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啦……”

身后响起来了一股子布帛被扯开的声音。

冷……很冷……眼前一片发黑。

但是很快,视线重新清楚了起来,我看到了一个很破的房子。

就跟古装剧里面一样,家徒四壁,到处漏风,哪儿哪儿都是灰。

破旧的灶台前面正蹲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啊,我知道了,大概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痣,我看到了那个老太太的记忆。

老太太蹲在灶前,是在用灰烬的余热,来小心翼翼的烤白薯,味道还挺香。

她那个时候,还是个正常人呢!

只见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喜滋滋笑成了一朵花,高高兴兴的捧了出来:“伢子,快来吃!”

我一抬头才看见,原来里屋还坐着一个小孩儿,那小孩儿看见吃的,却并不高兴,只是不情不愿的说道:“我妈说,上你这儿来,什么也不许吃,脏。”

老太太的笑容凝固了,手一颤,讪讪的说:“那就,不吃了。”

正这个时候,一个女人走了进来,满脸的不耐烦:“伢子,跟娘回家。”

“哎!”那小孩儿高高兴兴的就从**跳了下来:“妈,我想吃烤白薯。”

“妈给你买。”那女人挺嫌弃了看了灶台上的那个白薯一眼:“你没吃你姥姥这儿的东西吧?”

“没有没有!”老太太带了点讨好说道:“伢子爱干净……再多待一会儿行不行?半年没看见伢子了……”

“这么冷,怎么呆?”女人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以前就漏风,到现在还是漏风,我小时候当受罪脑袋瓜子,还让伢子当?”

“我烧炕了!”老太太眼巴巴的说道:“知道伢子来,也抹了墙……”

“反正还是冷,冻着了怎么办?”女人拉起了小孩儿的手:“下次不来姥姥家。”

“闺女……”就在那女人和孩子要迈出门槛的时候,老太太带着点恳请说道:“我买了肉啦!锅灶洗了好几次,不脏!能不能吃了在走?我一个人吃,那也怪可惜了的……”

女人没回头,只丢下了一句:“爱谁吃谁吃!”

门关上了。

只有那块白薯还在冒着热气。

老太太有点局促不安,那个白薯拿起来,又放下了。

正这个时候门又响了,老太太只以为女儿和外孙去而复返,没想到来了一个邻居。

那个邻居倒是不客气,拿了白薯就吃:“怎么样,你闺女没吃饭就走了吧?”

老太太没吱声。

“她一个人过,已经不容易了,”那邻居狼吞虎咽,说话也含糊不清:“嫌你这儿也不能赖她,小时候跟你吃了多少苦,大了又被夫家嫌弃,也是因为你们家这个情况,让人看不起。”

老太太还是没吱声。

“你也觉着对不起她,是吧?”邻居吃完了白薯,搓搓手,说道:“我给你说个巧宗。”

老太太抬头:“什么巧宗?”

“西边戏园子收白头发做唱戏的头套,你把你头发卖了,准能多卖钱,到时候给她钱,她总不嫌脏。”邻居抹抹嘴:“人越老越不愿意动身上,物以稀为贵,戏园子收不到,价码可不低。”

老太太动了心思,她这头发虽然白,可留了好些年头,梳成了发髻也沉甸甸的。

她动了手,将头发齐根儿剪了,放在布袋子里面,藏到了地板下的窟窿里。

卖了,能赚钱给女儿和伢子了……兴许他们能拿那钱买点肉吃,伢子瘦啊!

她还能做点什么事,觉得非常高兴。

但是这一觉,老太太就没睡醒。

她死在了睡梦里。

但是她咽不下这口气,头发还没卖呢!她不肯走。

女儿麻木冰冷的给她治丧,顺手将房子也卖了,可是没人发现那头发,还有人唏嘘:“咋临死还给自己剃秃了呢?老太太走也走的脑袋漏风。”

伢子给她的尸体上,套了一顶帽子。

她更不甘心了,嚷着:“头发在地下呢!还没卖呢!”

