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沉寂的黑色宽河阻断了彼岸,这黑沉沉的河岸两侧,却开满了无数的彼岸花。

那种花是妖异的,鲜艳的,宛若染了人的血液,一簇簇挤挤挨挨,开得如火如荼。宛若在命运之河两岸,用血泼出了两条猩红大道。

紫风将那花丛拨开来一看,却倏然惊恐了,那地是血红色的,就像块血冻,颤巍巍的要随时滴出血来。那妖艳的花儿中间,血块样的土地上,就伸出无数尖利的獠牙,闪着寒光等待着什么。

黑羽天狼将她一拽,她顺势站起来看出去,无数游魂飘飘****而来,顺着彼岸花铺就的大道,缓缓向那唯一的渡头涌过去。

可她也分明看到,虽然有少数灵魂平安的飘过了那布满獠牙与妖艳的彼岸花道,可大部分都被那尖刺獠牙钉住了双脚,鲜血汩汩的从他们**的双脚间流出,汹涌如泉,眨眼混入那血色的土地里去。那些灵魂哀嚎着,挣扎着,有少部分挣脱开,顺着原路逃去;可绝大多数都被生生钉死在地面上,最后化为了一包血浆,将那些妖艳的花儿孕育的越发鲜润。

紫风吃惊的合不上嘴,不明白为什么灵魂也会流血,也会死去。

黑羽天狼将她的身子微微按低了些,指给她看,“看到那些彼岸花了吗?它们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青原曾经说过,若是灵魂安然,就会很轻,飘过那些獠牙。可一旦有所依恋,身子就会很重,不是被钉死在那些獠牙上,就是逃到人间成为孤魂野鬼。”

他说着,却忽而直了直腰,看着遥远的彼岸,“生命之河每日都会有摆渡的来接,接到对面去,那里有一个未知的空间,承载着所有的灵魂,等到合适的机会,就将那些灵魂投入五道轮回。才这么些天,应该还不会被打入五道,咱们想办法过去,就有可能找到黑羽今。”

紫风听到这里,有些不自然的吞了口唾沫,强笑,“当年你们就是从那里抓取的灵魂吧,你去过,应该很熟。”

然而,黑羽天狼却摇摇头,目光闪烁。“那些灵魂无所牵挂,根本不可能跟着我们出去。当年我与苍鹘只是守在彼岸花道的这端,拦截那些逃出来的怨灵。所有的灵魂,真正能做到无所牵挂,通过彼岸花阵的不足十一。我们在外面守了一天,就抓到了万数冤魂,便走了,根本没去彼岸。那边有什么,我也不知道!”

一席话说的紫风越发心悬,可走到了这一步,她反而来了兴致,急迫的要到对面去看看。

突然间,黑羽天狼却压住了她得头,低声,“准备了,渡船来了,咱们要小心的冲过去。”

那紫风的眸子一缩,远远的,果然见彼岸飘飘****的过来了一点灯火。

黑羽天狼有些严肃的使了个眼色,拽着紫风像匍匐般四肢着地,慢慢的朝渡头移动过去。他们毕竟不像灵魂那般懵懂,笼罩在过去的回忆下,只能跌跌撞撞的向那些獠牙撞过去。小心的避开了尖刺,两人慢慢移动到渡头。短短的一条彼岸花路,他们却都走得冷汗淋漓。

灯火终于渐渐近了,紫风却先听到一声铃铛,那灯火靠近一点儿,就听见铃铛叮当一声,只一声,不多也不少,连贯顺畅。

忽而,黑沉沉的河上,终于隐约显示出个模糊的轮廓来,仿佛是被一层黑色雾气罩着,怎么也看不

分明,紫风忍不住探出脖子,眯着眼睛仔细看,终于倒吸了口气。

那点灯火是飘**在船体上空的,像一只眼睛,紧紧的看着所有的灵魂,船上空无一人,甚至连个摇桨的也没有,只摇橹上缚着一个青铜色的铃铛,每摇一下,就叮当响一声。

“不要说话,尽量屏住呼吸。”黑羽天狼低低提醒,随她站在队伍的最后,等待着上船。

那船是极小的,顶多能盛三四人,可灵魂一批批的坐上去,顺着船舱排好,等到了他们两人上船,却依旧只有一两人的模样。

紫风朝船底一看,几乎骇紫了脸色,那船竟然是无底的,船下黑沉沉的水浸上来,却不能将那些惨白的脚踝淹没。

黑羽天狼见她迟疑,悄悄拽了她一把,便将她拽到船上,一船面无表情的人里,属她最突兀,不但表情怪异,还穿着一双紫色靴子。紫风心里暗自嘀咕,有些害怕,朝黑羽的脚上看去。那人却是从来不穿鞋子的,露着一双虬劲微黒的脚,却看起来端的坚韧。

三圣兽里,只她化为人形后,需要穿鞋子,这难道也是修行的问题吗?

如此紧张的时刻,她却走了神,在那里胡思乱想起来。可忽而听到一声铃铛响,似是梵钟,直撞到她心底去。她一醒,却听到船上传来一个声音。

“奇怪,今天的船怎么重了很多?数目也不太对!”她一惊,偷着斜眼乱看,却发现声音竟然来自那点灯火。

忽而,她却觉得腰上一动,惊诧间匆忙低了下头,却见那腰贴着的船舷上,竟然冒出一张木质的脸,空洞的嘴大声叹息着,对着那灯火抱怨。“真的重了很多,有些吃力。”

她还不及大惊小怪,却又听得一声铃铛,那铃铛颤了两颤,抱怨,“你们就别说了,我摇的也很辛苦呢……难道船上混进了活人?”

