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 第百六八折 师出有名,暗夜惊心

「一统七玄」非是什麼禁忌的字眼,七玄与指剑奇宫一样,皆源於古纪时代的鳞

族血脉,此事在东海虽不算人尽皆知,却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秘密。

问题是:七玄分治达数百年,各有传承,实际上已是七个独立宗派,不仅谈不上

「同气连枝」,彼此间的龃龉不快、恩怨纠葛,几百年下来也没少攒些个,其水火不

容的程度,未必稍逊於邪正之别。

如今大剌剌地喊出「一统七玄」的口号,直与「消灭六派」无异。否则五帝窟自

是五帝窟,集恶道依旧是集恶道,各拥山头,谁人自愿放弃宗嗣,平白教你「一统」

来试试?

是以当日在新槐里大杂院,薛百螣隔墙听翠十九娘发此议论,才会如此反感。对

薛老神君来说,光是帝窟五岛争宗主大位,就已经够头疼的了,还让你混一了七玄,

一家伙同七个门派里的高手们竞逐权柄?傻子才犯这等浑!

鬼先生语毕,原本杀气腾腾的聂冥途忽然失笑。

「他奶奶的!胤野鬼灵精也似,怎会生出你这样的傻儿子?我瞧胤丹书也不笨哪。你爹人是迂了点,脑子却清醒得很,决计不会说出这种笑掉人家大牙的蠢话。莫非

你到了这个年岁,还在听龙皇现世、重返九渊的睡前故事?哼,一统七玄……我呸!」

「狼首此言差矣。」岂料开声的却非是鬼先生,而是帝窟宗主漱玉节。

「龙皇传说,乃是鳞族之根本,使我等七玄前贤得以开宗立派、绵延至今,便於

帝窟五岛之内,现今仍有受龙皇遗惠之处,未敢或忘,料想集恶道也是这般。指剑奇

宫自诩正道,号称拥有三百年真龙之传,却早已抛弃出身根本,向央土皇权卑躬屈膝

奴颜以侍,我等羞与为伍,早早弃之。狼首对己身之所从出如此不逊,何异於奇宫一

干悖子?」

聂冥途异眸放光,嘿嘿一笑,并未接口。

漱玉节操著清脆动听的嗓音说完,转向鬼先生。

「然而胤门主此说,却规避了一个极其紧要、又无可解决的疑难,纵使原先诚美

意也,出口却成灾殃,较之狼首言,则更加不当。」

鬼先生摸摸糊纸面上的鼻子部位,虽不见其容,举手投足却透著莫可奈何的神气

,几令人生出「面具苦笑起来」的错觉。

「小子识浅,望宗主赐教。」

「不敢当,门主忒谦了。」漱玉节老实不客气地接过话头,娓娓道:

「七玄开宗,已传十数乃至数十代,我漱氏自有宗谱以来,便在水神岛落脚,倚

之行走江湖;先祖於玉龙朝时做得什麼,反倒不甚了了。可见,七玄从开始便是互不

相属,不是由什麼组织里分将出来,自无『合』之一字可言。

「既非旧制,那便是门主的发明了。为此,须得有充分理由,说服我等六派放弃

既有祖宗成法,合一大派。此事与龙皇、鳞族血裔无关,如适才言,非是昔日玉龙朝

有个什麼一分为七,须得复原;你提出了前人所未发的全新构想,原该告诉我等:『

何以七玄非混一不可?』」

符赤锦一贯不喜她的心机城府,也讨厌与她言谈之际,不得不时时提高警觉的纠

结,此际却几乎要为她鼓掌喝采起来。

漱玉节没有狼首的粗鄙,也无恶佛之霸气,更不似祭血魔君咄咄逼人、阴阳怪气

,然而她一上来,就把鬼先生倚之为护符的「祖制说」破了个乾乾净净,何止摧枯拉

朽?简直釜底抽薪!

七玄乃鳞族血裔,与龙皇玄鳞、玉龙王朝,乃至三宗共治时期的道宗之间,本有

著千丝万缕的关连,却不能说合七玄於一宗,便能重现玉龙王朝或天元道宗。当世七

玄已存数百年,再怎麼上溯源头,也只到各派开山祖师处;以玉龙一朝开枝散叶为号

召,非但不实际,也吃了七玄的豆腐,其心可诛,断难揭过——

漱玉节短短一席话,点出的正是此一关窍。

鬼先生隔著殿中昏暗的透纸烛照,遥望她仙子般出尘的清艳容貌,暗自咬牙:「

……好个杀人不见血的毒妇!」此时不宜妄动肝火,好在连这样的枝节他都事先沙盘

推演过了,早有提防,从容应道:

「宗主说对了一件事,却也说错了一件。以『恢复祖制』、『力分则弱』这等俗

烂藉口,也未免小瞧了诸位,这点,宗主是说对啦。然而,宗主说七玄源流,上不及

龙皇,却是大错特错。」一指场中妖刀:

「诸位以为妖刀是什麼?却是何人所造?妖刀中所藏武学,又是何人传落,其用

意为何——这些个问题,统括来说,可以『龙皇』二字作结。」

聂冥途冷笑:「这几把刀,怎瞧都不像自土里掘出的千年古物。你不只当咱们是

傻瓜,还欺人眼瞎啊。」鬼先生怡然笑道:「狼首眼盲心不盲,这几把刀虽非千年古

物,其中刀魄却是。当年试图以妖刀兴乱的阴谋家,将得自玉龙朝的刀魄铸了进刀中

,才使千年前的龙皇铁卫,重现当世。」

「龙……龙皇铁卫?」漱玉节喃喃覆诵。

「正是。」鬼先生道:

「龙皇玄鳞有七名铁卫,各得龙皇一部分武功,为保护永生的龙皇,铁卫也必须

有不死的生命……但人谁无死?於是龙皇便将武学精髓保存在刀魄中,纵使刀卫身殒

、镔铁坏灭,只消刀魄犹存,铁卫随时都能再复现,永远不老不死。」目光投向漱玉

节:

「帝窟五岛的先人虽传下了《三日并照》、《虹尊刀法》两套武功,以付食尘玄

母之用,当年先父有幸承教於符承明符老宗主,说虹尊刀法虽是一等一的绝学,然而

内力之运使与精奥的招数间,似有微妙隔阂,虽威力强大,却始终有棋差一著之感,

反不如其他帝字绝学圆转如意,收发由心。食尘、玄母虽无相对应的妖刀武学,我料

在内藏的刀魄中,有足以解破这层疑难的关键。」

他单手负后环视众人,意态从容,略微提高了音调:

「我在七玄流传的古籍之内,不但找到龙皇铁卫的记载,更恃以觅得龙皇祭殿之

所在。炮制刀尸所使用的秘仪,不过是对铁卫传承的粗劣模仿,在祭殿中,有安全无

虞的方法,可得刀魄中所藏武技。

「狼首说得没错,我的确可以悄悄搜集七柄圣器,进入祭殿独占这个秘密,如此

一来,只消对付帝窟黑岛一脉,取得食尘玄母即可,胜过此际在这荒山野岭中,面对

诸位英雄人杰。但我猜我那迂过头的亡父,应不乐见我如此作为。

「宗主若不算健忘,那狗贼凭藉恶毒手段、肆虐五岛之际,是我送了第一枚解药

与宗主,才有后头延聘神医破解丹方的可能;我非问宗主讨人情,只想问问宗主和老

神君,若所欲者仅是两柄神异的刀剑兵器,需不需要多此一举?还是我该於五岛与大

敌混战之际,乘乱取之?」

薛百螣亦知雷丹解药之事,光是这条人情,五帝窟便不好再与鬼先生放对,敛眸

闭口,当是默认。漱玉节却没忒好打发,淡淡一笑,悠然道:

「门主义举,五岛铭敢五内,然而以七玄之作派,门主应趁乱攻打五岛、夺取刀

剑,方是自然。如此,虽不免与我五岛结怨,但怎麼说也是我等技不如人,授之以柄

,岂有怨言?只好调养生息,日后再讨回来便是。正所谓:『以直报怨。』然门主所

为,已超乎常情,便是『文舞钧天』邵咸尊居正道魁首,亦不免被认为『欺世盗名』

,况乎狐异门?」

角落里响起清脆的抚掌声,却是聂冥途仰头大笑。

「痛快!好一个方是自然!七玄本就是邪魔外道,哪来忒多惺惺作态?胤家小子

,你做过头啦。这要说没什麼阴谋,怕是谁也不信。」

鬼先生道:「二位说得斩钉截铁,连我都快要相信自己居心叵测啦。怎地我爹大

仁大义,天下人挺习惯似的,到我这儿就全变了样?」

薛百螣本已闭口,闻言猛一抬眼,眸中精光暴绽,沉声道:「你爹可没藏头露尾

的,以假面目示人。在场也不是人人都欢喜服气他,可没人拿他来说事。你小心点儿。」

鬼先生不无尴尬,却不好与他反脸,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耸肩笑道:「老神君教

训得是。无奈我从小背负著血海深仇,仇家遍布天下不说,还都是正道栋梁,小心惯

了,才能活到现在。既然今日在场都是自家人,也没甚不方便的,就由我来抛砖引玉

,大夥坦诚相见。」双手食中二指一勾,轻轻巧巧揭下面具,露出一张方颔隆准、英

气勃勃,充满男子气概的年轻面庞来。

「在下姓胤,这点大夥儿都知道啦,单名一个『铿』字,乃狐异门之正统继承人

;先父讳上丹下书,人称『鸣火玉狐』,这点相信诸位也猜得七七八八。这个名头打

今儿起,由我胤铿承继,日后凡我狐异门之主,世世代代均以『鸣火玉狐』为号。」

他立於大殿中央,几乎所有人都能见得,薛百螣见这张脸说像胤丹书,又有几分

不似之处,倒与胡彦之肖极,直如一模刻就,暗忖:「他俩果然是亲兄弟。」

鬼先生此举又出众人意料,说是「抛砖引玉」,但祭血魔君、鬼王阴宿冥等另有

掩饰身份,决计不能除下遮覆之物,以真面目示人,然先声夺人的威慑效果丝毫不减。

聂冥途於阿兰山十方圆明殿与他相会时适逢白日,昔日江湖上威名赫赫的「照蜮

狼眼」形同半盲,与此际相比,差别直如天地云泥,难以确定哪一张才是他的真面目

,微眯起青黄异瞳,试图看出颔耳间的易容痕迹;只可惜端详了半天,却没见什麼破

绽,但也不能就此认定「琉璃佛子」那张男生女相的美丽面庞是假。

就著聂冥途逐渐消淡的记忆,明显看得出「鬼先生」的形容酷似胤丹书,而佛子

的皮相则得自他那倾城倾国的母亲,只消以巧妙的易容手法强调出父母血统的特徵,

看来便直若两人。

鬼先生挂著糊纸面具,以及在面具下备妥一张得以示人的脸孔,为的就是应付这

种状况。他将众人的沈默都看进眼里,满意地清清嗓子,正欲再说,不料漱玉节却接

口道:

「妾身本还有些怀疑,未敢确定门主此举,其后究竟有什麼目的,有的也不过是

一丝怀疑罢了,直到此际听得门主亲口说出,才知运气不坏,居然教妾身给猜中啦。」

「喔?」鬼先生一挑浓眉,含笑道:「我都不知自己有忒多心思。宗主但说无妨。」他这张脸生得粗犷英俊,笑起来更如桃李春风,沁人心脾,然而眸光烁烁,眼底

无甚笑意,衬与一口齐整雪亮的白牙,不知怎的却有些阴森怕人。

漱玉节夷然无惧,从容笑道:「若欲一统七玄,门主该悄悄搜全了七柄圣器,去

到那龙皇祭殿之中,起出刀魄秘藏之武学,或迳驱使如离垢刀尸那般骇人杀器,轻而

易举弭平六脉,混於一元。

「门主之所以未这样做,盖因门主要对付的,非是我等七玄,而是你那遍布天下

、多数为正道栋梁的仇家。如此一想,便知门主的目标几等於整个东海武林,说是大

半个东洲亦不为过,此非绝世武功所能应付,须得依赖一个强而有力的组织——譬如

昔日称霸东海的天元道宗,乃至纵横天下五道的薮源魔宗。」

在场多是智谋之士,她动听的语声方才说到一半,余人心下雪亮。鬼王待她语声

一落,思索片刻,不由恍然,厉声道:「你这是借刀杀人的意思了?今日若无交代,

集恶道与你绝不两立!」

「敢问鬼王,」鬼先生浅浅一笑,负手从容,一点也不像是被逼到了角落的困兽

,右手食中二指一捋长鬓,悠然道:「你栖亡谷地狱道一脉行走江湖,求的是与人为

善,还是纵横睥睨、不受制於人?」

阴宿冥的花脸之下传出一声蔑笑。「要不能说得本座满意,今夜一过,你便知我

集恶道是不是与人为善了。哪个江湖道上混的,肯做灰溜溜的孙子?做人做得忒也窝

囊,不如回乡种地耕田。」

鬼先生听得连连点头。

「我也是如鬼王一般的想法。既然如此,追求一个更强大的组织,又有什麼不对?」

阴宿冥冷笑:「兼并我等之组织,来使你的强大……这话你到江湖上喊两声试试

,人要不生生剐了你,全武林都是灰孙子。」狼首捧场地嘿嘿几声,难得展现出集恶

三道的团结。

「唉,鬼王此言差矣!」

鬼先生脸都没红,煞有介事地摇摇手,一本正经道:

「我一不用武力威胁,二不妄自尊大,何来『兼并』一说?要按帝窟漱宗主的作

派,乘乱取之,烧杀劫夺,那才叫兼并。我今日诚意邀请诸位前来,此间未陈刀兵,

还备下薄礼相酬……下回谁要有这般兼并之法,请务必叫上区区,也换我来得一回好

处如何?」

他这话振振有词,与会诸人今夜前来,莫不做足准备、提高警觉,原本打算应付

的乃是一场鸿门宴,碍於妖刀威能强绝,唯恐失了一著之先,沦为七玄中的边缘势力

,不得不走一趟;岂料狐异门非但没使古怪,光是手里这部《寂灭刀》的数页残谱,

便足以打开视野,走出现今东洲武学窠臼,端看各人颖悟若何,日后倚之突破进境、

傲视江湖,也未始没有可能。

且不说鬼先生直面以示的磊落,於「慨然赠谱」一事上,确难指控狐异门包藏祸

心。以漱玉节巧舌如簧、能言善辩,也只能抓住「做得太过」这点,激起众人之疑;

说到了底,还是因为狐异门诚意十足,远超常度,众人受之无名,反生狐疑。

这当口谁要能把《寂灭刀》薄册往地上一扔,用力踏上几脚,多半说话便有底气

了,但谁也没这麼做。鬼先生环视全场,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之面,最后定於漱玉节那

张艳若桃李、却又清婉如兰的俏脸上,怡然笑道:

「况且,宗主自言黑岛宗谱上不及玉龙朝,这话未免不尽不实。帝窟五岛,乃是

龙臣帝后之血脉,岛上『帝字绝学』须由纯血之人方能习练,落於外人之手,神功形

同废纸——敢问宗主,这『纯血』是什麼?我听人说宗主最重宗嗣,为延帝窟血脉,

费尽心力,盖因『迎龙皇回归』一向是五帝窟的祖宗成法,世世代代尽心准备,未曾

懈怠。」

漱玉节低垂眼帘,姣好的唇勾抿著一抹温婉笑意,看似从容,但轻轻颤动的两排

乌浓弯睫仍泄漏了一丝诧异惊心。鬼先生不断释出手中的信息,其私密的程度接连刷

新帝窟宗主心中的底线,她开始怀疑五岛内亦有狐异门的奸细,或许监视五帝窟超过

二十年以上……否则,他怎能知道这许多?

「宗主勿疑。我不仅通晓帝窟五岛之事,在座其余几支,所知怕也不少,却非使

什麼细作刺探的肮脏手段,而是七玄各自藏有的典籍之中,本就散著各种线索联系。

莫说合并混一,只消日后结成同盟,我秘阁内的藏书一任诸位翻阅抄录,以正本清源。

「正道不希望我们合而为一,希望我们循环争斗、自相残杀,正是因为七大派各

有源头,除非杀伐征讨、武力吞并,否则永难混一;万不幸有哪个蠢货真这麼做了,

下场便只是亡六存一,自毁长城,我等却非如此。

「七玄有共同的源头,武功、宗法乃至所藏秘宝,无一不流著共通的血脉,彼此

间卯榫宛然、千丝万缕,轻易便能紧密结合,成一大派。数百年前,被诬为『薮源魔

宗』的那个神异组织,已向世人显示过此般聚合之威能,鳞族子民横扫天下,无敌於

宇内;彼时,若出一气运胸襟皆备、堪吞斗牛的人物,如今天下是不是姓独孤的,尚

在未定之天」。

鬼先生自此已无一丝戏谑轻佻,语气渐渐激昂,神色却出奇地宁定慑人,殿内除

他掷地铿然的话语,所有人都悄然无声,有的抱了看好戏的心思,也有细细咀嚼话里

含意的。

「三十年前,先父含冤身亡,那些加诸在他老人家头上的涂污抹黑,不过藉口而

已,七大门派的狗贼们所惧者,乃是七玄在先父的号召之下,再度团结起来,尊奉降

世龙皇之号令,成一大派耳。莫说当时,便放眼今日东洲,哪一个门派势力,可与混

而为一的七玄相抗!