可是没人听得见。她不死心,就附在了头发上。

时光在眼前穿梭,老屋子易主,又住了新的一家人,这家人也一样穷,也一样有个孩子。

那孩子跟伢子差不多的岁数,总害头痛病。

老太太看见那孩子就想起了伢子,对他喜欢的了不得,正好她也很知道怎么按摩治头痛,到了晚上,就出来给那孩子按头皮。

一下一下,孩子在睡梦里,紧皱的眉头也就舒展开了,慢慢要好转,但是有一天晚上,老太太也许用力大了点,孩子醒了。

孩子一睁眼,看见个白发苍苍的怪物在头顶掐自己的脑袋。

“我家闹鬼啊!”房主求爷爷告奶奶:“哪里有高人给禳治禳治?孩子头痛病,是鬼给掐的呀!”

老太太解释她只是想让孩子舒服点,而且也确实管用,但是谁也看不见,谁也听不见。

来了道士用罗盘指出来那团头发在哪儿,又是做法又是烧纸,最后用符把她压在下面了。

黑暗将她困住的时候,她听到了一句话:“屋子的地板,绝对不能掀开。”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老是这么招人嫌?死去活来,做错了什么?

穷……她也不愿意,惊动了孩子,她更不愿意。

她有好心,可怎么就没好报?

这样的话……还是别存好心了吧!

她在暗不见光的洞里,积了化不开的恨。

就这样不知道恨了多久,终于有一天,头上叮咣作响,她得以重见天日。

说巧也巧,这家也有个孩子。

水灵灵的,唇红齿白,怎么看怎么让人喜欢。

这孩子挺孤单,家里大人为了生计,没人能陪他,他自己也要时时的干活儿帮忙,她挺想跟孩子做伴,可是那道士的符咒厉害,大伤元气这么多年,也没恢复,她生了一身的霉,动弹不得。

“孩子啊……”她喊:“给我点米汤喝……”

小伟从**爬起来,迷迷糊糊的放血。

本命年的孩子,血的味道甘甜润滑,她有了力气,就跟孩子伸出手:“你陪着姥姥待会儿吧?”

小伟老实巴交,从来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别人,点了头。

她笑,终于,能有人陪着她了。

这个时候,苏晗出现了,他冲着洞口露出了一张英俊的脸,挂着坏小子才有的坏笑,眉尾的痣都显得不着调:“姥姥,你把孩子带走了,他们家大人怎么办?”

“他们家大人也不能陪他,我来陪着怎么了?”老太太知道苏晗的身份——也是个能把她封到了地下的人,心里自然许多不甘许多恨:“你少管闲事!”

“那就不能怪我啦!”苏晗手里团着什么东西,一看就危险。

他会怎么做?将自己拿出来烧掉?不行啊……头发不能烧!

老太太已经忘记了留下头发的初衷,她的执念只在于孩子。

她想陪着孩子!

拼尽全力,让那团子头发从乞丐手里滑落,钻到了乞丐摸不到的角落——她耗尽了从小伟那里得到的精血,同时也害怕起来——要被烧了吧?

一切全要结束了。

“先这样吧。”苏晗的声音慢悠悠的从孔洞上方传过来:“我不爱欺负岁数大的,不过嘛……你要是继续一意孤行,恐怕摸不到好果子吃,先等一阵再说。”

老太太不明白为什么要等一阵,但是苏晗就这么走了,那张眉尾有痣的脸再也没有出现过。

终于有一天,她开始重新积蓄能能活动的力量,这次,她打算牵上了孩子,就不放手。

“姜茶!”胳膊被人给拉了一下,我一愣,转过头,对上了夏恒的眼睛,夏恒拧着眉头:“发什么呆?”

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脖子上什么也没有,眼前那个老太太也已经不见了:“我刚才……”

“刚才被那老太太碰了一下,我拉开了。”夏恒盯着我:“你看见那老太太以前的事情了?”

我点了点头。

这个本领对阴阳先生说,是好还是不好?

夏恒说苏晗总是心软,就是这个缘故吧。

“老太太呢?”

“被我赶回到那团头发上了。”夏恒说道:“回去烧了,一了百了。”

烧了……

低下头,那个小东西还在我手里,由一团子旧报纸包裹着的,我拆开了一看,里面是一小截子胳膊。

将胳膊给了夏恒,夏恒收了起来:“大功告成,现在也该走了。”

我点了点头,结果身后一阵吵嚷:“说不要闹这么大,怎么还是闹的这么大……”

“快跑……快跑……”

犹如小贩遇见了城管一样,身后乱哄哄的,我转过头,听见了几声锣响,忙问道:“是不是小伟爸妈又喊咱们呢?”

