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错了吧?”那男人好听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那边什么都没有。”

“是啊哈哈哈,我太紧张,眼花了。”心通通的跳起来,感觉血压都升高了,这跟与夏恒在一起的感觉完全不同——虽然都是心跳,虽然都是窒息感,这种感觉像是被人从背后用绳子勒住了脖颈一样。要死。

他已经杀了好几个先生了,我连先生都不是,弄死我跟踩死蚂蚁对他来说根本也没有区别,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没动手?

对他来说,我身上难道有什么好处?

对了……开门的时候,那阵风一吹,他分明是想着弄死我的,可是他看见了我的长相和我的痣。

苏晗。

“我还想再问你一次。”我盯紧了那个男人的眼睛:“你确定真的没看见过我要找的那个人?”

“你为了那个夏恒,命都可以不要,”那男人望着我,丹凤眼灼灼,却答非所问:“他对你来说,为什么那么重要?”

“这不算什么。”我吸了一口气,只知道现在我不能死,我死了,夏恒怎么办:“如果我遇上这种事情,他一定也会这样的对我的。”

“那如果……”那男人凝视着我:“我只说如果,他要是死了,你怎么办?”

“不知道,我也不愿意去想。”我抬头对他笑:“我只要活着,就不会让他死,我要是死了,那就没办法了,其实死在一起,也不错。”

“死很可怕,没死过的人怎么会明白。”他深不见底的眼睛还是死气沉沉,没有泛起一丝波澜:“如果可以,我劝你还是活着好,就算他死了,世上还有很多别的……”

“夏恒只有一个。”我说道:“我只要他,所以,如果你看见过他,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那个男人的眼神闪烁不定,忽然露出了一个奇异的笑容来:“如果说,告诉你,你也做不到什么呢?”

“我什么都不用她做。”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忽然从我背后响了起来:“姜茶,过来。”

夏恒……

他跟平时一样,颀长的身材站的直直的,但他身上有伤,右眼也肿起来了很大一块,白衬衫粘上了土,还有点点的血迹,颀长的手腕和脖颈,全有被捆绑过的淤痕。

我第一次看见那么好看的夏恒这么狼狈的模样,可夏恒就是夏恒,就算狼狈,还是说不出的锋芒毕露,说不出的骄傲。

“夏恒……”

分开没多长时间,却像是很久没见。

“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夏恒越过了我对那男人平静的说道:“你敢动她,我让你连污秽也做不成。”

他的眼睛亮的不像话,越是平静,却越是给人危险的感觉。

“你比我想的有本事一些。”我身后的男人带着毫不把夏恒放在眼里的笑意:“没想到,你能逃出来。”

我明白了:“真的是你把夏恒抓走的……为什么?”

“你问污秽为什么,怎么这么蠢!”夏恒冲我伸出手:“到我身后来。”

我这就要过去,大污秽却拉住了我的胳膊:“不好意思,你不能过去。”

我转头盯着他:“你跟他要是无怨无仇,非得这么做就肯定有原因,是有人以自由作为条件,让你抓夏恒的是不是?”

大污秽先是一怔,丹凤眼暗下来:“你倒是挺聪明的。”

秦家拿来炫耀的大污秽,再蠢也一定会严防死守,没有人暗中帮忙,大污秽怎么可能逃出重围。

“你跟我说,揭开你封印的那个人,”我嗓子越来越紧:“是不是叫傅谨时?”

“你也认识傅谨时?”他居然真的算是承认了:“这是一场交易,我觉得值得的交易。”

猜测是猜测,猜测成真,心里才真是锐锐的疼。

真的是傅谨时……

“我说过,不准你动他,一下也不行!”夏恒忽然冲了过来,平时黑魆魆的桃花大眼第一次杀气腾腾的泛成血红:“放开!”

“砰……”我还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阵疾风划过,夏恒的身体已经跌出去了很远,后脑重重的撞在了地上,想也知道会有多么疼。

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拼尽全力想把手从大污秽指头里挣脱开,可是他的手像是铁箍一样,我的关节都发白了,也没拿出来。

“这么快就现出原形了……”大污秽的声音带着点落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当成人看,我本来想多说几句……”

“我会一直拿你当成人看待,你本来就是人变成的啊!”我望着夏恒,甚至希望摔在地上的是我自己:“你松开我,我去看看他……我求你!”