船舷上的脸动了动嘴,老头一样咳嗽着,“有可能,咱们查一查吧。”

查?怎么查?紫风心里咚咚跳,脸上却面无表情,偷眼看去,黑羽的脸也紧绷着,却有一道白汗,顺着他的鬓边悄然流下。

“好呀,查查也好。”灯火晃了晃,忽而指使别人,“摇姬,你去看看。”

那铃铛响了一声,极不满意的,“凭什么我去,每次都排揎我!灯草你灵活,你去采些彼岸花来,反正你一闪身就够到了!”

灯火又摇了摇,正要反驳,却听到船舷上的那张脸猝然开口,“咳咳,灯草你就去趟吧。”

眼见老前辈也这样说,灯火再也无法,只在空中一闪,就径直去往岸边,采了一大把彼岸花来,猛然抛在了船上。他口里却还絮絮念叨着,抱怨,“真有活人在,定然饶不了他。哈,就沉下去吧,到时候能把生命之河填满了,也不必再费劲的摆渡了。”

它说话间,紫风已然忍受不住,悄看了那些彼岸花一眼,只一眼,无数往事就如潮水一般不断涌上来,将她吞没。紧接着,她觉得身子渐次沉重起来,那滚滚无声的黑河水蔓延上来,渐渐的淹没了她得脚背。黑水里似乎有无数只手伸上来,拼命的抓着她往下拽去,她拼劲全力抓住了一面船舷,却不能阻止自己的下沉。

黑水已经蔓延了她得脚踝,无数黑水若藤蔓般纠缠上来,眨眼就爬上了她得小腿。

正当她几乎要爆发之时,黑羽天狼却不动声色的伸过手来,悄然抵住了她得侧腰,一股巨大的内力便从那手掌里冲撞上来,一直钻到她脑子里,那些涌上来的往事前尘倏然被冲灭,被一片虚幻的空白代替。紧接着,爬上她大腿的那些黑水颤抖了一下,徐徐退了回去。她觉得身子浮起来了,渐渐踩到了水面,那紫色的靴子竟然没湿一分一毫。

她知道,黑羽天狼是制造幻觉和梦境的高手,刚才他若不是制造出了一个空白幻境代替自己脑海里的那些思维,恐怕自己真的要被这黑水吞没了。

“咦?怎么没人被吞下水?”灯草在船头船尾的穿插招摇,却没见一个人遭了攻击。那摇姬也叮当的晃了一声,“是啊!难道是咱们感觉错了?”

船舷上的那张脸又慢慢浮现出来,叹息,“可能是我老了,载人有些吃力了,走吧。”

摇姬答应了一声,身子一晃动了摇橹,铃铛叮然一响。灯草却还不死心,在船头船尾的晃**。突然,它却猛然停下来,高声,“你们快来看那,这个人竟然穿着靴子!”

紫风暗吃了一惊,瞧见那灯草正停在自己面前,白晃晃的灯火耀的她几乎要眨眼,她却不敢动,憋足了一口气,大气也不敢出。

那摇橹也靠过来,叮当一声,“真的唉,这个人穿着靴子!”

船舷上的那张脸忽而挣扎出来,伸长了木质的脖子,两个空洞的木纹眼眶却对着紫风那双靴子观摩,似乎陷入了沉思。

“真……漂亮啊!”摇姬却突然发出了一声感慨,铃铛不停摇晃着,激动的,“瞧这做工,还有上面的花纹!当年我是人的时候,一辈子也没穿过这样漂亮的靴子。啧啧,现在的人真是奢侈啊。”

灯草围着她转了几圈,喃喃,“别神经了,要赶路了。奇怪,现在地狱里定的什么规矩,死人居然可以穿靴子来。”

“不行,”摇姬却不死心,“那靴子太漂亮了,我要拿下来做个纪念,啊,如果我有双脚该多好!”

船舷上的那张脸呵呵笑,“你既然喜欢,就拿下来吧,反正少一双靴子,没人会在意。”

我在意!紫风在心底拼命嘶吼着,面上却依旧是木然的,眼睁睁的看着那摇橹真的靠过来,只一眨眼,她脚上的靴子就没了,只穿着紫色的绒袜。“啊,这个也很漂亮!”摇姬竟然连这个也不放过,一并收了去。

灯草在前面招摇着嘲笑,“没有脚了还要什么靴子,你们女人就是虚荣!”

那摇橹的身子却一晃,铃铛气愤的震了两震,“要你管!死灯草,早晚让人点了天灯!”

静谧的河水依旧钝钝流淌着,河上却听不到划水中。虽然躲过了一劫,紫风却觉得那黑沉沉的河水里,不知有多少双可怕的眸子,在虎视眈眈的窥探着。

终于,这无底之船到达了彼岸,木制的渡头上,有个虚飘的白色人形在等待着。紫风悄悄抬头一看,那渡头上矗立着一架单木的门楼,上面有个古旧的门匾,用稀奇古怪的篆文写着三个字。

往生门。

“怎么才来?”岸上的白色人形微微挥手,便将那船吸过去,站在岸上问。

那灯草连忙绕着他环旋,道歉,“耽搁了些时辰,大人赎罪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