“他们喊魂,也喊不到这里来。”夏恒拧了眉头,一副嫌麻烦的表情:“是巡逻的阴差来管事了。”

“阴差……”我愣了愣,想回头看,夏恒却伸手把我脸扭过来了:“生人魂不能看他们。”

说着,手上用了力气将我往后面一兜,我就跟个麻袋一样被挂在了他的肩膀上。

作为一个生魂来说,“携带”我还真是比有身体的时候方便多了。

“还有你。”夏恒低低的跟小伟说道:“牵住了我的手别放,闭上眼睛。”

小伟刚才目睹了夏恒的能耐,自然是对夏恒言听计从的,赶紧也点了点头,乖顺的跟上了。

我大头朝下一晃,只看见他修长的腿一步一步往前迈,周遭忽然一下子安静了起来。

是一种,让人窒息的安静。

我们这些个“生魂”不能见阴差,为什么夏恒能见?

还没思考出来这个问题的答案,忽然一个声音说道:“跪。”

接着,是衣袂摩擦的声音,好像真的有一大群人跪下了一样。

没猜错的话,那些个阴差在给夏恒下跪?

我的头皮一下子就麻了,知道他的来历不简单,可是阴间的阴差,那不是不可侵犯的威严么?为什么……

夏恒没回答,只是闲庭漫步继续走,仿佛他眼前什么都没有。

很快,那种说不出,只能用第六感去感触的窒息消失了,倪丹的声音带着哭腔响了起来:“你们怎么才回来!吓死我了……”

“你有什么好怕的?”夏恒放下我,手托了我一下,动作小,倒是细心:“看见什么可怕的,报上你爷爷的名字不就行了。”

“我怕你们死在了里面,我就再也出不去了,哇哇哇……”倪丹看见我们跟看见亲人一样,一把揪住了夏恒的衣服:“你们要死我不管,那也得等把我弄出去再死!”

我这拳头又在蠕蠕作痒,真想抡起来打他。

夏恒微微一笑:“那就,看我心情吧。”

“你说什么……”

夏恒牵上了我和小伟的手,凉凉的说道:“你好像,也并没有帮上了什么忙啊!”

还没等倪丹说完了,夏恒又推了我一下,我脚底下像是站不住,整个人就往前扑了一下。

当个生魂当的跟面团子一样,任人揉捏啊!

再睁开眼,只觉得后脑勺疼,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后背硌的挺疼,拧着眉头坐起来,看见夏恒那双桃花大眼又是个挺有兴趣的样子盯着我。

而这个时候,小伟的声音,也已经从里屋传出来了:“爸妈,你们怎么了?”

夏恒挺自然的伸出手,看意思要拉我起来,我记者后脑勺的仇,没去拉他的手,自己撑着地面站起来了,结果躺倒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压的,一条腿麻木的完全失去了知觉,身子控制不住就倒,夏恒轻轻松松的扶住了我,在我耳边低低说道:“想让我抱着就直说,摔倒了不是更疼?”

“谁想让你抱着了!”

夏恒没说话,黑魆魆的眼睛倒是亮闪闪的,将我拢在了怀里就往屋里推:“今天心情好,就好人做到底吧。”

他为什么心情好?算了,心情好要什么理由。

其实我心情也挺好。

进了屋子,小伟已经下了床,摇晃着毕老板夫妇:“爸妈!醒醒!”

见我们一进来,倒是愣住了:“你们……”

满眼的似曾相识啊!

夏恒直接蹲下,挺不客气的伸手就在毕老板夫妇的人中上面掐,两人吃痛,立时就醒了,一睁眼,看见小伟就蹲在了自己面前满脸的懵懂,一下子喜极而泣,拥住了小伟就哭了起来:“小伟,你可算是回来了!”

“爸妈,你们怎么啦?我哪儿没去啊!”小伟还是一副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模样:“我就是睡着了,做了个挺长的梦……”

说到了这里,小伟那一双纯净的眼睛倒是望着我和夏恒。

我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是疑惑为什么梦见了两个素未谋面的人,而这两个素昧谋面的人,又怎么会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现在梦醒了就好。”夏恒微笑:“以后大概做不了这种梦了。”

说着,他转了身,说道:“把蜡烛拿来,我把那个东西烧了,执念这种东西……”

“比起烧掉,是不是让执念彻底消失更好?”我小心翼翼的望向了夏恒:‘之所以有执念,是因为心愿未了,我……也许能有法子让那个头发的主人了却心愿。”

“又来了……”夏恒似乎早猜出来我要做什么,揉了揉眉间:“你跟苏晗果然一样不怕麻烦。”

“也不算麻烦……”我转了头望着小伟:“你能不能过来一下,对着那个水缸说一声谢谢?”