“不许你求他!”夏恒的声音倔强的响起来,他挣扎着要重新站起来:“污秽就是污秽,有什么资格被当成人?我就说……我最讨厌污秽!”

“夏恒……”

以前在电视小说里听到一种形容,叫做“心碎的感觉”,只觉得俗套到嗤之以鼻,可是现在这个感觉,心真的要痛到碎开。

不应该是这样的,夏恒不应该是这样的……

“对不起。”大污秽的声音毫无歉意,微微抬起了手。

刚要站起来的夏恒再一次摔在了地上,又是让人心惊胆战的一声巨响,可他一声不吭,继续拼尽全力站起来,根本不管眼前的阳光,一步一步的冲着我和大污秽走:“我让你放开她!”

我低下头,一把扯下了脖子上的城隍牙,重重的扎在了大污秽的手上。

那一瞬,城隍牙倏然泛了一抹光,大污秽猝不及防的松开手,我趁机抽出手,冲着夏恒跑了过去,夏恒一把拉住我的手,习惯性的把我拖到他身后去:“谁把你带来的?倪梓慕?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你不用管。”我咬牙说道:“哪里都好,你来我就来!”

夏恒终于忍不住笑了:“说你蠢,你真蠢,你真以为,这个地方能困住我?”

“我知道困不住,所以来了也没关系。”我盯着他:“我相信不管多作死也好,你都会保护我的。”

“有恃无恐,”夏恒扬起眉头,倒是爱听:“你终于能放聪明点了……”

他身上的血腥气,并不比大污秽身上淡。

这会有多痛,我想不到。

“是他把你弄成这样的?”

“没关系,一点也不疼。”夏恒故意把声音放的很轻松:“你看我,把他打到灰飞烟灭。”

“我要是你,就不逞英雄。”大污秽还是心平气和:“这对你没好处。”

“在喜欢的女人面前,你要我当缩头乌龟?”夏恒扬起下巴来:“做不到。”

“你看好了……”夏恒接着对我说道:“我有多么帅……”

他迎了上去,举手投足,还跟平时一样利落,可他还是争不过大污秽。

这毕竟是白天,这里有光,他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就在大污秽的手即将再落到夏恒身上的时候,我挡在了夏恒前面。

大污秽的手悬在了我头顶上停住了,拧起了眉头来。

“我跟你说了,到我身后去!”夏恒平时再清越不过的声音嘶哑了:“为什么不听!”

“你有多么帅我已经看到了。”我梗着脖子说道:“我也偶尔会想帅一下。”

大污秽收了手,微微一笑:“你挡着,没用。”

身后传来了一声响,“咻……”像是有个看不到的东西从我眼前穿过去,接着,一道血溅在了我脸上。

回过头,夏恒再一次倒在了地上,黑沉沉的睫毛盖下去,再也没有能睁开眼睛。

“夏恒……夏恒!你起来!”

我要跑过去,却被人拦住了。

是傅谨时。

他拧起眉头:“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幸亏没听你的话。”我第一次觉得,傅谨时那张好看极了的脸能这样的面目可憎:“你终于出来了。”

与此同时,几道疾风子弹一样擦着我和傅谨时飞过去,是冲着大污秽过去的!

转头一看,这条路的另一头已经黑压压的来了一群先生:“就在那,大家一起动手,一定要把大污秽逮到!逮不到……消灭了也可以。”

大污秽侧着头凝望着那些先生,一丝暴戾火焰一样从丹凤眼里一闪而逝。

“过来!”傅谨时要拖我躲开,我挣扎着:“就不,我要去看夏恒……”

傅谨时眼睛一暗,像是扛一袋子粮食一样把我架在了肩膀上,二话没说往一个拐角里冲,我拼了命的挣扎:“你放我下来!傅谨时你王八蛋,你拿苏晗当什么,你又拿夏恒当什么?”

傅谨时的肩膀微微颤了一下,但他什么也没说,到了那个拐角把我放下:“我不知道你听到了什么……”

“你离我远点!”这一声从我口中声嘶力竭的冲出来:“傅谨时,我一辈子都会恨你!”

