧我

很了解阿云的一切,所以想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必须要我和小舒双剑合璧,才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这一段话出来,如今大大的喘了口气,这才满意的,“所以对你而言,现在唯一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快带我去星野城见小舒,让我与他共同探讨这个问题,就一定会马到功成!”

要如今去星野城?泠泠支本来就对那个舒子夜心有防备,再加上这个吊儿郎当的就跑来倒戈的黑羽今,总觉得这一招太险了。他决不能让那个人经受一点危险。

“这可是唯一的办法了,我估计阿云他们也要去打星野城了。现在千潮损失不轻吧,本来人数上就不占优势,一旦被那复国军攻破了,可就只有被动挨打的局面了。失去了千潮的力量,攻下星野城只是时间的问题,我可不认为那些临时凑起来的勤王军有什么作用。”

如今依旧在那里说的漫不经心,眼神飘飘,眉头蹙蹙。“我想,除非先发制人……那可都不一样了。”

泠泠支没回答他,却是转身,忽而朝那金帐内里走去。

如今知道他是去考虑了,便朝他背影眨眨眼,要溜达着找个地方睡觉。

可他忽而又抬起头来,默默的看着那金帐窟窿里的一角天空。

天……是阴沉的。

无月无星,似乎所有的光明与希望,都被那黑暗所……

吞没。

二月十六,大漠上的月圆起来了,星野城的月亮也圆起来了。

月光倾泻在城墙上的时候,城门吱呀一声开了。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却有一队戎装的星野军,悄无生息的进入城门。

铁甲玄冰的星野军,却整齐有序的押送着一辆简陋的马车,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

忽而,马车的帷幕动了一下,月光一下子泄满了那一身白衣,黑羽今从马车里探头张望,感慨,“哇,我回来了那!”

那句话未完,却被人猛地拉回去,黑暗里有人在低声祈求,“拜托你白公子,安分一些吧!”

帷幕里却传来如今一叠连的叫嚷,“大甘蔗你害怕什么啊,都到了那,放心啦,我不会跟复国军联络的啦,我跟阿云已经决裂了!”

那千潮统帅泠泠支,终于下定决心将这个人间祸害送到京都来,交给舒子夜和皇上裁夺。同时,为了“严密保护”黑羽今,特派了一队前锋营护驾。偏巧,这前锋营的统帅,就是与如今有所相识的阿甘也。

“你们这样监视我就不觉得累吗?我说过不会跟阿云联系,就一定不会啦!”如今满不在乎的道出了“保护”的真正目的,却又将头伸出帷幕去,看着月色深处的方向。

“白公子,你又干什么!”阿甘也委实拖他不住,连忙也跟着伸出头来。却见他抬手指着外城的深处,“那里是小舒以前住的地方呢,恩恩,我们一起在树下喝过酒,堂上玩过骰子,我还有一把摇椅那,可惜!”

阿甘也听得莫名其妙,却还是连忙提醒,“白公子,咱们要过外城门了,你多少安静一会儿。”

想要进入宫城,却足足要经过外城、内城、宫城三道门。

如今这才闷闷不乐的缩进头来,叹气,“大甘蔗,你比阿云还没情趣哎!”他说着,却依旧留了道缝隙,好让月光透进来。又不安分的扭动了几下,终于从怀里摸出个什么来,笑的一脸奸诈。“阿甘也,咱们

来玩骰子吧,输的人就罚脱衣服,好不好?”说话间衣袖滑落,落在软座榻上的,竟然真是一个乌黑的盅子,并三枚象牙骰子。

阿甘也真是让这个从不安分的如今折磨怕了,连忙点头,“好好,白公子,我陪你玩,只求你安静点,现在宫里查的严,被禁卫军扣下了可就糟了!”

然而,他完全没有想到,跟如今玩骰子,究竟会有怎样的后果。

一个时辰后,马车周围已经完全是宫廷的景色了。可护着马车行进的人,却时不时听到马车里传来嗡嗡的异动。

“马车里是什么人?”忽而,马车却是一停,似乎被人拦住了去路,一个人的声音夹杂在影影幢幢的灯火里,冰冷响起。

马车里正玩得热闹的阿甘也一怔,连忙伸出头去一见,却是现任的禁卫军队长,南为。

他立刻跳下车来,半跪行礼,“属下千潮军前锋营统帅阿甘也,见过大人。”

这个南为虽然是御内侍卫,却也是从三品的官职,比他要高几级。

那南为将他一看,却忍不住冷笑起来,讽刺。“怎么,阿甘也,这么热的晚上……你可真是辛苦。”

阿甘也已然上身**,下身也只穿着一条膝裤,露出古铜色的健康皮肤。而且那破烂的马车上也不时传来哼哼声,整个黑夜似乎都被那一种暧昧不安的气氛笼罩着。

阿甘也流下冷汗来,知道这个人似乎误会了什么,正要解释,却听南为继续道,“千潮就可以无法无天了么,说什么治军严谨,原来竟都是些酒色之徒!怎么,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带到这宫廷里来,想干什么!”

阿甘也还未吱声,里面的人却沉不住气了,黑羽今猛然冒头,“谁是不干净的东西,你是谁啊,口气怎么那么嚣张啊!”他说着,吧嗒一声跳下地来,叉腰看着面前的南为,恍然,“噢——又是你,我跟你很熟吗,为什么你总是出现在我面前!”

南为的脸色明显一变,退一步抽剑在手,咬牙切齿,“白、如、今!”

然而,阿甘也猛然起身,按住了他的手腕利落推回,眸子里的色彩冷淡。“南为大人,白公子是泠泠支大人的朋友,也是王上亲请的贵客。”

对方终于有所忌惮,却依旧含着恨。“那么,你们来是为什么事。”

阿甘也微一躬身,淡淡道。“这个却是机密,小的有命令在身,不便随便泄露。”他说着,自贴身短裤下举出一面令牌,“这里是星神帝亲赐的三军坠星符,有它便可以自由出入宫廷。请大人过目。”

对方冷冷的接过来,瞥了一眼,却终究是对他们存着嫉恨,冷冷的将令牌掷下来。“你们别要随便乱逛,一个不小心走失了,被禁卫军不明不白的打杀了,休怪我没有提醒。”

阿甘也躬身双手将令牌捡起,半行礼。“多谢大人提醒。”

南为终于哼了一声,带人转身走去。

如今已然撇着嘴凑上来,“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那,真讨厌。”

阿甘也将令牌一收,叹了口气。“那个人据说是以前禁卫军的副统帅,位置仅次于厉云之下。后来叛军兵变,南为带着余下的人竭力抵抗叛军,因此才在新国后,升了禁卫军队长的头衔。但他一直居功自傲,十分看不起我们将军,偏我们将军不懂得避谗,便与他一直结着梁子。因此他才会对咱们冷言冷语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