之所以对人间有这样的眷恋,还是因为自己的一腔热忱,却不被需要把。

小伟懵懵懂懂:“跟水缸?”

“没错!”我点了点头,说道:“你就说,谢谢姥姥。”

小伟看了看毕老板夫妇,而毕老板夫妇一看小伟都醒了,自然感觉我们俩神通广大,我粘了夏恒的光,约略在他们眼里也算得上是高人了,赶紧就跟小伟说道:“让你去你就去,你能醒,还是多亏了人家呢!”

小伟只好点了点头,冲着那个泡着头发的水缸,怯生生的说道:“谢谢姥姥。”

一个皮球泄气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跑到水缸旁边一看,那个球形的布包,已经只剩下一块破布了。

缸里的水变得十分浑浊。

夏恒走过来,望着那一缸脏水,说道:“清理了,就没事了。”

“好好好!”毕老板应声不叠,又心有余悸的望着那个被掀开的坑洞:“那……那个怎么办啊?”

“填上吧,”夏恒唇角一抹笑:“撒上石灰,砌上水泥,弄得严实点,保准没有能作怪的……”

“夏恒!你王八蛋!让我出去!让我出去!”倪丹的声音是变了调的恐惧:“我要死了,我们倪家非得把你们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唉呀妈呀,怎么下面还有……”

夏恒走过去,蹲下身来往里面望:“咱们说好的条件,你只做到了一个,剩下的,是我们自己做到的,所以嘛,做人要信守承诺……”

说着,伸手去摇晃那个水磨石的桌面。

“哥……夏恒哥!”倪丹是真的吓得什么气焰都没了:“只要你放我出来,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是么?”夏恒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句:“看你这么有诚意,就给你个表现的机会吧,把倪家的阴阳会信符给我。”

“信符?”倪丹的声音犯了难:“可是我爷爷说,这个信符丢了命也不能给别人……”

“哦,”夏恒继续滚动水磨石的桌面:“那就丢命吧。”

“不不不,我感觉,还是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说着,“当啷”一声,一个黑白两色的金属片被丢到了外面。

圆圆的,正是那个八卦的造型。

夏恒挺满意,也没食言,当即就把那个东西丢给了我:“如果什么时候,我没在你身边的时候你遇上危险,就拿出来。”

我接过来,别看小,还挺沉,这感觉,看样子制作的非常精良,底下还细微的镂刻着一个“倪”字。

这感觉有点像是皇宫大内的腰牌,估计是代表自己的显赫身份的!

既然阴阳会是阴阳先生的首脑,倪家又是阴阳会的首脑,那我有了这个,估计谁也不敢得罪我了。

再加上鬼魂怕的城隍牙还在我身上,简直能称霸阴阳两界啊!

喜滋滋的手下了,夏恒对我,也许还真算是不错。

而夏恒此时也没食言,伸了手一拉,就将倪丹给拉出来了。

倪丹脑门磕破了一层皮,满身的泥泞狼狈,蹭了一身霉斑,跟个小要饭的差不多,比起刚才那个张扬跋扈的样子接地气多了。

小伟挺纳闷的看着倪丹,小心翼翼的问道:“这就是那个姥姥?咋看着跟我岁数差不多啊?”

“什么姥姥?”本来倪丹就没受过这种窝囊气,被小伟这么一问,更是戳到了痛处,瞪眼就怒道:“你才是姥姥,你们全家都是姥姥!”

这小二世祖,骂人都骂的这么没营养。

小伟是个老实巴交的,听了这个也没敢回嘴,瘦弱的身子直接就缩到了毕老板夫妇的身边去了。

“欺软怕硬什么能耐。”我给小伟抱不平:“欺软怕硬,有本事冲着夏恒来。”

“你别得意!”倪丹咬着牙:“总有一天,我让你们百倍奉还!“

“事儿是你先挑起来的,”我盯着他:“我们躲不过,还不如就奉陪到底了。”

“你给我等着……”

倪丹这话还没说完,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的声音,接着白天里面会缩骨功的乞丐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是来帮忙的!用得着我下洞不?”