「便说高手,有哪一门哪一派的耆宿,胜过今夜殿中列席的诸位?论到武功,普

天之下又有何方势力所藏,胜过我七玄之武库?以机关之精、珍宝之奇,又有谁能比

得上玉龙朝的诸般遗址?何以优秀如我等,却要避正道之锋芒,藏於阴暗不见光处,

背负天下人鄙夷轻视,自认为邪?

「我之志向,在完成先父未竟志业。我是胤铿,不是胤丹书,我爹能号召诸位共

襄盛举,凭的也不是什麼皇者霸气,但求成事,不必尽其在我。七玄同盟若成,无论

选何人出任盟主,我狐异门上下一体凛尊,绝无二话。」说著一按灯架,方才开启的

藏书小匣内「喀搭」一响,开启匣底暗格,从中取出一只羊皮卷展开,但见皮纸上绘

著各色标点彩线,却是幅精密的路观图。

「此间所示,即为龙皇祭殿之入口。」鬼先生以皮卷示众,伸出修长白皙的指尖

,指著图上小小的朱砂同心圆。「少时诸位尽可离去,一个时辰后,我等在入口处集

合,不赞同七玄结成同盟的,道不同不相为谋,也就不必去了,这部残谱且当是薄酬

,感谢诸位今夜赏光莅临,他日道上相逢,便谁也不欠谁的,明月清风,毋须罣碍。」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此法宽松得毫无道理,鬼先生若非在中途伏有人手、伺机杀

人夺刀,一个时辰后,在那捞什子祭殿之前,极有可能连半个鬼影也没有,今夜不仅

做了白工,还蚀去一部宝贵的《寂灭刀》残谱,这笔买卖可就亏得大了。

聂冥途冷笑道:「你这法子,打的是混水摸鱼的主意罢?现场忒多人,是几个到

得祭殿门口,同盟便算成立?是七玄到四,少数服从多数麼?那半途开溜的无端端给

人代表了,将来你们打著七玄字号在江湖上兴风作浪,正道那些个蠢才杀上门来,原

本不赞成同盟的,也只好乖乖加入了,这是釜底抽薪啊。」

鬼先生笑道:「既然是七玄同盟,自得七脉全到才能算数。缺得一支,寻根溯源

的拼图不免少了一块,事倍功半,反而不美。若是如此,只能说天数使然,祖宗的辉

煌大业还未能兴复於我等之手。」

岂料聂冥途仍不买帐,嘿嘿两声,竖起大拇指道:「老狼一直愣没明白,你找集

恶三冥来,葫芦里卖的是啥药,这下总算弄明白啦。便走了个聂冥途,鬼王、恶佛双

双并至,这集恶道看似还是赞成同盟的,你现成又多一票。五岛还有声息的三家里,

给你搞来了两个,游尸门三尸几到了个全……打的也是这个主意罢?高啊,真高!」

符赤锦听他如是说,心中暗忖:「难怪这厮要设计绑了小师父,便为作这台子戏!却不知在场各脉中,有多少也是受他威胁而来?」联手敌慨,要对付鬼先生与狐异

门、抢回小师父来,则又更增几分把握。由此更恼漱玉节利令智昏,被妖刀之能蒙蔽

了眼睛,在这个节骨眼上难倚为臂助。

然而翻过那本薄薄的《寂灭刀》残谱后,她不得不承认所谓「妖刀武学」,似乎

真有些名堂。那谱中讲述火劲心法的部分,虽被鬼先生抹得七荤八素,直如天书一般

,她约略看得几页,竟隐隐与赤血神针有些相近之处,虽然行文的笔法、措辞绝不同

於《岣嵝异策》,但说的东西却有著异样的熟悉感,彷佛对照全本《寂灭刀谱》,便

能再多看出什麼似的,若非深信鬼先生周身是计,决计不会平白给好果子吃,要说无

一探究竟的好奇心,怕连符赤锦都难说服自己。

以她的才智及江湖阅历,也只稍慢狼首一步,便想通这个法子里的取巧之处,况

乎漱玉节、薛百螣等老谋深算的老江湖?眼看鬼先生的假大方被拆穿了西洋镜,这台

戏要演不下去了,不知怎的却无一丝气急败坏,仍旧是一派气定神闲,待众人交头接

耳议论够了,才怡然道:

「狼首误会啦,在下并不是这个意思。」

「喔?」聂冥途殊眉微挑,妖异的青黄眼瞳中闪著异光,咧开尖利如犬的歧生黄

牙,不怀好意地笑道:「江湖行骗,最忌临场改词。你若想换个说法,可得先想清楚。」

「既是同盟,自当同舟共济,缺一不可。」鬼先生取下灯笼,沐著一缕银灿月芒

,负手迳往殿外行去,随风送入意兴遄飞的潇洒笑语。「此间只消少得一位,盟议便

毋须再提了。在下忝为东道,先往祭殿之外,静候诸位佳音。请。」

直到他颀长的背影消失在远方,连最后一抹灯晕都不复见,众人才从错愕中恢复

,偌大的荒圮殿宇彷佛自静水中提起,声音、气味、夜凉习风……一霎间恢复流动,

一切才又活了起来。

——须得众人齐至,七玄同盟方有再议的空间!

这对鬼先生来说,简直是臭到了极处的坏条件。中途只消有一人离去,所有的辛

苦布置便打了水漂;《寂灭刀》残谱给了,龙皇祭殿的路观详图也给了,鬼先生手上

的一切筹码看似都推了出去,却押在於己不利的莫名处。他如何有把握,在场诸人会

一个不少地集於祭殿之前?

