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六、鬼景浮光

鬼牙月找了一圈才找到上去的石阶,光线太暗,这条路被挡在了屋后,炎狛也不知道走去了哪里,鬼牙月仰头望着笔直的石阶,两旁再没有纸做的树,而是被风吹得光怪陆离的奇峰怪石。

触手冰凉又锋锐,直到快到尽头的时候,鬼牙月突然停下脚步。

“我害怕想起你死去的样子,更怕如果忘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师父,我多么希望,你还活着。”

……

鬼牙月默默退了一步,她不能上去,上面是什么都不重要,原来记着一个人比忘却更加残酷,没有选择的余地。

正当她打算下去的时候,路旁一条支路吸引了她的目光,刚才上来的时候怎么没有看到?鬼牙月暗想,不知不觉走向前去。

支路的石阶更加陡峭,鬼牙月慢慢朝下走,越走路越窄,像是有人故意将这条路掩埋,又偷偷留下一条仅一人能过的小道。

四野荒凉,寒风凛冽,鬼牙月将碎发拢在耳后,呼呼的风声,如泣如诉,鬼牙月走到下面才发现这里什么都没有,遥望天边,泛起一丝白光,鬼牙月失望的叹了口气,打算折返。突然又鬼使神差的转身,突发奇想:这里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鬼气萦绕,虚空中缓缓浮现出一张张忽隐忽现的面容,或悲或怒或喜或伤,鬼牙月手握黑骨刀,这把刀还有一个名字,叫紫藤银须,七大妖山净灵之物。

“入鬼式,鬼景浮光。”

一声呢喃,万籁俱寂,游离的鬼怪像在瞬间受到招呼,纷纷从四面八方呼啸汇聚,悲声切切,铺天盖地。

“傻孩子,如果能活着……”

狂风呼啸,吹得鬼牙月睁不开眼,高燃的杀气压得她难以喘息,她眯着眼睛看向头顶,艳阳高照,夺目刺眼。

--“你又在做这种事情!还当自己很年轻吗?”

乌玄将最后一株树枝插在大树上,树枝上还做了朵粉红色的小花,这才停手,不以为然地回道:“难道我很老吗?我还没成亲呢!整日闲着太无聊了,该做的都被你们抢完了,那我做什么?不就做了一个树枝,大惊小怪!”

年少的炎狛目光阴冷,见四下无人,问:“执灯女和画云飞都不在?你是专门喊我回来?有什么事情?”

“画云飞出去了,化碧在后山修炼,我又教了她两招。”乌玄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说:“有件事情,我只能告诉你一个。”

“什么?”

感觉乌玄神色有异,炎狛紧张的问。

“我……”乌玄犹豫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炎狛更加心慌,急忙又问:“你说啊!发生了什么事?”

“我恐怕没有多少时间了。”乌玄低声说道。

炎狛僵在原地,甚至忘记呼吸,直愣愣的盯着乌玄苍白的脸,小声问:“撒谎!你又骗我是不是?”

乌玄瞬间变脸,哈哈笑道:“看来同样的谎话吓不倒你了啊!”

“少拿这种事开玩笑。”炎狛恶狠狠地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我还有事,先走了。”

“关于火树银花,我想到了解决的办法。”乌玄在身后悠悠地说。

“什么办法?需要我做什么?”炎狛立马回道。

乌玄看向山顶,说:“我要修补地脉,就在明天,你帮我护持。”

“为什么不是我修补地脉?告诉我怎么做,你能做到的事情我也可以。”炎狛强硬地回道。

“天灵地诀最后一重都没学会,拿什么跟我比,照我说的话做。”乌玄一脸不屑。

炎狛脸色一沉,道:“你只告诉我口诀,根本没教我,再者,若论妖力,我已经不在你之下。”

“那我们比试一场?”乌玄轻笑。

炎狛冷冷回道:“你现在的妖力最多不超过五成,要怎么修补地脉?要怎么跟我比?”

“我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乌玄摇头,严肃地说。复而又轻松地笑道:“你放心,我这么厉害,五成妖力绰绰有余。”

“如果你死了,我就杀尽盘羊。”炎狛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乌玄立在原地,沉思良久。

火树银花随着夜幕的消退逐渐又恢复成原状,山顶的风冷而厉,一座孤独的坟冢立在中央,墓碑上刻着‘乌玄’二字,隐约沾着血迹,炎狛仿佛看到哭倒在碑前的执灯女,一刀一刀用力刻着他的名字,就好像这样做乌玄也许会回来。

“乌玄!”

鬼牙月闻声猛地抬头看向山顶,乌云滚滚,电闪雷鸣,强悍的妖力震得敛峰脉山石滚滚,飞沙走石中,乌玄双目赤红,忽然狂吼一声,一剑刺死了正准备逃跑的守妖,转身又杀向炎狛。

“乌玄--”

炎狛用力当下乌玄一击,狂风呼啸,乌玄浑身是血,还是猛提妖力,怒喝一声。炎狛猝不及防,体内妖血翻腾,疼痛难忍,却见乌玄眼中突然透出一丝清明,低声说:“睁大眼睛看好。”

炎狛当即一惊,乌玄剑锋一转妖气暴涨,惊天泣地,炎狛勉强睁眼,令人窒息的妖力让他连连后退,谁知脚下地面突然裂开,跟着轰的巨响,半空中,乌玄手持长剑,贯空直下,霎时,妖风横扫,摧山裂石。

“乌玄!”

滚滚尘烟中,炎狛连滚带爬摸向乌玄落地的地方,山顶还在不停地滚落石块,折断的剑深深地插在地上,剑柄扔在一旁,入目之处,一片血红在一堆石堆下缓缓散开。

“乌玄、乌玄!”

炎狛惊慌失措地抱起乌玄,乌玄半睁着眼,看到炎狛微微一笑,说:“看清楚了吗?天灵地诀……最后一招……众生、泣神……”

“没有、没有没有,你起来,别睡啊,我带你下山,没事,你不会死,你不会死!”

炎狛用尽全力抱起乌玄,乌玄垂手,摇了摇头。

“盘羊族……并没有错,错的是我,你不能、不能对他们动手……听到了没有?”

“只要你活着,你说什么我都听,睁开眼睛、乌玄、走啊--你不是说你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吗?你这么厉害,你不会死、不会死啊--”

“傻孩子,如果能活着,谁又愿意死呢?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还有很多……可是……你我、终究是无能为力……”

“我不信,你不会死、你死了我就杀光你的族人!听到没有!师父!”

乌玄笑了笑,疲惫的闭上双眼。

“如果、可以……我不想让你、看到现在的我……”

风忽然停了,几粒碎石稀稀落落的滑下,炎狛呆呆地看着怀中浑身是血的乌玄,再无气息。

“师父、师父--”

巨大的绝望铺天盖地,没有任何征兆,有什么可以让时间倒流?有什么可以让人起死回生?明明抓在手中的东西,就这样被人轻易夺走,他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