夏恒却忽然拧了眉头。

“不用是不用啦!”毕老板则二话不说就高高兴兴的开了门:“小伟已经被治好了,现在醒过来了!多亏你把他们给带来,这几年的胡辣汤我请了!”

一开门不要紧,除了那个乞丐,身后来有一大群人。

而且一个个来者不善,跟黑社会来砸场子似的。

毕老板一家子顿时愣了。

乞丐望着我和夏恒一脸惶恐,战战兢兢的说道:“我也不想啊……可是他们……他们……”

理都懂,不听他们话带路,肯定没好果子吃,实在情有可原。

“你们来了!你们还知道来!”倪丹一看来人,登时又精神了,伸出食指点着那些个人就说道:“再不来,我都被活埋了,养着你们干什么吃的!一帮废物!”

那些个人虽然看上去挺凶,可对倪丹,那可是毕恭毕敬,大气都不敢出:“让您受苦了!”

“回头告诉我爷爷,让你们全滚蛋!”倪丹这才借题发挥出了恶气,接着指着我和夏恒说道:“你们看见他们俩了么?”

“看见了。”

“看见了还不抓起来,给我往死里打!”

那一行人犹豫了一下,显然是对夏恒有所忌惮。

夏恒的来头为什么会这么大!好像哪里都通吃!

我转脸望着他,他只是微微一笑:“顾及着齐老头儿是不是?”

他说过外公家姓齐。

那些人没应答,只是对倪丹说道:”我们是遵照着会长的命令过来接您的,接到了您就是了,其他的……”

“就这么简单?”倪丹显然是要气炸了:“他们绑架挟持我,你说算不算其他的事情?”

那几个人显然不想惹事,过来就想将倪丹给带过来,但是眼看着给倪丹发了话,也不敢不从,互相对了对颜色,就虎视眈眈的要扑上来!

我的心一下提起来了,夏恒一个人,怎么打这么多人!

没想到说时迟那时快,倪丹正要颐指气使的发号施令,夏恒那修长的胳膊却猛地将倪丹的小细脖子给勾住了,抬头望着那些人,唇角勾起来:“你都给我按了个劫持的罪名,我不真的劫持,岂不是太不给你们老倪家面子了?”

倪丹一愣,随即大叫起来:“你们瞎吗?你们杵在那是要当兵马俑吗?”

那些人拧了眉头,更是无计可施了:“我们得保证您的安全万无一失……”

“快点来救我,快点!”倪丹还要说话,嘴被夏恒用手帕给堵上了。

“走。”夏恒冲我招了招手,闲庭信步直接往外走。

结果那一行人犹豫了一下,全给让开了。

我赶紧跟在了后面,毕老板夫妇哪儿见过这个场面,哆哆嗦嗦的就把小伟往身后藏。

跟着夏恒出来,外面日头快亮了,我立刻识趣的在他头上撑起了那把大黑伞。

夏恒倒是意外,微微侧着头看我。

他比我高,所以我只能踮着脚努力的把胳膊神之了。

“不累?”他黑魆魆的桃花眼里映出了我来。

“一点不累!”这踮起来的脚尖儿,就当是我自己在训练芭蕾舞了。

他既然怕光,又怎么能让他被光给照上,投桃报李,这是人之常情。

“就当,你背过我的回礼吧。”

他说过,一辈子,只背过我一个人。

“好。”夏恒微笑:“就当回礼——所以下次希望你帮我撑伞,我就先背你。”

“你为什么不能自己撑伞?”

“不喜欢。”

我的目光落在了他从不离身的那个骨灰坛上。

给他买过包,骨灰坛现在在包里晃悠,里面的那个兰花指女人,是不是对他知道的多一点呢?

“夏恒。”

“嗯。”

“我能不能问问,骨灰坛里到底是谁啊?”

“一个死人。”

“这还用你说!”

“一个死人又有什么可说。”

他这嘴倒真是严实,跟灌了水泥的一样。

“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喂……喂……”这时候,忽然一个街角传来了低低的喊声:“你们跟着我,他们肯定跟不上!”

我侧头一看,这不是刚才那个乞丐吗?

他……有分身术?不,不对,他是趁着乱,不知道从哪个小路给钻进来的!

“快点,不然他们跟着你们,牛皮糖似的,也麻烦!”乞丐气喘吁吁的说道:“我这条路,带着苏晗走过,保准那些个阴阳先生找不到!”