要阻止他的七玄合一大计,此刻突然变得简单起来。无视妖刀武学的**,断然

抽身离开是一法;中途拦路,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任何一人,也能使鬼先生满盘尽墨

,算计全算到了狗肚子里。

聂冥途几乎忍不住笑起来。这实在是太好玩、太有趣了!他被囚禁在娑婆阁的这

些年里,江湖上怎的出了忒多有意思的新角儿?

他伸出湿浓如腐的灰色舌头,舔了舔乾硬的薄唇,上下滚动的凸喉间发出细微的

呼噜声响,似将低笑声如痰哽般咽下,既像冰冷黏滑的蛇蜥蟾蜍一类,又似餍足的大

猫;异瞳一扫,这才发现天罗香的灯笼早已消失,而游尸门正飞快退向破败的窗棂,

披簑带笠的白额煞「哗啦」一掌扫去窗框零碎,纵身窜出,那名雪肤花颜的红衣丽人

亦随之翻出窗外,身手敏捷,丝毫不受玲珑浮凸、丰臀盛乳的姣好身段影响。

五帝窟、桑木阴、血甲门……剩下的灯笼,也各自没入广袤的黑黝夜凉之中,聂

冥途并没有犹豫太久,怀抱著雀跃兴奋的田猎心思,掠向他心目中的理想猎物。

对符赤锦来说,从头到尾唯一的目标便是鬼先生。

小师父被绑走已将近一日,戚凤城等人根本没有掩饰踪迹的打算,迳驱车驰入弃

儿岭深处,鬼先生早在无央寺左近布下天罗地网,以胡彦之及白额煞的身体,硬闯不

啻死路一条,更何况将大师父独自留在越城浦,本就险极,漱玉节又已将绮鸳等潜行

都的一干精锐悉数召回,符赤锦手上无有更多可用的筹码,只好先请二师父将老胡、

陈三五带回,裹伤敷药调养精神,再别作良图。

胡大爷对累得小师父陷身贼窟一事,甚感自责,尽管一个字也没说,却敛起了平

日嬉笑怒骂的无赖神气,一路上紧盯著车帘之外,一言不发。

要寻小师父,非来无央寺不可;而要将她平安救出,则须著落於鬼先生身上。

当鬼先生行出大殿时,符赤锦即欲追去,又恐被其他人盯上,反生枝节,苦苦忍

耐,好不容易觑准时机溜出大殿,鬼先生已不见踪影。白额煞蹲下身来,捏起一把湿

土凑近鼻端闻嗅,又观察了地面诸般痕迹,一指西方,沉声道:「那儿。」

符赤锦略一思量,低道:「你快追去,我能照顾自己。」白额煞犹豫片刻,点头

道:「地图你拿著,我已记在这里。」伸出骨爪弯钩的食指尖,点了点额际太阳穴。

符赤锦「嗯」了一声:「留神些,一会儿在谷外会合。」身披簑笠的昂藏大汉将灯笼

留了给她,转身掠入夜幕,一霎眼便去得无影无踪。

(拜托你了。一定……一定要救回小师父!)