傅谨时怔住了,黑眼睛里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一闪而逝,他勉强牵起了唇角:“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可是现在不能跟你说清楚,不然的话,你……”

“我要去找夏恒。”我没听进去:“他们抓大污秽的时候,会伤到他的……”

“不行!”傅谨时的眼睛冰冷了下来:“你留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

“苏晗已经死了,你要夏恒也跟着死是不是?”我抬头望着他:“要是夏恒死了,我也一起死了算了,龙神尺,你别想找到。”

傅谨时嘴角一扯,是个落寞极了的笑:“我没想到,你会有一天,用龙神尺来威胁我。”

“我也没想到,你会有一天变成杀人凶手。”我努力控制着自己发颤的声音:“这些年,你变了好多。”

“不过是因为,我一开始就是这种人。”傅谨时盯着我:“你对我的人生,又能了解多少?”

“你不是污秽,我看不到你的记忆。我也不想看到你的记忆。”我冷冷的说道:“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为什么……为什么心里这么痛……小时候那个比我高好多的少年,真的是眼前这个他?

“那更好,”傅谨时的声音也颤了一下:“这些年发生的事情,我根本不想让你知道。”

“我没兴趣知道……”正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惊天动地一声巨响,转了头就往大污秽和夏恒那里看,只见不知道哪里来的烟雾滚滚,夏恒和大污秽都被笼罩在里面,什么也看不清了,只听一阵一阵的人声:“顶住……别让它冲出来,冲出来,就全完了……”

我什么也没想,趁着傅谨时一失神,甩开了他的手就冲了过去:“夏恒……”

一道风吹过来,强的像是要把一切全掀翻了,那些烟雾散开了,夏恒和大污秽还保持着原来的姿态,一个站着一个躺着,而那些赶过来的先生则狂风卷过的落叶似的,倒了个横七竖八。

大污秽居然像是饶有兴致:“很有趣。”

那些先生们的脸上,已经是扭曲了的表情,他们在怕……

我直接穿过了大污秽身边,抓住了夏恒的肩膀拼了命的摇晃了起来:“夏恒!夏恒!你起来!”

可夏恒还是一动不动,身上好冷……

他会死么……阴差会来勾他的魂么……

“你知道这里危险。”大污秽拧了眉头:“没必要送死。”

“我不怕死……我只怕,没跟他一起死。”

“再来!”一些躲过刚才一劫的先生们重新乌云似的聚齐了起来:“既然抓不到,就直接消灭了吧……”

“夏恒还在那里!”忽然人群之中有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喊声:“把夏恒救出来!”

只见夏恒的大表姐也满身是伤披头散发的从那一堆先生之中往外冲:“先不要动手!你们给我停下!”

“你冷静点,现在没人能救夏恒!”有人早拉住了她说道:“齐兰,你知道大污秽的本事,如果一念之差让他逃走了,后果没那么好收拾!就当,没有夏恒这么个弟弟吧……动手!”

“咻……”好几道黄纸延伸了过来,上面写着朱砂符文,跟刚才捆住大污秽的一模一样。那些先生们严阵以待,像是战争片一样。

死就死吧……

我心里居然意外的安宁,甚至闭了眼睛,感觉到有什么锋锐的东西要咻咻划过,扑在我身上,也许……要被万箭穿心?

“走。”一股子新鲜的血腥气出现在了我面前。

我睁开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眼前又像是有*一样,弥漫了一片烟尘,挡在我前面的那个背影是傅谨时的。

他肩膀上被血浸透了一片,但是他没回头,我不知道是被什么造成的:“傅谨时……”

“我没事。”傅谨时没回头,但话是对大污秽说的:“请你带他们两个走,无论如何,别让姜茶死。”

我看到了,大污秽身后粘着的黄纸符咒也落在了地上,一定是傅谨时扯下来的。

大污秽没说什么,一个挺大的力道将我和夏恒往后一拖,我只看见傅谨时那个颀长的背影在我眼前越来越远。

为什么?为什么……

我忽然一阵想哭。

“我们走了,他怎么办?”

“他总会有法子的,”大污秽一边带着我和夏恒穿过甬路一边淡然的说道:“你放心。”

阴阳会的人怎么可能会这样放过他!

傅谨时如果真的是杀苏晗和害夏恒的那个真凶,我不用在意他的死活,可为什么他为了救我,要把费了那么多努力才得到的一切全毁掉?

他不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么?