夏恒都没犹豫,就跟着乞丐走了。

我在心里小小嘀咕了一下,虽然起了戒心,可也还是跟着一溜小跑钻进了小胡同。

就倪丹的小眼神,跟小刀子要凌迟人一样,特别可笑。

跟着那个乞丐东钻西钻,穿过了一个地下通道,还真的到了个挺安静的小院儿,小院儿里面还有葡萄架和烧烤支子,我一边气喘吁吁一边想,这地方不错,跟个农家乐似的。

“你们放心吧,他们整什么也跟踪不来,”乞丐先是自顾自到了水缸旁边舀了一瓢凉水咕嘟咕嘟喝下去,一边抹抹嘴接着喘:“这里挨着大相国寺,干净着呢!”

夏恒跟着走半天,倒是没有一点倦,脸上还是白皙的没血色,也没见呼吸声。

反正他不是正常人,这才正常。

倪丹就整个跟蔫了的萝卜一样,被拖行的只剩下出的气,没有了进的气。

我也没管倪丹,就望向了乞丐:“你干嘛……这么帮我们?为了给阴阳会的人领路那事儿自责?”

“这我也没法子啊!”乞丐一屁股坐在了葡萄架下的秋千上,扯开了自己棉袄的领子:“我哪儿敢不带,谁不想活着!不过帮你们嘛,还是因为苏晗。”

“苏晗让你帮忙的?”我想起了白天苏晗那道影子,心里顿时就兴奋了起来:“苏晗是不是来了!”

“没有没有!”乞丐拜拜手,说道:“苏晗没来,是他上一次来的时候交代的,让我密切关注来找他的人,如果有个跟他有点像的女的,那就是他让来的,一定得拼尽全力帮忙,我这不是一直记得么!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像,还以为那小子男扮女装了。”

也没有那么像。

心里略微有点失望,乞丐像是看出来了,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这次是为了找苏晗来的,不过以苏晗的本事,他要是不想见你们,肯定就不会让你们轻易找到,我也不知道你们中间具体是有什么猫腻,总之,他让我做的我做到了,其他的你们自便。”

苏晗早就算到了,我会跟着牵扯进来!

“那苏晗到底跟你说过什么没有!”我忙说道:“比如有没有让你给我们带话?”

“这个……”乞丐想了想,说道:“他倒是跟我扯淡过,但我也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帮助,姑且就说说看吧,他以前提过,说是给你们留的东西像是树上的果子,跳着脚够到才有趣,还说什么你们肯定会感谢他的。”

他做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就为了一个有趣!

等到真的见了他,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好!

“行了,进去吧,你家那位怕光是不是?苏晗也交代过。”乞丐开了里屋的门,说道:“苏晗以前就住在这儿,你们睹物思人也行。”

“什么叫睹物思人!”

乞丐一下子跟说走了嘴似的,忙欲盖弥彰的说道:“我没文化,就是乱用成语,你们别见怪别见怪。”

是啊,只有人死了,才能称得上睹物思人。

今天的天气是非常好的,阳光充足,所以夏恒很快找了一个阴暗的房间休息了,显然,他信得过这个乞丐。

不,应该说,信得过苏晗。

我把倪丹的手绑在一个小竹**,看着他来回的扭,嘴里支支吾吾的想说话,就顺手把那手帕拿下来了——反正到了这儿,他叫破了喉咙也没人听见。

果然,他火气挺大,先是一通威胁说他爷爷知道了之后如何如何,我也不理,就听他生生的把嗓子扯哑了,我抓了乞丐一把瓜子一边吃一边听了取乐,最后他脸红脖子粗,傲娇的说道:“我……我要尿尿。”

我一听,这倒是,折腾他也挺长时间了,出去想喊乞丐,谁知道乞丐早出去兢兢业业的上工讨媳妇了。

放了他,他有腿有脚难免会跑,不放他吧……真尿了裤也挺对不起乞丐的。

我四处看了看,找了个绿茶瓶子塞到了他手里:“自己解决。”

“你……”倪丹欲哭无泪:“我没这么解决过,你还看着!你看着我尿不出来!”

“那你就尿裤吧。”我接着嗑瓜子,把头转过去:“我就转一分钟啊,一分钟之后我就扭过来。”

倪丹没吭声,过了十几秒钟,我就听见了哗啦啦的声音,暗自想笑。

等声音停止了,才转过头来:“你这么小,怎么跑出来的?”