她辨识地图的本领不算高明,幸而白日里已在弃儿岭附近勘查过几回,还备妥了

御寒用的大氅,以免夜凉沁肌,受了风寒。

鬼先生给的路观图上,绘了三条由弃儿岭前往冷炉谷——若胡大爷推断无误,七

玄大会的真正召开地点当是在天罗香——的路线,一条径直穿过万安邨、万姓义庄,

算是出入此间的大路,另一条则是绕过大半个山岭的小路;第三条则向南迂回而下,

往距弃儿岭最近的水道,但也是十数里外了,就图面看著是最远的一条。

大凡女子都怕鬼怪,宝宝锦儿虽智计过人,也算有一身好武艺,却不想寒夜掌灯

,孤身穿过荒凉的乱葬岗,况且依胡大爷说,万安邨才发生过**烧杀的惨案,也损

了不少人命;冤魂新丧,作祟最是厉害。符赤锦念头一转,毫不犹豫选了第三条。

由无央寺圮坏的侧门行出,果见得山路之间,停著一大两小三辆马车,较小的那

两辆其实也不算小,各由两马拉著,是大的那辆体型惊人,前头辔轭间足足套了四乘

,车后还系著两匹,兴许是中途置换之用,也可能是所载之物重量惊人,下坡时须藉

以缓冲,以免失驾倾覆。

六名身著鱼皮紧靠、腰系彩绸的天罗香女郎,扛起一座比寻常棺材还长、宽高却

窄的巨大木箱,小心翼翼地将缠满铁鍊的箱子,抬进了较大的那辆马车里。天罗香教

下虽都是些娇滴滴的妙龄女子,可自小习武,一运内功,气力丝毫不逊苦力纤夫;瞧

六人抬得唇面皆白香汗淋漓,猜也猜得到箱中所贮,必是妖刀万劫无疑。

符赤锦远远便吹灭了灯烛,小心捏著袖里的织锦香囊,以免刀魄相互共鸣,被天

罗香之人察觉行踪。

天罗香要将那怕没有几百斤重的石刀万劫运上弃儿岭,总不能教年近古稀的大长

老上肩扛来,必备下押运的车马人手;弃儿岭自外於越浦周围的水运网络,三条路线

中却特意安排一条水路,自是为了方便移动万劫。

这阵忙活里没见蚳狩云踪影,兴许是早早上了车,却不知坐的哪一辆。女郎们装

载妥适,将车门闭起,其中五人上了头一辆马车,只一名头领模样的上了末尾那辆。

驾车的清一色全是男子,吆喝挥鞭,鱼贯上路,两辆小车前后夹著载运万劫的四驾大

车,正是最安全保守的戒护队形。

车队甫动,左右林翳间飞出十余骑,散在车队前后四周,导行环护。马上之人黑

衣皮甲、各擎兵刃,服色与车夫相类,腰间亦系著同款式的斑斓锦带,一看便知是金

环谷的战力中坚,由鬼先生自锦带豪士中挑选出的好手,显然他自己也明白:在不知

「天罗香已是狐异门暗桩」之人眼中,未得玉面蠨祖携行的万劫,兴许是今夜所有妖

刀中最容易下手的一柄;夺将过来,也好在接下来的谈判角力中占据更有利的位置。

符赤锦藉著头顶月光,远远跟著这支押送大队,多少消减了些荒岭夜行的异样之

感。天罗香车队的行进速度十分缓慢,以符赤锦的脚程,甚至不怎麼需要用上轻功,

反而时不时得暂停片刻,以免跟得太近,泄露了行藏。

她还在想这般磨磨蹭蹭,一个时辰到不到得了冷炉谷,前头大队却突然停下,戒

护的骑士们并未离鞍,在最外围散成环状;最末一辆车下来了那名首领模样的年轻女

郎,掠进树林子里,不知做得什麼。

「休息麼?这也未免太……」符赤锦灵光乍现,忽然省觉:

「是等人!她们在等什麼人!」想起小师父被劫往无央寺后,没见有被移往他处

的迹象,腴沃饱满的胸膛里怦怦直跳,顾不得可能被对方察觉,悄悄摸至车队附近,

觅得一株枝桠粗壮、宛若伞盖的老树飞掠而上,透过林叶缝隙紧盯著车队,暗祷一会

儿能见小师父被押送过来。

只可惜天未从人愿。

约莫盏茶工夫,女郎去而复返,两手空空,俏丽的面庞上透著一丝疑惑拘谨,正

欲垂手禀报,车里忽响起蚳狩云沈著的声音:「还是没有麼?那便不等了。我们走。」女郎乖巧地应了声「是」,敏捷地攀入车厢,大队继续出发上路。

符赤锦心中不无失望,待车马走得远了,才一跃而下,从一旁的矮灌丛中取回藏

起的大白灯笼,喃喃道:「怪了。她们……到底在等谁?」忽听一抹阴恻恻的嘶嘎嗓

音怪笑道:

「她们肯定等不到啦。好在本座却等到了你,女娃娃。」一名身高颀长、秃顶微

佝,彷佛竹架蒙布似的枯瘦身形晃出林影,露得半身,「砰」的一声似是放掉了什麼

,两枚髑髅般凹陷的眼洞中,被月华映出妖异的青黄诡芒,衬与一口参差尖利的黄牙

,简直像似野兽多过人,竟是栖亡谷畜生道之主、「照蜮狼眼」聂冥途!

符赤锦心底一寒,面上却不露声色,杏眼微眯,怡然笑道:「狼首中途拦道,也

未免太看得起我一名后生小辈啦。我大师父说了,若是江湖相遇,记得问候狼首安好。」

聂冥途脚下不停,缓步行出幽影,彷佛没听见她的话,咂嘴忝颜,怪眼不住在她

凹凸有致、饱满傲人的胴体上巡梭,尤其那双巨硕绵软,於呼吸言语间频频起伏轻颤

,彷佛将要溢出衣襟的肥硕乳瓜,更看得他色授魂消,几欲流下馋涎,轻声笑道:

「你这娃娃好,一点儿都不输我在娑婆阁见著的那个,这身段更是……我要刚出

莲觉寺便遇到你,那该有多好,干死了还能烹成一锅香喷喷的红烧肉,就著炖化了的

肥硕奶子下酒,那股子膏香脂润,还有油滋滋、软绵绵的销魂口感,可比什麼蹄膀花

胶都要美味。这七玄大会真是好啊,有吃有拿的,美死人了。」

符赤锦终於听明白他说的是烹吃人肉,头皮发麻之余,不由一阵恶心,他那轻细

黏腻、如痴如醉的语气宛如蛇蚁爬颈,远比粗鄙的威胁斥骂更令人惊心,刹那间她忽

生错觉,彷佛自己正赤身**地趴在飧盘之中,一会儿便要被切下奶子腿股,放入他

那灰扑扑的血盆大口中——

「聂冥途!」她咬牙厉笑:「你那烧炖猪脑的毛病治好了麼?要不瞧瞧这本经书

上写得什麼!」伸手入怀,便欲取什麼物事的模样。

聂冥途面色丕变,料不到在这荒山野岭逞凶作恶,竟也能遇著克星,本能闭眼转

头;符赤锦把握一瞬之机,却未抽退,反扔开灯笼,和身扑入聂冥途怀中,薄锐的分

水蛾眉刺滑出袖管指尖,迳取狼首咽喉!

劲风及体,聂冥途终於省悟是计,已然不及回臂,暗赞这女娃娃够狠够刁,干起

来当极过瘾,倏地张口,「铿!」一声咬住青汪汪的尖锐匕尖,任凭符赤锦身臂撞至

,亦不能再进分毫,唇畔扬起一抹狞笑,睁开眼睛双臂一合,欲箍她细圆的葫腰!

而符赤锦等的就是这一刻。

聂冥途轻功之强傲视天下,决计不在他赖以成名的眼术之下,符赤锦所擅乃贴身

短打、小巧腾挪的功夫,无论短程竞快,或长途比拼耐力,都万万不能是聂冥途的对

手;要在狼爪下全身而退,掉头逃跑是看似聪明、实则愚笨的判断,唯有杀掉聂冥途

,或令他彻底失去行动能力,才是唯一的良解。

聂冥途睁眼的刹那间,符赤锦凝聚神识,居高临下紧盯著他的眼瞳,蓄势待发的

「赤血神针」一贯而入!