“你认识路么?”大污秽十分轻松的用一只手臂撑着夏恒:“怎么走?”

“我想想……”

从窗户往外面,赶集一样,哪里密密麻麻都是人。

别说我根本不认识路了,就算我认识路,这里早该因为大污秽的出逃被封锁上,也一定能没法冲出去。

傅谨时那里,又能拖多久……对了,我记得从院墙外面能看到,有一大棵松树的枝干能一直伸到了外面去,如果顺着松树,说不定能出去。

“往南边!”

人的潜能都是要被激发出来的,放在平时,我哪里有这种认路的本事,但是今天,我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这里的回廊为了美观,弄的九曲十八弯,我在前面领路,大污秽倒是还能有闲情逸致东看西看:“距离上次到这里来,已经很久了……刚才听他们说,你叫姜茶?”

我一心要想法子出去,哪里还有心情听他的闲聊:“是。”

“我曾经也有过一个名字。”大污秽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说道:“叫白洗。”

“这个名字,倒是意外的好听。”我一边找路,一边回答道:“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个样子的。”

“大污秽,听上去应该是青面獠牙,张牙舞爪对不对?”白洗像是含着笑:“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想。”

苏晗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么?

我顾不上想,只是一路抄近,直接带着白洗和夏恒往草坪里面踩。

“你们几个,跑到这里干什么!”忽然正在这个时候,有几个人的声音从修剪的十分精致的冬青树丛一侧响了起来:“站住!”

我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被发现了么……

白洗是个无所谓的样子,说道:“杀了算了……”

“那太费事了。”我戴上墨镜拨乱了头发过去,先对着他们厉声来了一句:“喊什么,知道我是谁么!”

遇事凶一点,总是没错的——我跟西施一样,气势汹汹的将身上那个倪丹的牌子拿了出来:“耽误了我的事儿,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几个人还挺年轻,估计也就是过来巡逻的,一见了倪家的牌子,顿时也谦卑了不少:“实在不好意思,不知道您是倪家的……”

“蠢货,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找大污秽,只知道碍事!”我接着厉声问道:“你们是谁家的?”

“我们是傅家的。”

傅谨时他们家人?反正不是秦家就好,应该不认识白洗的模样:“到最南边怎么走最近?”

“您顺着这条路!”早有人殷勤的指了指:“从前面的拐角绕过去,很快就到了!”

“哼。”我冷冷的说道:“今天懒得跟你们计较,别让我遇上下一次!”

“是……是……”

“还有,”我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们家傅谨时好像出事了,就在里面,你们赶紧看看他去。”

那几个人一听,不疑有他,道了谢十分紧张的就过去了。

现在只要到了那棵松树那边,跳出去就行了。

顺着那几个人指的路一直往南边走,真的就到了大松树附近,可是这里人挺多的,而且,松树附近被贴上了黄纸朱砂符,肯定是专门用来困白洗的。

“你在这等着我。”我跑了过去藏在了松树下面,趁着来来回回的人不注意,将那些个黄纸全扯了下来,又吐了几口口水——以前忘了听谁说过,人的口水能让符咒失灵,但愿这次运气能够好。

接着,我跑出去开始大喊:“大污秽出现在北边了,那边的人有危险,大家赶紧过去帮忙!”

那几个人听了脸色大变,赶紧就过去了。

人在精神紧张的时候,真的很容易被骗。

我跟白洗招了招手:“你能带着夏恒出去么?”

白洗点点头:“容易。”

“那你趁现在赶紧上去,我在这里守着!”反正那符咒对我没用,我什么时候想出去就可以出去。

白洗点了点头,轻捷的顺着那棵大树就上到了墙头上:“你尽快。”

我点了点头,就在白洗架着夏恒的颀长身影消失在了墙头之后,我也要往树上爬,可正在这个时候,又一道黄纸朱砂符不知道从哪里延伸出来,将我刚才打破的那个口重新封上了!

与此同时,一只燥热的手稳稳的抓住了我的后衣领将我拖下来:“指南针,别这么急着走啊!”

我一下子愣了,转过脸来,看见抓住我的也不是别人,正是个西施口口声声喊的“赵叔叔”!

心里一凉,果然,他在跟我第一次打照面的时候,应该就认出我来了!只是……他静观其变,什么也没说!

“赵叔叔,”我咬了咬牙:“您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