倪丹小脸红的跟个山楂似的,梗着脖子说道:“你管不着。”

“哦。”我应了一声也去喝水。

“喂,那个谁,给我喝口。”

“你说我呀?”我怪阿姨一般的猥琐一笑:“你不是有绿茶吗?正好自产自销不求人啊!”

“你!”倪丹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你给我等着……”

“你换一句,这话听了八百多回了。”

倪丹气的跟小蛤蟆似的鼓着腮,别说,看着还挺可爱,小脸粉嫩花苞似的,有点让人想摸摸。

“那行吧!”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才说道:“我非得找到龙神尺不可!其余的,我才不管!只有找到龙神尺,我不喜欢别人那个看不起人的嘴脸。”

“谁敢看不起你啊!”我把水杯放他红润润的小嘴边上:“我看你挺牛气的嘛。”

“那些个人……”倪丹喝了水,吐了口气,说道:“就算我年纪小,也知道什么是狐假虎威。”

“成语学得不错,给你99分。”我放下水杯:“多一分……”

“我没什么可骄傲的。”这孩子对段子倒是烂熟于心:“我爸本来就没给我爷爷争气,到了我这里,如果再没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那我爷爷……我爷爷会被人看不起的。”

我心里一动,他说的被人看不起,不是自己,是爷爷?

孩子就是孩子,一杯水就敞开了心扉,也可能是因为身边实在没有人倾诉,这倒成了他一个难得的释放机会:“我们倪家掌管阴阳会这么多年,一直也没出过什么岔子,这一次要真的找不到龙神尺,阴阳会颜面尽失,影响最大的还是我们家。”

这倒是……可想而知。苏晗说过,这些年,没有一家能争得过倪家,其中就因为倪家一直执掌龙神尺,但这一次龙神尺失窃的话,其他的家族自然师出有名,把倪家从顶峰挤下来,也并不奇怪。

“爷爷也是被爷爷的爷爷管教出来的,”倪丹接着说道:“我们家一直是为了继承阴阳会的会长培养男丁,但是这几年,真是有点后继无人的模样,我爸没出息,多少人看笑话呢!真要是找不回来,那我爷爷……我爷爷爱面子,肯定受不住。”

没想到这小孩儿蛮横是蛮横,还真心孝顺,就从这点也看出来了,他们家的家教差不了——也许就他那儿变异出了那么个爹吧。

“所以,不论如何,我都要找到苏晗!”倪丹说到了这儿,扬起了小脸毅然决然的望着我:“他是天底下最混蛋的小人!我……我非亲手抓住他不可!”

“啧,他是我哥,不许你随便骂街啊!”谁都有护着家人的天性,我脸一板:“我哥那儿,没准也有我哥的苦衷。”

“他有屁的苦衷!”倪丹瞪圆了眼:“我告诉你,你哥就是个骗子!龙神尺,是他骗走的!不然阴阳会戒备那么森严,他单枪匹马,凭什么能偷走?他就是个垃圾!”

“骗走的?”我拧了眉头:“怎么骗走的?”

“不知道。”似乎提起了苏晗,他就来气,翻了个白眼:“他进了倪家,不知道跟我爸爸说了什么,我爸爸着他偷出来的!”

我一下愣了,苏晗凭什么能力竟然让倪家的人帮他偷龙神尺?这事儿可太悬疑了!

“那现在你爸那……”

“现在龙神尺失窃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倪丹露出了少年本不该露出的忧愁来:“只能悄悄的按下去,只有几个人知道,我爷爷大发雷霆,找了信得过的人,说要在事情泄露之前找到龙神尺,我才偷着出来帮忙找的。”

这么说,傅谨时和大嘴猴他们,也是仅有的几个得到认可的“内部人员”,其余外姓家族,还不知道呢。

想到了这里,我顺口问道:“对了,阴阳会七个家族,除了你们倪家,傅谨时的傅家,夏恒他们齐家,还有什么赵家秦家的,还有哪两家啊?”

“这你都不知道?”倪丹撇了撇嘴,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是倪,傅,秦,齐,赵,姜,苏。谐音:你父亲去找江苏。”

姜……苏?

我头皮一下子就麻了,这不正是我跟苏晗的姓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