自狙杀岳宸风失败后,宝宝锦儿深知未完成的「赤血神针」瑕疵甚多,贸然施展

可能全然无效,又或无法控制威力,等闲并不轻用。然而,适才草草翻过的几页寂灭

刀心法,却给了她完全不同的方向和启发,虽未经验证,总觉对赤血神针的把握似又

多了几分,神功轮廓益发清晰——这直可说是前所未有的玄妙之感。

此际恶狼拦道,为求身免,也顾不了这麼许多了,索性抱著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

豪赌一把,赫见聂冥途双眼圆瞠,整张脸胀得血红,额际颈间青筋暴凸,彷佛满颅红

白俱沸,似将爆出,心中一喜:「……得手啦!」正欲运劲一送,以蛾眉刺捅他个舌

串颅穿,谁知身臂忽软,一股难以言喻的睡意涌上,几乎倒头栽落。

总算她应变快绝,薄刃撤手,往狼首胸腹间蹬落**,这软弱的一蹴自伤不了人

,却借力倒纵开来,落地时脚步踉跄,一跤坐倒,微微松开的襟领间晃起滔天雪浪,

酥白的肥硕乳瓜起伏剧烈,却怎麼也挣持不起,衬与鬓鬟散乱的模样,月下看来,更

增几分诱人凄艳。

聂冥途纵使凶残,「赤血神针」毕竟非是好相与的,他伫於原地并未追击,好整

以暇地调匀了气息,勉强压下胸中脊后那股「浑身精血震动」的不适。所幸这妖妖娆

娆的大奶小花娘火候尚浅,寸息的拿捏失了准头,实际施展眼术的时间不过一霎;只

要再被她直视一息,现而今站著的是谁,可就不好说了。

「你这门眼术挺有意思啊。」

狼首劈啪啪地剔著黄褐骨甲,啧啧两声,缓缓从风叶飒然的林隙碎影里走出,逆

著月华的高瘦身形在地面上投出长长斜影,渐渐漫过了单手撑地吁吁娇喘、面色苍白

的艳丽少妇。「一会儿本座过足了瘾头,好生享用过你那尤物身段之后,再教你一五

一十地将心诀吐出。你知道,痛楚是世上最有效的诚实药,我待会儿要餵你吃的,更

是奇效中的奇效。」

「……想得美!」俏美的红衣少妇咬牙切齿,不愿弱了势头。

「美是不美,少时小娘子便知道啦。」聂冥途笑得不怀好意,连眼角颧上的点点

褐斑似都要跳动起来。「我一路盯你,直到同青面神、白额煞分道扬镳为止,你三人

身上皆无刀剑一类。那与其他几柄妖刀生出共鸣之物,只怕小得能揣在兜里袖中。我

劝你也不必太快交代,就算你痛到一股脑儿地全说了出来,我也不会停。你这身雪肉

啊……啧啧啧。」

她同白额煞是出得无央寺才分手的,其时左近并无他人,料聂冥途是仗著惊人的

夜视眼力,居高临下俯视山道,便将她们的行动尽收眼底,又惊又怒,唾骂道:

「你……你这恶徒!」

但更恐怖的还在后头。

直到他全身皆沐月华,符赤锦才惊见他下身居然**,靴裤不知褪至何处,瘦硬

如桐枝般的两条长腿间,软软垂著条五寸来长、杯口粗细,宛若刺参般的狞恶丑物,

其上沾满殷红的血渍,其量之多,甚至沿著嶙峋的大腿淌至膝踝,以致每踏一步,都

於地面溅下血点若干,令人怵目惊心。

符赤锦并非没见过**的黄花闺女,然而聂冥途之物的狰狞程度,已超过她所能

想像,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手足并用,本能地向后挪退,然后眼睁睁看那沾满血污的

软虫倏地昂奋起来——

那狰狞丑物充足了血,表面绷得光滑紫亮,原本细疣似的凹凸不平竖如戟枝,又

似短钩,柱身通体带著极不自然的赤红,尺寸暴增至八九寸长,口径倒是撑胀有限;

待走入符赤锦身前一丈内,**已昂著一杆尺许的狼牙肉柱,哪里还像个人?直是豺

狼立起,装作人的模样。

符赤锦听过《青狼诀》的恐怖,但此际聂冥途并未浑身生毛,化作兽形,只能认

为他异於常人,生就一副犬狗般长满倒钩的恐怖物事。

吧主12

「你瞧瞧,」狼首抚著下颔啧啧感叹:「你那眼术虽厉害,一照面差点弄死了我

,别说鸡巴,再教你瞧上一眼,命都快没啦,还插什麼穴儿?所幸你这小女娃儿实在

太美太骚,多瞧你两眼,便来了精神。看你的打扮也不是雏儿了,可没被狗鸡巴**过

罢?一会美得你哭天抢地的,嘿嘿。」

符赤锦勉强凝起的一丝气力,全用於挪动臀股倒退,强烈的睡意虽渐消淡,却仍

使不上内力,遑论动手过招,心中只一个念头:「听说这厮的『照蜮狼眼』可迷人心

魄,直如催眠……我却是何时中的招?怎能毫无所觉?」

聂冥途彷佛从她惊惶懊恼的俏脸上读出心思,嘿嘿狞笑:「你那眼术半生不熟的

,如何敢在仓促间施展,把性命押在这等孤注之上?」符赤锦闻言一凛,脑海中才一

掠过那部寂灭刀残谱,便听狼首得意道:

「你以为,只你从那几页谱里得了好处?」仰头大笑,宛若狼嚎;余音未落,张

狂的神态蓦地一收,浑身肌肉绷紧,低头望向符赤锦头顶的虚空处,扭曲的嘴角仍挂

著一抹狰狞邪笑,妖异的青黄眸光里却闪著警戒之色。

符赤锦倒退之间,背门撞上一根铁柱似的异物,痛得她眼冒金星;仓皇回头,赫

见一条生满熊茸、肌肉虬劲的小腿,目光迳往上移,好半晌才见得膝上的大腿部位,

竟比她曲线圆凹的葫芦腰还要粗,贲起的肌肉直欲鼓爆裤布。

来人浑如铁塔,遍刺鬼青,戴著雪白头颅骨串成的佛珠鍊,背负赤眼刀匣,却不

是南冥恶佛是谁?

前有豺狼后猛虎,符赤锦一惊之下,又向前挪出些个,露出慌张无助的表情,心

底却暗暗打著主意,如何挑起两虎之斗,伺机脱身。聂冥途如何不知她的心思?视线

未敢须臾稍离对面巨灵铁塔般的恶汉,嘿嘿笑道:

「南冥,咱们是老交情了,这话我只同你挑开说。这女娃儿端是极品,不仅满面

春情元阴必丰,身段更是一等一的销魂——还有心机也是。我事前打听过啦,江湖上

说起『血牵机』符赤锦来,指的可不是游尸门的把式,而是这娃儿之毒辣,犹如牵机

药,见血封喉。

「你我加起来都超过一百岁了,可别上了女娃娃的当,干什麼鹬蚌相争的蠢勾当

,传出江湖,咱俩也不必做人啦。这样罢,一人一半儿,玩舒心了为止,不过我还有

话要问她,得留口气儿给老狼。事后将她那酥嫩嫩的乳肋肥臀烧成一锅,你我分而食

之,当是庆祝脱出囚笼,重见天日,如何?」

南冥恶佛一动也不动,垂手身侧,伽袖曳扬,比寺院山门里的泥塑金刚更似雕像

,浓眉底下的锐目直勾勾盯著瘦高微佝的老人,难知喜怒,却令人益发惊惧,遍体生

寒。

狼首的忌惮并非毫无来由。早在三十年前,这名专杀僧尼的疯汉便是「集恶三冥」中武功最高的,无论聂冥途抑或先代鬼王,单打独斗皆不是他的对手——即使联手

也不是。世人皆不知晓:事实上,聂冥途与阴宿冥是合战过南冥恶佛的,而且还不止

一次,每当他在谷内发疯杀人,杀至眼红时那叫一个六亲不认,聂、阴二人被迫出手

,以免栖亡谷被他清空了去,却很少能讨得便宜。

若非阴宿冥那个鬼心眼的,罗织了个「问道僧伽」的白痴藉口,竟成功将恶佛骗

出谷去,从此天下僧人便倒了大楣,只怕在阴谋家找上集恶道前,自家已被这条疯狗

杀成一片白地。

南冥是失心疯,干不出缜密布计、遂行阴谋的事来,否则以他的武功,有此野心

,说不定集恶道早已一统在他的手里。聂冥途不是没怀疑过他,只是答案一直都很清

楚,早在脱出娑婆阁之前,狼首就知是谁出卖了集恶道。

「不是我,南冥。」他扬起嘴角,轻声道:「你知是谁。冤有头,债有主,找错

了人,比烂死在囚牢里要可笑百倍。」

「若然身死,冤债何留?」那磨铁砂般的浑厚低音,彷佛连地面都隐隐震动。符

赤锦近在脚边,首当其冲,明明声音不甚洪亮,却震得她半身酥软、脉中血沸,几欲

昏厥;勉力撑持未倒,忽觉昏沈之感又去几分,随著血脉的活络,酸麻发软的四肢又

渐渐有了气力,心中一动,赶紧把握时间调匀气息,积聚内力。

「他还有传人。」聂冥途被问得有些诧异,也不过就一会儿工夫,恶念本能生出

,狞笑:「地狱道也移往南陵,藏在王宫禁内,过了二十几年舒心日子,是时候连本

带利讨回来啦。你知阴老鬼的正统继承人,是个姿色不逊这小花娘的黄花闺女麼?嘿

嘿嘿嘿——」

恶佛凝著他,目光冷若锋镝。

「既是如此,怎不见你报仇?」

「若说『专等著你』,料你也不信。」聂冥途耸肩笑道:「比起报仇,眼下有更

重要的事儿。为此可把报仇稍稍挪后,此际先不必忙。」

恶佛浓眉一挑。

「你所指何事?」

「玩啊!」聂冥途咧开血口,笑得眥目扬眉,似极酣畅,扭曲的面孔不知怎的却

极不像人,更非兽形,而是被恶意揉烂了的泥塑偶头。「你算过没有?被囚禁的这三

十年里,你少杀了多少活口,少扭断多少条脖颈臂膀,少**了多少嫩穴,再将她们一

条条撕将开来,瞧瞧那皮下粉红色的漂亮筋肉?

「你还记得鸡巴裹著温血,捅入女子玉宫里的滋味麼?她们惨叫的声音能拔得多

尖多高、抖得多轻多飘渺,你闭上眼睛还想得起来麼?这些蝼蚁般的凡俗男女,被折

磨到何等惊人的地步,却犹能吊著一口气儿赖活著……这般生命的美丽,你有多久没

亲眼目睹了?

「还有,具象到足以浮出面庞的恐惧,不惜出卖心爱的妻儿也想要苟活下去的强

韧,垂死的哀嚎、崩溃前不顾一切吐露的真实想法……这些令人欢喜赞叹的瑰丽细腻

,在身死之前,你还想不想再多看几次,直到此生再无一丝悔恨为止?」

他说得亢奋起来,口沫横飞,嘴角挂著长涎,暴凸的眼珠看似精光烁亮,又似鱼

目无一丝光泽,只有乾瘪骨瘦的胸膛不住起伏,语声益发尖利:

「你问我还有什麼比报仇更重要的,自然是好好的玩它一把,一口气将三十年通

通活将回来!这世上已经三十年没有聂冥途了,如今也只好……一次还给它三十倍的

聂冥途啊!哈哈哈哈哈哈————!」

符赤锦听得睁目结舌,眼见老人疯狂的模样,心中的恐惧难以言喻,莫说身后是

恶佛,便是万丈深渊,她也想一跃而下,只要能远远离开这人就好……

「啪!」一声闷响,恶佛双掌合什,宽大的僧伽袍袖无风自动,劲力之强,将她

原地兜了个圈子,一把扫至身后,那把磨砂般的磁震低嗓雄浑开声,垂眸道:

「……阿弥陀佛!」